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靥开始烦躁。
    她想起方才媒婆对这位仁兄的介绍:
    老实木讷,适合过日子——不会说话,小气。
    时间自由——游手好闲。
    孝顺,对自己老娘唯命是从——呵呵呵呵呵。
    再加上一句经典的“让我来考考你”。
    这是相亲吗?这不找爹呢吗?
    见她久不作答,对面来了兴致:“吴娘子可是答不上来了?那便让我来教教你。”
    外间门帘突然掀开,一个高大人影迈步进来,李靥立刻抓了桌上团扇遮住脸,四下打量这屋里有没有其它能出去的通道。
    仁兄不乐意了,嚷嚷:“排队知不知道,还没轮到你呢,谁让你进来的!”
    少卿大人久居上位,不怒自威,此刻丝毫不敛锋芒,只淡淡瞥了一眼,对方便冷汗涔涔。
    “滚。”
    仁兄夺门而逃,剩下一个李靥后退几步,想跟他绕着屏风玩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只可惜老鼠跑得太慢,没几步就被猫捏住后脖子。
    她被提着转了个身,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就听头顶上清冷男声咬牙切齿:“这才赐婚没几日,我的未婚妻当真好兴致。”
    第115章 结发(七)
    拿捏义兄大人, 李靥自有一套心得,成熟男子冷冰冰的外表下,有颗纯情小郎君的心。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河妖之说愈传愈烈, 吴员外担心思悠安危,非要给她安排这场相亲,可思悠忙着在大理寺验尸,白公子又去了聚星岛未归,左右就我一个闲人, 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来替她相亲?”尚辰抬起她的下巴, 抿着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反正她也不喜欢那些人, 随便相看几眼而已。”小姑娘拉着衣角摇晃着扮可怜, 娇娇软软的声音把少卿大人怒火浇灭了一半,“我也是为了让思悠不分心,协助义兄早日破案嘛。”
    “嗯, 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你?”
    “你我之间哪里用得到谢字, 只要义兄不生气就好。”她眉眼弯弯扯他衣襟, 示意他弯低些, 然后踮起脚在他板起的俊脸上“吧唧”一口,“别生气啦!”
    “不够。”他努力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将小姑娘抱到桌子上坐好,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再多些诚意。”
    李靥红着小脸亲了好几下, 见他还是岿然不动,又把自己的唇贴到他的唇上, 不得其法地乱咬一通,直咬的少卿大人笑出声:“笨蛋。”
    “我、我是不熟练, 等熟练了也能跟你上次那样……唔……”
    后脑被托住,腰也被紧紧扣住,她还未惊呼出声,唇齿间便被强势侵入,带着□□的热烈缠绵,充满爱怜的缱绻辗转,时而温柔,时而汹涌。
    她被吻得昏昏沉沉,无意识哼几声,声音小小的又娇,就像被翻过肚皮无力抵抗的小奶猫。
    掠夺的力道陡然加重,失控的眩晕感不加控制地袭来,莫名有种叫人溺毙的恐慌,李靥拼命摆头想要挣脱,却被扣住吻得更深,这种种深入让她害怕又沉迷,就像置身波涛翻滚的大海,除了紧紧抱住眼前这根浮木,没有任何办法。
    等这个吻终于结束,尚辰擦擦小姑娘眼角被逼出的泪,唇边笑意更深:“熟练了吗?”
    小姑娘拍开他的手,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将滚烫的脸埋进他颈窝里,装死。
    本来想要拿捏人家的,结果反被拿捏,真是丢人。
    尚辰觉得她怂怂的样子可爱极了,笑得双肩微微抖动,侧头去亲她白玉一样的耳朵,看那抹酡红不断晕染蔓延,直到连白皙的脖颈都变成粉色,他忍不住抬手揉揉小姑娘后脑勺,心底一片柔软。
    “义兄,你还生气吗?”怀里的人动了动,窸窸窣窣掏出一个平安符,“北城门外来了个云游道士,都说他的护身符可灵啦,保平安,保姻缘,好多小娘子都去求给心上人,我便也去求了。”
    她仰起脸,讨好撒娇,花瓣一样的嘴唇因为刚刚激烈的亲吻而微微红肿:“不生气了好不好?”
