楚宁安静地听着,即便知道金殿上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此刻她的心里也没有半分波澜,从她一出生,性别就已经定了她死刑,而从谢子玉的身上,她也能看出来,就算她是男儿身,只怕在那深宫之中,也不会得到半分亲情。
    相比谢子玉,她仍然是幸运的,至少楚将军并不会费尽心机想要杀掉她。
    第七十九章 离开
    长和二十六年,正月,先皇驾崩,容王登基。
    谢子玉登基当日,楚宁送唐宝和唐凌离开大虞。
    “宁大哥,此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还请宁大哥千万珍重。”唐凌朝楚宁抱了抱拳,说道。
    “你放心,他日你和唐宝成亲,我无论在哪里,都会赶去祝贺。”楚宁淡淡一笑,道。
    唐凌和唐宝双双红了脸。
    “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唐凌点了点头,扶着唐宝上了马车。车夫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便启程了。
    楚宁骑着马在原地没动,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眼中渐渐湿润,她是幸运的,在这样危急关头,有人愿为她回到故土,只为助她一臂之力。
    “你不用担心,殿下已经安排好一切,他们此去,自有人为他们化解危机,助他们回到宫廷。”卫玲珑在旁边说道。
    楚宁点了点头,回头对卫玲珑一笑:“我们回去吧。”
    晚上,楚宁坐在营帐外,手中提着一壶酒,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喝了一 口,然后敬向远方,“这一杯,敬你,恭贺你得偿所愿,终成帝王。”顿了顿,又仰头喝了一口,笑道,“这一杯敬我自己,祝我孑然一身,终得自由。”
    “喝酒这种事,怎么少得了我?”卫玲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楚宁扭头,看到她走来,微微一笑:“来,一起喝!”
    “今日是殿下登基之日,你本该站在他的身侧,和他一起接受百官朝拜,
    成为一国之母。”卫玲珑坐到楚宁身边,抿了口酒,柔声道。
    虽说名义上的“楚宁”确实站在他身侧,名正言顺地成了大虞的皇后,可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她,只是一个替身,意义自然不同。
    楚宁淡笑:“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
    “阿宁,你在想什么?”卫玲珑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关切,她握着楚宁的手,问道。
    楚宁微笑:“我只是为他高兴。”
    她留在朝堂,本就是为了助他登顶,如今他得偿所愿,而她也该功成身退了。听说他还未登基,百官就已经劝他广纳妃子,为大虞皇室开枝散叶。
    若是从前,她定要将那些劝他纳妃的百官都一一敲打一顿,可现在,她已经不愿回去。
    半个月后,南阆退兵,南阆国主向谢子玉呈上一封和书,愿大虞和南阆和平相处,再不动干戈。
    而楚宁,则不知所踪。
    皇宫之中,有人听说这一消息,将桌上的茶盏摔得粉碎。
    “主子息怒,息怒……”身为一个尽职的护卫,苏叶迅速将寝宫内的易碎品都搬到了别处,然后凑到谢子玉面前,非常忐忑地劝道。
    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主子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安排好一切,就等着她胜利归来,结果她竟然搞失踪这一套!
    大虞的皇后是能这样想失踪就失踪的吗?
    谢子玉平复了下心情,苍白面色中透露出一丝铁青之色,显然是相当愤怒。
    “卫玲珑和沐剑也都被她甩下了?”只听他沉声问道。
    “没错,现在他们俩也跟主子一个心情。”
    嗯,都是被抛弃的人,应该找他们俩过来和主子一起说说话,同病相怜的人应该会比较有共同语言。
    “咳咳……找!把她给朕找出来!”谢子玉突然咳了起来,直咳得面上泛起异常的红潮,身子也直不起来。他捂住嘴,脸上闪过一丝痛色。
    苏叶的神色蓦地一变,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他:“主子,可要找卫姑娘来?” 谢子玉疲惫地摇了摇头,哑声道:“务必把她找出来。”
    苏叶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谢子玉看向窗外,漆黑的苍穹中闪烁着几颗微弱的星芒,他伸手拭去唇角的血渍,一双凤眸漆黑如墨,神色难辨。
    而此时此刻,那潇洒地一走了之的人,正自在地坐在瞿城的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
    西陵和北越都已退兵,叶清衍也早已班师回朝,瞿城一如既往地热闹。
    “掌柜的,这人谁啊?怎么天天在此喝酒,莫不是想不开吧?”云来酒楼的小二看到又喝醉了的楚宁,忍不住向掌柜的问道。
    楚宁耳尖,听到小二的话,笑着回过头去,醉眼惺忪道:“小二哥,莫担心,我可不会想不开,只不过……”她拖长了声音,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楚宁说完,又趴回栏杆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看了会儿,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回房间,倒头就睡。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她日日如此,简直可以说是醉生梦死,又或者说,她在等死。
    她确实是在等死,从她离开西陵军营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回去,哪怕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她也不会去找穆连之要解药。
    只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从那时至今已近三个月,而自己身上的寒毒竟然一直没再复发过。
    这天晚上,楚宁一如既往地喝完酒,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她一打开门,便觉得有人朝她逼近,她醉得迷糊,警觉性却丝毫没有降低,伸手就要去取腰间的软剑,可惜,来人压根没给她机会,一把拽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紧紧地将她箍住,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楚宁醉眼蒙胧中看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突然笑了笑:“竟然做梦了……”
    “……”某人的脸色顿时又黑了黑,低头在楚宁的唇瓣上咬了一口,咬牙道:“你是不是想要喝酒喝死你自己?”
