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当天就去了户部解除婚约, 户部的人说解婚书要十日之后才能发放, 也就是说再等十天, 她就跟赵家再无关系,不用嫁过去,也不会受上一世的苦。
    她托着腮望着窗外傻笑, 掰着手指细细数着, 今天是第二天, 还有八天, 不到一百个时辰。
    真好,重生后一直磕磕绊绊到现在,总算是摆脱噩梦,得偿所愿。
    她将走上自己选择的另一条路,开启与上一世不同的人生, 再也无法预知未来,而无法预知的未来, 是最有趣的等待。
    “叶子想什么呢?看起来好呆啊。”唐君莫跟吴思悠带了一身寒气进来,“好冷好冷, 手炉借我一个!”
    李靥回过神来,拿了自己手炉给他:“思悠要不要?我这里还有一个。”
    “我不冷,不像有些人看着挺壮一个,还自诩武艺高强的大侠,结果天儿一冷就冻得跟打摆子似的。”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爷自小江南长大,最冷也不过一件棉袍子,哪像你们这里,刚入冬就结冰,三层大棉袄都顶不住。”
    “人家尚少卿也是江南长大啊,也没见跟你似的。”
    “他那是装的,其实背地里也哆嗦。”唐君莫撇撇嘴,“叶子,给我倒杯热茶。”
    “你倒是装一个来看看?”吴思悠明晃晃讽刺几句捧着手炉又嚷着喝热茶的唐君莫,背着手溜达到画桌前去看,“呀,九九消寒图,叶子画的真好看!”
    “画了好几张,你找找有个写着悠字的,那副是你的。”
    吴思悠依言在桌上翻了几下,抽出一张来,画上是个穿了白色罩衣戴面巾的女子站在梅树下,身背金丝楠木箱,一手持刀,另一手抬起,仰着头仿佛在与虚空对话,画的是大雪天气,有梅花夹杂在雪中一起飘落,飘落的梅花与树上的梅花加起来,正好是九九八十一朵,画的左下方,写了一个小小的悠字。
    她眼睛都亮了:“这是我吧?我的剖尸刀,我的小木箱,都一模一样!”
    “是啊,昭雪正法,能与亡者对话,就是我心中美丽又飒爽的思悠。”李靥笑眯眯解释道。
    “谢谢叶子!”吴思悠扑过去抱住她又蹦又跳,“我可太喜欢啦!”
    唐君莫看的眼馋,也去桌上翻找:“叶子偏心眼,怎的没有我的?”
    “唐小郎君的是钱袋,还差一点没有绣完。”李靥被好友抱着蹦来蹦去,颠着脑袋解释,“你们今日不是在大理寺议事吗,怎的又回来了?”
    “议完了,尚少卿说中午请客吃暖锅,让我们叫上你一起去。”唐君莫听见自己有钱袋,满意的继续捧起手炉,“这画的是尚少卿吧,怎么只一个背影啊?”
    “背影……也好看啊,我义兄什么都好看的!”李靥厚着脸皮狡辩,总不能说自己画背影是因为很喜欢那天从后面抱住他的感觉吧。
    “也是,这样也挺好看。”两个没啥心眼的人听不出什么,只拿了画催她,“正好你把这副九九消寒图给尚少卿送去,友善提醒一下他不要跟上次一样忙起公务来爽了我们的约,我俩先去占位子啦!”
    两人说完就像要去抢什么东西一样争先恐后跑出去,转眼就不见人,热闹的画室瞬间安静下来,李靥无奈叉腰叹口气,虽说清风楼的暖锅很好吃,近日也经常爆满,但也不至于提前一个时辰去占座啊。
    时间还很早,现在就要去大理寺吗……她低头看看被塞到手里的消寒图,梅树下挺拔而立的那个男子已经两天没见了,想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
    尚辰一点也不喜欢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寒风吹到脸上跟小刀割肉似的那么疼,春和买回来的羊脂膏他也总是忘了抹,这几天吹得脸上都起皮了。
    小姑娘可是一直生活在北方啊,他摸摸自己已经开始变得粗糙的脸,盯着案卷发呆,她的脸蛋怎么就能那么白嫩又水灵,就像小时候爱吃的杏仁豆腐,而且还软软的,软软的……
    “主人,李娘子求见。”
    门口春和突然发声,把正胡思乱想的尚少卿吓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哦,让她进来。”
    “嘿嘿,那我进来咯。”李靥从门口探出头,红着脸望望书桌前端肃的少卿大人,提起裙角迈步进来。
    值房里摆设一如往常,门口大画桌上她的画具还是上次摆放的样子,丝毫未动,又纤尘不染,她眨眨眼突然很高兴,蹦跳几步到了书桌前,“义兄万安!”