    “符我收了,谢谢靥儿。”少卿大人接过平安符,珍而重之放进贴身衣兜,俯身,用自己挺直的鼻梁去蹭她的,带着还未完全平复的急促呼吸,“但两件事不可混淆,今日的错姑且记下,待八月成了亲,再一笔一笔好好算。”
    李靥先是被惊到,继而反应过来,不由夹紧双腿呜咽一声,自从赐婚后义兄好像变了,领了未婚夫的身份便开始对她行凶,再不是那个清冷持重的冷面少卿,身体里好像有头刚被解除封印的蛰伏已久的猛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只待成亲那天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吃干抹净,渣都不剩。
    ***
    春和在外间守了很久,才见志得意满的主人领着小乖猫一样的李娘子出来,连忙上前行礼:“主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好,先回大理寺,”尚辰点点头,拉着小姑娘下楼上了马车,一副正经样子。
    倒是李靥自己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红着脸捏捏耳垂,总算平静下来,这才疑惑道:“义兄今日不在大理寺忙,怎的有空出来?莫非是案子破了?”
    尚辰摇头:“发现了新的线索,需要靥儿帮忙。”
    ……
    大理寺殓房。
    吴思悠见李靥来了,一脸震惊,忙不迭过去给她个面巾戴上,低声问:“你咋来了?”
    “别提,被抓了个正着。”李靥红着脸,还不忘吐槽,“吴员外都给你找了些什么人哪,一个好的都没有。”
    “被、被尚少卿抓了?”吴思悠看看尚辰再看看好友,想不通,“他怎么知道的?”
    “全京城都知道首富之女吴娘子今日相亲,结果你在殓房验尸,尚少卿又不是个傻子,用脚丫子想想也能猜出来是谁替你去了啊。”
    正帮忙抬尸体的唐君莫忍不住吐槽,“两个傻女子。”
    尚辰白了唐君莫一眼,他才用脚丫子想事情呢,又冲那边刚刚恍然大悟的傻姑二人组道:“来,吴娘子给靥儿介绍下尸体情况。”
    殓房简易木床上,三位死者并排躺着,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让人惋惜。
    李靥虽与三人不熟,但总归是见过几面,如今见她们成了冰冷的尸体,难免面露悲戚。
    吴思悠也敛起笑容,走到尸体旁,一一讲道:“户部员外郎梁斌之女梁雅诗,死于五月初五酉时左右,被一辆马车送至清风楼门口后被发现,死因是腕部被割,失血过多。”
    “左司郎中贾大林之女贾新静,死于五月初七酉时左右,尸体丢弃于城北平安巷角落,初八早上才被早起的小贩发现,死因是腕部被割,失血过多。”
    “都水使者丁耳之女丁如霜,死于五月初八酉时左右,尸体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柴草垛后,死因同样是腕部被割,失血过多。”
    “我记得梁雅诗的马车血迹也是从城北的护城河那里开始的……”李靥沉思,“如此说来,都是城北?都是酉时?”
    吴思悠点点头:“而且都是割腕流血而死,但除了这些之外,我还发现了其它线索,你看。”
    她说着,轻轻拿起梁雅诗手腕,将伤口反转朝上,“之前清理伤口时便觉得这割痕有问题,看似凌乱,但又好像有些规律,另外两位死者也是如此,三人腕上的伤口一模一样,而且越来越清晰,看起来好像是一幅画?”
    “是霓裳花。”李靥俯下身,细细端详着三位女子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其中最重也是致命的一刀为花枝,其余伤口或深或浅,是疏密有致的一枝花,也是一幅画。
    “清风曳广带,彩云映霓裳,传说霓裳花开在南国最高的山上,花开之时,彩霞满天。”她将三位死者手腕一一看过,“三枝花一模一样,凶手应是擅长丹青之人,只是一开始不会用刀做笔,所以线条显得凌乱,到了第三个人的时候明显看出娴熟了。”
    “靥儿能看出这花是何人所画吗?会不会是熟悉的画师?”尚辰问道。
    李靥摇头:“这是前朝云泉山人所画《风引霓裳图》中的一枝,是凶手临摹的,不是自己的画风,凡是学过两年画的学童都可以画,之所以说他擅长丹青是因为以刀代笔并非易事,需得手腕有力,下笔精准,你看这枝枝蔓蔓,稍有不慎便会走偏。”
    唐君莫一听有点泄气:“好不容易有个线索,难道又断了?”
