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栀思索了下,摇头:“我与邱诚济并无太多深交,也不知此案内情如何,只是他听过我几次课,算是师生一场,若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他,送些过冬衣物。”
    李靥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可哥哥说过邱诚济是爱妻之人。”
    “是,不止一人说过邱诚济对发妻用情至深,平日里言行也可见一斑。”李栀见妹妹愤愤不平的样子,笑着给她夹了块鸭肉,“我到现在也觉得他不像杀妻之人,但官府判案不是靠直觉,要讲证据。”
    “那哥哥就不觉得蹊跷吗?”
    “李学士若是不觉得蹊跷的话,为何要去大理寺探监啊?”沈羽也笑眯眯地夹了块鸭肉给她,“挺聪明一个小娘子,怎的突然就傻了?”
    “我明天安排下昭延兄探监的事,邱诚济的案子也会查清楚。”尚辰夹了个鸭腿放进小姑娘已经堆到冒尖的碗里,“靥儿一点都不傻,吃饭。”
    李靥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看着面前的小山又添一根鸭腿,摸摸肚子哭丧着脸,真的太多了……
    好不容易吃下那一大碗饭,李靥撑得在前院来回溜达,李栀唤人撤了饭菜,重新沏了茶摆上。
    “靥儿要不要喝茶?”他问妹妹。
    李娘子摆摆手,喝不下。
    “茶可消食。”沈羽看得有趣,干脆端了两杯茶过来,跟她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廊下的玄凤鹦鹉见今晚这么热闹,高兴地扑棱着翅膀:“靥儿是傻瓜,靥儿是傻瓜!”
    李靥一手端茶,一手悄么揉肚子:“沈大哥莫要理那只碎嘴鹦鹉,我早早晚晚拿它炖汤。”
    沈羽赞同:“嗯,确实要好好管教,可这句话是谁教的呢?”
    “肯定是我哥呗,但他不承认,而且这傻鹦鹉只会这句,人越多它越喊,气死我了。”
    “莫气莫气,李娘子又不傻。”沈羽笑着安慰她,看小娘子被灯笼映得红扑扑的脸蛋,说不出的娇媚可爱。
    “我前些日子托人弄了条狗,是真正的赤兔犬,打算开春田猎的时候带去比赛,你去不去?”
    “我要去!”她兴奋地拍拍手,“小狗叫什么名字?”
    尚辰也出来了,端着茶站在回廊那里看两人聊天,见小姑娘果然一张嘴就先问狗的名字,不禁哑然失笑,她惯喜欢问名字,什么小狗小猫小马小驴,到她这里都得有个名,不知道这次又要给人家的小狗起个什么。
    正想着,就听见沈家二郎朗声一句:“小狗名叫吉祥。”
    少卿大人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吉祥?”小姑娘果然惊喜地提高了声音,指着那只碎嘴鹦鹉道,“它叫如意,吉祥如意,好巧啊!”
    “真的?那真是太巧了。”沈羽笑了几声,捏着茶杯建议,“不如找个时间让吉祥如意见一面?”
    尚辰深深为他的厚脸皮所折服,吉祥如意?还要见一面?真亏他想得出来。
    大约是被盯得太久,沈羽才突然发现旁边有人存在似的,看向尚辰道:“尚少卿家中可有宠物?”
    “有一只白狐。”
    “是上次清梦茶庄那只大白狐吗?”李靥问,“叫什么名字?”
    “是上次的大白狐,叫做梨花。”
    沈羽惊讶:“梨花?上玄宫的白狐是母的?”
    “不,是公的。”尚辰站累了,闲闲靠在廊柱上,“但司空觉得梨花这个名字好听,就叫了。”
    “梨花很聪明,也会捕猎。”
    “不然田猎时候义兄也带梨花去参加吧?”
    “可以,到时跟沈虞候的赤兔犬比个高下。”
    “那我猜梨花会赢,因为它很聪明!”