    “靥儿也安。”尚辰低着头,忙公务的样子,随口道,“两日不见,在忙些什么?”
    “绣了几个钱袋,还画了几幅消寒图。”她把画从身后拿出来,“这是您的。”
    画上是一树梅花,一名穿黑色官服的男子背向而立,看似寥寥几笔,却将男子背影勾勒的丰神俊朗,修长挺拔。
    尚辰不自觉翘起嘴角:“这是我?”
    “对呀!”
    “不错。”他看了又看,“靥儿画技愈发精进了。”
    “嘿嘿,谢义兄夸奖!”李靥甜甜道了声谢,挪挪步子让开门口光亮,站到一旁偷偷看他好看的侧脸。
    天气虽冷,好在阳光是极明亮的,灼灼打在少卿大人脸上,明的暗的,棱角分明。
    他的侧脸线条很干净,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明晰的下颌线,清清朗朗没有丝毫冗余,皮肤也好,白白净净的……李靥瞄一眼,又瞄一眼,突然就发现了问题。
    “义兄,你脸上怎么起皮了?”
    “唔,可能最近风大,没关系的。”他用手背碰碰自己脸颊,有点不好意思。
    “最近的天气的确又冷又干,稍微不注意就要起皮,您洗完脸可千万记得擦干,然后涂上羊脂膏。”她絮絮叨叨的,低头从包里摸出个小罐子,又摸出个小镜子,“呐,我的玉容霜,借您。”
    “不用那么麻烦,也不是很严重。”尚辰拒绝,当着小姑娘的面涂涂抹抹,还要不要男子气概了。
    “现在不严重,可一直不注意是要皴了的。”她打开罐子又把小镜子举起来,“您知道什么叫皴吗?就是皮肤又冷又干之后裂开,变得跟乌龟壳一样!”
    尚辰:……
    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是很可怕。
    “真的!而且您打南边过来,第一年肯定不适应,唐小郎君就一直喊冷呢。”
    “是比江南干冷些。”他被说的心中惴惴,还是乖乖对着小镜子抹起来,还不忘傲娇地补充,“我身体好,不冷。”
    “我下午回家煮些清润滋补的粥,您散值后去我家吃吧。”
    “下午要去开封府,可能会很晚。”
    “好吧……”李靥鼓鼓脸,有点失望。
    真是奇怪,明明两天没见也没怎样,可一旦见到了就再也不想离开,这会子见到他,晚上还想见到他。
    “司空已经验出三名死者皆是中毒而死,咱们前几日还抓了狐仙庙主谋。”尚辰将玉容霜的盖子盖上,有点抱歉地解释,“中午请大家吃完暖锅,我要去朱府尹那里研究案情,正是关键时刻,当真没时间。”
    “真的是中毒?”李靥被他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什么毒?”
    “是铁屑虫,一种毒虫,外敷可淡痕祛疤,内服则致命,此虫生于极寒之地,中原罕见,银针又对它无反应,所以之前验不出也属正常。”
    “怪不得思悠说查不出来。”她把小罐跟小镜子都收起来,颠颠去给义兄大人拿斗篷,一抬头看见他的脸,不由得笑出声,“你这涂的什么呀,都没抹匀!”
    “不会啊,我对着镜子抹的。”
    “大约我的小铜镜很久没磨,有点模糊了。”她踮起脚,白嫩食指在他脸上指指点点,“这里哦,还有这里,这里,要揉开才行。”
    “唔,这样呢?”尚少卿按她指的又抹了几把。
    “还是不行,我帮您吧。”小姑娘说着手指就点了上来,先用食指指尖轻柔地将他脸上一点白色膏体匀开,再换成拇指摩挲几下,义兄这方面好像有点笨,脸上一点两点,好多没抹匀的地方,“腰弯低一点,我够不到。”
    她神情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这是件很暧昧的事,倒是尚辰有些不太自然,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干脆闭了眼,弯下腰任她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
    “靥儿。”
    “嗯?”