    “也不能说断了,虽说临摹,但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李靥将三枝花来回比对着,“临摹也会带些画者影子,这朵霓裳花虽是刀刻,却极度规整,有几处偏移也都修改了,从这风格来看,画者应常画工笔类。”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揪着眉头犹豫半晌,欲言又止,尚辰见她思思量量的样子,问道:“靥儿有话要说?”
    “端午画团扇,太常寺卿秦寺卿的长女秦霓裳也参加了,我与她相隔太远看不真切,如今仔细回忆,好像画的就是《风引霓裳图》。”
    “秦寺卿?”
    “对,秦寺卿是太常寺卿,精礼乐书画,秦娘子也是自幼习画,画技不凡,可端午那日被选中的团扇里居然没有她的……”
    尚辰闻言,低头沉思片刻,突然道:“团扇是谁人评选?”
    “记得皇后娘娘说是翰林图画院的画师共同评定的。”
    “事不宜迟,马上去图画院。”尚辰拉着李靥就走,边回头吩咐唐君莫,“你带几个人去太常寺卿秦申府上,把秦霓裳带来。”
    “是!”
    第116章 结发(八)
    李靥跟尚辰两人赶往翰林图画院, 素来清高的掌院莫为脸上竟罕见地显出笑模样:“李娘子近来可好?”
    李靥行礼:“莫掌院万安。”
    “嗯,李娘子安。”他春风和煦地招呼完,这才好像刚刚看到尚辰似的, “呀, 尚少卿。”
    尚辰知他一向眼高于顶,只看得上书画出众之人,加上自己是来查案的,所以也懒得跟他计较,一拱手开门见山:“莫掌院, 请问端午御花园画扇比赛的评判画师今日可在?”
    “画扇比赛?”莫为负手而立, 沉吟片刻, “宫中最近要选秀女, 有两位出去给待选秀女画像了,余下几人倒是在,不知尚少卿找他们何事?”
    “与案情相关, 其余不便透露, 还请莫掌院将去画像的画师召回来, 大理寺有话要问, ”
    “画像讲究一气呵成,不被打扰,便是大理寺问话也应等画完之后,岂有半路叫回来的道理。”莫为好像看他格外不顺眼似的,衣袖一摆, 沉下脸来。
    尚辰闻言面色微寒,正要说话, 旁边李靥拉住他,笑道:“真的是事情紧急, 师兄帮帮忙。”
    “算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师兄。”莫为看看她,神情缓和许多,吩咐下面人去把两位外出的画师叫回来,转向尚辰道,“图画院直属翰林院,不受六部五寺管辖,大理寺突然造访本可不予理会,某今日破例,全看小师妹面子。”
    “多谢师兄!”李靥抢在尚辰开口之前道谢,又道,“还有画扇比赛的扇子,也请师兄拿来吧。”
    扇子除了被评出来的一二三名,其余都在图画院库房,很快便有人都搬了来,李靥翻了几下,找到了那副《风引霓裳图》。
    “义兄你看,是这朵花。”
    尚辰被莫为气得缓了半天,这才接过来扇子,见上面果然有一朵跟死者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花:“霓裳花?”
    “此画工笔细腻,色彩淡雅,是为上品。”莫为闲闲扫了两眼,忍不住好奇道,“虽不及师妹的《长啸兴风》,却比第二名也是高出不少的,如何没有入选?”
    “咦?团扇评选不是师兄主评吗?”
    “端午那日我另有别的事情,只派了几个资深的画师去,如此看来倒是疏忽大意了。”莫为在书画之事上向来认真,见如此好画竟被遗漏,不由得着急,“此扇何人所画?”
    “是太常寺秦寺卿之女秦霓裳。”
    莫为点点头:“怪不得,秦娘子自幼习画,功底非常,未能入选确实可惜,等她病好我必亲自登门致歉。”
    李靥跟尚辰两人同时一愣,又同时开口问道:“秦娘子病了?”
    莫为见两人几乎同步的表现,面上有伤感的神情闪过,转瞬便消失不见,答道:“说是急症。”
    “师兄如何知道?”
    “你也知我本不理这些俗事的,但秀女要画像,需得一一排期,所以才知晓。”
    尚辰好像想到了什么,追问:“秦娘子是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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