    “吉祥也很聪明的,而且狐狸怕猎犬。”
    “也是哦,那我猜吉祥会赢!”
    李栀一直没说话,听妹妹高兴地叽叽喳喳,两个男子都是不错的人选,一个严谨一个开朗,他倒是更中意沈羽些,只是不知道靥儿怎么想。
    .
    转过来第二天,李栀去了大理寺狱见邱诚济,也知晓了李靥去过狱中的事,居然破天荒的没有过多责备,只嘱咐了几句注意分寸,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觉得我哥最近很奇怪,他居然没有骂我。”清风楼大厅角落的一张桌子,李靥手舞足蹈跟对面吴思悠讲着,“这若是在往常,我早就被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去跪祠堂了!”
    吴思悠乐:“那你究竟是想让李学士骂你还是不想啊?”
    “当然是不想!只是觉得奇怪嘛。”
    “我倒觉得,是因为退婚的事让你哥心里有愧疚,毕竟亲事是他定的,自己的妹妹却因此郁郁寡欢好几年,还差点被人算计。”吴思悠分析道,“所以呢他想要补偿你,想让你高兴,不想再用之前的规矩束着你。”
    “那是赵家的问题,跟哥哥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少了许多规矩倒是挺开心的,尤其是再也不用绣什么鸳鸯戏水图了!”
    “是啊,你之前还为这事发脾气,孙嫲嫲还让我带你出去散心呢。”
    吴思悠回忆道,“其实叶子你绣的刺绣很好看啊,我见唐小郎君昨日拿了个钱袋,说是你给他的?”
    “对啊,绣的是唐小郎君本人鞭打流星的英姿。”李靥说着,从袖子里又摸出两个钱袋,捏在手里叹气,“为了感谢大家在清梦茶庄对我的帮助,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有的是九九消寒图,有的是钱袋,眼下所有人的都送出去了,只剩下义兄跟沈大哥的不知该如何处理。”
    “为何?”
    “其实提亲那件事之后,哥哥虽说此事暂且不提,只让与平日一般相处即可,但我总觉得有点别扭,不、不太好意思。”
    “唔,你要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之前是朋友就还好,如今表露了心事再送这种随身小物,有点暧昧。”吴思悠点点头,往前凑近了些,低声问道,“尚少卿清贵,沈虞候温良,叶子喜欢哪个?”
    李靥一下红了脸,嗔怪道:“乱说什么呢?”
    “这如何是乱说?东京城早就传遍了,十月三十那日两位俊俏郎君在李府门口求娶李家娘子,俯首躬身直到太阳落山,谁也不肯先起来。”
    “啊?”
    “在场其他求亲者大为感动,纷纷退出,不再相争。”
    “啊?”
    “啊什么啊?你居然不知道?”
    李靥捂脸:“我真的不知道!”
    “总之就是现如今你没得选,哦不对,有的选,只能从你的义兄跟沈大哥里面选。”吴思悠见她听明白了,又向前凑凑,“快告诉我,选哪个?”
    李靥;……
    那边有茶饭博士提了食盒过来,行礼道:“二位贵人点的菜好了,火腿冬瓜夹,文火老鸭汤,已经都给您放在这食盒里,下面拿汤婆子熥着,到晌午也不会凉。”
    “有劳了。”李靥打开看了眼,见是自己点的两道菜,于是接过食盒抱在怀里,叫着吴思悠一起出了清风楼。
    “火腿冬瓜夹,文火老鸭汤,这不是你的口味啊……”吴思悠摩挲着下巴,“给尚少卿点的?”
    李靥点点头:“义兄来京城才半年,饮食方面还未习惯,有时大理寺厨房的菜不合胃口就只吃馒头,所以——”
    “所以贤惠的小娘子就去送饭。”
    “我是怕他不吃菜影响健康!”