    楚宁眨了眨眼,似是清醒了些,晃了晃脑袋,觉得脑子隐隐作痛:“是你?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
    “自然是收拾你。”苏叶坐在屋顶上,插嘴道,但见他一脸八卦,一边嗑瓜子一边赏月,一看就是来看戏的。
    “滚远点。”
    苏叶便撇撇嘴,把手里的瓜子一扔,不甘心地嘟囔一句:“若是床塌了,主子可别怪找不到人!”
    见谢子玉不回应,苏叶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苏叶刚走,谢子玉便一把将楚宁拦腰抱起,近乎粗鲁地扔到了床上。
    第八十章 如实相告
    楚宁被摔得蒙了,刚要起身,就被谢子玉欺身压下,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仿佛是在惩罚她的不辞而别,让她无处躲闪。
    刺啦一声,面具被扯下,又刺啦几声,衣服被撕开。
    “唔……谢子玉……”楚宁咬着牙嘟囔了几句,可惜丝毫不起作用,反倒让某人更加兽性大发。
    “再叫几声。”谢子玉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口,大手抚上她光滑的肌肤,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潮红。
    楚宁被他折腾得晕晕乎乎,丝毫不知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顺从地回答: “谢子玉,谢子玉……”
    “乖……”谢子玉微微一笑,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继续道:“叫夫君……”
    楚宁怔了怔,睁开迷蒙的眼睛,感受到谢子玉的目光,仿佛着了魔一般,喃喃唤道:“夫君……”
    谢子玉显然非常受用,他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继续行使这难得能让楚宁百依百顺的“权力”,“还敢跑吗”?
    楚宁茫然。
    “说你再也不跑了。”谢子玉搂着她,循循诱导。
    楚宁眨了眨迷蒙的眼睛,谢子玉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双眼一闭,彻底陷入了沉睡中。
    “……”
    楚宁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谢子玉找上门来,非常愤怒地将她吃干抹尽。
    第二日一早,楚宁还未睁开眼,就明白昨晚那让人身心俱疲的战役绝对不是一场梦,嗯,酸痛的身体和透过肌肤传过来的温暖温度足以证明此刻某人确实实实在在地睡在她身边。
    “醒了?”性感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宁眨了眨眼,看到他身子微微撑起,露出精壮的胸膛,如缎的黑发垂下,落在她的脸上,她撇了撇嘴:“皇上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
    谢子玉眸光微微一闪,伸出一只手把玩着她散落在枕上的秀发,缓缓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自由?每日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难道还不够自由?”楚宁扯了个笑容,反问道。
    “为什么不回去?”谢子玉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问道。
    “回去做什么?做你宠冠后宫的皇后?那与笼中鸟有何区别?更何况,你知道我身中回春,不能为你开枝散叶,难道你要我亲自为你选妃?”楚宁挑了挑眉,伸手抚了抚谢子玉的眉眼,“皇上何必明知故问呢?”
    谢子玉抓住楚宁的手:“若真是我明知故问,那你刚刚便是在说谎,阿宁,我知道我瞒了你很多,可有时候不知道真相,比知道真相更幸福。”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先皇的儿子?”
    谢子玉沉默片刻,才道:“九岁那年。”
    那一年,母妃的回春之毒发作,那毒性比往日都要汹涌,他就在殿内,看着她的身体结为冰霜,他抱着她,想给她一点温度,可她却推开他,她说,她不想他冻死。
    后来父皇来了,他被遣到殿外,可他心中担心,便在门口偷偷看。
    父皇看着母妃痛苦的模样,脸上不但没露出半分怜悯,反而带着愤怒,他按着母妃的下巴,恨声道:“你宁愿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是吗?”
    母妃被冻得瑟瑟发抖,没有说话。
    父皇又道:“你把解药给了你的儿子是不是?你本可以不用这么痛苦,你为了那个孽种,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九颗药,是朕费了多大代价才得到的?你偏不知珍惜!”
    “他不是孽种,他是你的孩子……皇上,我以我的性命向你起誓,子玉是你的孩子。”母妃挣扎着说道,结满冰霜的脸满是痛色。
    “你以为朕会信你?”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只能以死明志。”母妃说完那句话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头撞倒在柱子上,血流如注,那是他此生都不能忘怀的一幕。
    “子玉,子玉是你的孩子……”一直到死,她都在重复这句话。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母妃那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皇帝猜得没错,他确实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是母妃的孩子,所以他并未中回春,而母妃的那九颗解药,亦不是给他的。
    母妃要保全他,就要孤注一掷,而死亡,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以死明志,皇帝就算再多疑,也会放下戒心。
    所以这么多年,他才能安然长大,即便他最后发现不对,要置他于死地,可也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楚宁听得怔怔的,连眼角有泪滑过也不知,只是喃喃问道:“她把解药都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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