    “那日,很抱歉。”
    “啊?您、您说什么?”
    “就是茶庄那日,辰正三刻,后院小山坡上,我不小心碰到你——”
    嘴突然被捂住,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姑娘通红的脸跟水波潋滟的大眼睛:“不许说!”
    “哦。”
    “就、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哦。”他下意识去看自己触碰过她的那只手。
    “你看什么呐?!不许看!”李靥急了,整个人扑上去捂住他的眼睛,“也不许想!”
    英明神武的少卿大人倒退两步,被软绵绵的小姑娘按在墙上,每一寸身体都贴合,北方的冬天何止不冷,勃勃春意胜过烟花三月。
    “好,不说、不看、不想。”
    第74章 狐惑(二)
    泡了一夜吸饱水分的糯米跟粳米, 一大碗水,两大碗刚从巷口买回来的新鲜豆浆,一起倒进锅里大火煮开。
    李靥将已经蒸熟的山药分成两份, 一份简单切成小块, 一份用调羹慢慢压成泥,看锅里豆浆已经沸腾了,就把山药泥倒进去,转成小火慢慢熬煮,不时搅拌几下, 防止糊底。
    等豆浆里的米粒慢慢煮开, 有淡淡米香飘出来的时候, 加入山药块继续搅拌, 直到粘稠。
    最后丢几颗冰糖,彻底融化后将小锅端离炉灶。
    乳白色的粥散发着米香与豆香的混合香气,清淡中又带了丝醇厚, 李靥将大半锅盛到瓦罐里, 摸着下巴在干玫瑰花与枸杞之间犹豫许久, 还是抓了把枸杞扔进去, 自言自语道:“义兄年纪大了,养生要紧。“
    余下的用白瓷碗盛了两碗,一碗加枸杞,一碗加玫瑰,都放在小托盘里, 交给小雨端出去。
    “哥哥,尝尝我的山药豆米羹!”她一马当先跨进饭厅, 张罗着把粥端给李栀,“枸杞的是你的, 玫瑰是我的。”
    “豆米羹?”李栀见妹妹来了,吩咐管家开饭,如往日一样的简单饭食,只是多了些荤腥。
    自从在山庄吐血之后,他的身体倒是更一日好似一日,胃口也好,这两天早餐能吃下半个肉包子。
    “是哦,我跟薛家豆腐的小柔姑娘学的,她们举家从江南迁到这里,说是一年四季都喝这个。”李靥捧着脸,“喝完之后水润润呢!”
    “嗯,确实清甜舒润,喝下去感觉整个人都熨帖了。”李栀喝了一口,学她的样子捧着脸,“水润润呢。”
    “臭哥哥,你居然学我!”
    “哈哈,开玩笑的,真的很好喝,清淡滋润,很适合这个干燥的季节。”
    李栀拿了个肉包,一掰两半,兄妹俩分着吃,两人从小就被教导不能浪费粮食,后来又着实过了几年穷日子,对于分一个包子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孙嫲嫲倒是说过几次,不外乎李栀现在是朝廷官员,过于节俭未免失了威仪之类。
    可李靥很喜欢跟哥哥分东西吃,哥哥从小体弱,胃口一直不好,很多东西看着眼馋,真拿到吃几口就吃不下了,这时候她就会摸摸小肚皮凑过去,把哥哥吃不掉的都吃完。
    哥哥最开始笑她是小馋猫,慢慢的每次出去看见什么新鲜美食都会买回家,兄妹俩一起吃。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馋,只是如果她不吃,剩下的就要扔掉,扔几次哥哥就不会再买,也不会再尝鲜了,她可不要这么好的哥哥一辈子守着清粥小菜过日子。
    兄妹俩一起吃遍天下,是她打小的心愿。
    李靥想着,对着半个肉包咬了一大口,傻笑。
    “如今靥儿看起来倒比小时候还傻了。”李栀笑她,又赶在她翻脸之前扯开话题,“今天有个丧礼要去,帮我把那件黑袍子找出来带上,直接就在翰林院换了去了。”
    李靥果然被带跑,点点头好奇道:“谁呀?我认识吗?”
    “是保和殿聂侍制的夫人,应当在年节会上见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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