    “某些小娘子啊,嘴上不说,身体却诚实的很哟。”
    吴思悠眼睁睁看好友整个人都红了,趴到她耳边悄悄问,“其实你喜欢尚少卿对不对?”
    “嗯。”李靥抱紧食盒,承认了。
    “天哪!那你俩不就是两情相悦?”
    “哪里来的两情相悦?”她望望天,表情复杂,“我解禁好几天,义兄待我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变化,你们说的那个在我家门口躬身俯首到天黑的俊俏郎君,是不是另有其人啊?”
    ***
    李靥抱着食盒一路小跑,进到大理寺的时候饭菜还是热的,尚少卿高兴地命春和去厨房拿两个馒头,还没来得及吃,下面就有差人来报,说去邱诚济家乡调查的人回来了。
    被派去的是白泽琰,他快马加鞭行了半日,还未进县城大门就遇到了两个刚出城的官差,手里拿着县令大人给杨元魁父亲杨光赫的亲笔信,还有一把印有杨元魁私章的折扇。
    白公子干脆利落,直接连人带东西一起带了回来。
    李靥有点失望,毕竟食盒很重她又提了这么远,满心欢喜只想看他吃一口,可说到底义兄正在当值,还是公事更重要,于是懂事地站起来:“义兄去忙吧。”
    尚辰让白泽琰稍等,自己掰了半个馒头,就着将那盘火腿冬瓜夹吃了半盘,又喝了一大碗鸭汤,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笑道:“想不想去会会杨元魁?”
    “可、可以吗?”
    “自然可以,只是要稍微打扮一下,扮个小衙役跟着我如何?”
    “好!”李靥高兴了,她想穿大理寺的衣服想很久了。
    见她同意,尚辰转头吩咐春和去库房领一套小号的差服给她,自己则去了前院审问带回来的两个县衙官差,问了约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带着小衙役打扮的李靥直奔杨府而去。
    大理寺尚少卿亲自登门,虽品级不如杨老尚书,却是身份贵重,杨家不敢怠慢,当下杨元魁亲自出门迎接,堆笑道:“尚少卿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我即刻着人去请家父回来……”
    “杨家郎君不必客气,我此番来是有几句话想问你,问完便走。”尚少卿回礼道。
    身穿差服的李靥垂手站立,细细观瞧,这杨家长孙倒是长了副好皮囊,细皮嫩肉自带风流,只是跟义兄大人一比,就显得有些俗气。
    杨元魁听说尚辰是来找自己,颇有些迷惑,但还是客气地将人请进去:“花厅略备薄茶,尚少卿,请——”
    几人来到花厅,寒暄落座,尚辰开门见山道:“杨郎君可认得云霞书院的学生邱诚济?”
    听到这个名字,杨元魁先是一愣,接着表情不自在起来,端起茶喝了一口,没说话。
    “那惠华呢?”
    还是不说话。
    见他如此,尚辰笑笑,又问:“杨老尚书几时回来?”
    轻描淡写,却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就是你不说清楚,我就亲自去问你祖父。
    杨元魁有些不悦,却也不敢过于表现出来,放下茶杯点头道:“认得。”
    “烦请杨郎君说清楚些,是都认得,还是只认得其中一个?”
    “我认得惠华,她之前是我们府里的绣娘,邱诚济只听说是惠华的丈夫,却是从未见过。”杨元魁好歹也是尚书长孙,被人捧惯了的,当下带了情绪,“尚少卿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尚辰倒是不急不恼,见他说认得,缓言道:“惠华死了。”
    此言一出,杨元魁神色变了几变,明显慌乱起来:“死、死了?如何死的。”
    “被她丈夫邱诚济所杀,身首异处,头颅至今未找到。”
    “既已查出是姓邱的杀的,依律斩了便是,来说与我作甚?”
    “邱诚济由地方移交大理寺,在大理寺公堂当堂翻供,说自己冤枉,他的妻子惠华乃是被你所杀。”
    “他胡说!”杨元魁一拍桌子,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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