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弯弯怒目之下,她一字一顿地挖苦说:“主要是你生得太磕碜了,以至于衬得我都美若天仙了。看久你,再看我,可不得如吴小姐一般看呆了吗。”
    沈云西故意抬起脸环转了一圈,食指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诸位,你们说呢?是不是?”
    诸位……诸位不说,诸位只拿帕子遮笑,眼风直往两人脸上飘,别说,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起先只觉得沈夫人是生得美,这一比较,还真是又美了不少!
    至于宋弯弯,不丑,但就你的资本怎么敢称呼别人“这种货色”的!
    宋弯弯被看得大为光火,被笑得两眼发红。
    她本意并不是要贬低沈云西的容貌,“这种货色”分明是指她品行不佳,结果被沈云西一带话,轻巧地就偏到了肤浅的容色对比上来!
    哪有这样的!
    明晃晃地被人打短,宋弯弯羞愤不已,呜了声一捂脸趴在了桌子上。
    “够了!丁点的事也能叫你们笑出花来!”见宋弯弯都快被哭出来了,福昌长公主虽嫌弃她没用,却也不好由着小姑子受委屈,将琵琶咚地往案上一搁,发话止住了其他人的笑语,不耐烦地冷声道:“叫人上菜来吧,用完宴便一起去园子里赏花消食。”
    “那才是今天的主戏!”说到这句话,福昌长公主明显意有所指。
    宋弯弯听罢,一抹眼泪,恨恨地看向沈云西,叫你得意,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长公主府的乐姬重新奏响了舞乐。穿湖蓝宫裙的侍女们手持托盘鱼贯而入,公主府的所有人是宫里分派出来,礼仪也是宫里调教的,走过来裙摆飘扬的弧度都不差分毫,有种井然规整的美态。
    往沈元西长案来的宫人,将汤盅放下,又起身至她的左手边帮忙温烫果酒。
    沈云西正搅弄汤盅里的料头,突感到别在腰间的帕子滑溜走了。
    对方的动作轻且迅疾,层层叠叠的冬装更提供了大便利,若换成在的其他人,怕是半点查觉不到。但沈云西在末世六年,对任何声音,任何响动都杯弓蛇影,一不小心都是要命的!
    沈云西心下了然却没动。
    待那宫人走远了,她才往裙摆上看,她的帕子正悬悬吊在椅子边儿上。
    沈云西拾起帕子,一入手,就屈起了指尖。
    她的帕子被换了。
    除了材质不同外,这帕子还给她附送了一段长公主和宋修文两口子的画面。
    正是仙临居后,宋修文向长公主告她状的情景。
    那日宋修文拐着腿才回到公主府,长公主就使秋雁把他请了过去。
    秋雁和宋修文有首尾,秋雁一提,宋修文心里就有数了。只见他一脸郁愤地进了内寝,不待长公主发作,先发制人,大骂晦气,说自己如何如何倒霉,说沈云西如何如何与他拉扯,生生把沈云西描绘成了发疯的狐狸精,把自己塑造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长公主起先不信,“沈氏心慕太子,全京皆知,怎会主动勾扯你!”
    宋修文道:“她从前是中意太子,可如今不是无望了?早劳燕分飞。那卫三又是个空壳的纸皮子,她不得另找攀附?我只是没想到她会找上我来,我拒绝了,她竟还恼羞成怒动起手来。”
    他把脖子上和腿上的伤亮给她看,又叹道:“她从前就喜欢我的诗文,常来问询交谈,原以为是个好的,倒不想一肚子的心思呢!还好当时太子出现了,才免了后头的纠纷。”
    漏洞百出的一面之词,但长公主恋爱脑降智,被宋修文委屈巴巴地一诉苦,她还偏就信了。
    在长公主看来,她的驸马风流倜傥,诗才无双,但洁身自守,又单纯善良,是天上下来的文曲星,是天神,外头不安分的莺莺燕燕惯爱觊觎!
    当下拍案而起,好个沈氏,敢惦记她的人不说,还敢伤她驸马,真是该死!
    之后便找来心腹,定下了今日的计划。
    ..
    沈云西将帕子绕了绕,照旧别在腰间,确定桌上的饭食没有加什么脏东西,她专心地用起饭食。
    福昌长公主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对大宫女夏荷道:“都准备好了吗?”
    夏荷:“殿下放心,秋雁一直守着,咱们过去就能开戏了。”
    用完饭,众人如安排的那般往花园去,一处赏花,不必太过谨守规矩,大家三三两两的,一处说说走走,连倨傲的长公主也入了人群里。
    卫芩和吕施她们汇合去了,大夫人和原二夫人张望半天,看向从人堆里出来的沈云西,说道:“三弟妹方才去哪儿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找你半天呢。”
    沈云西拍了拍肩上落下的梅花,“随便转了转。”
    二夫人转转眼珠子,把她往后拉了拉,“那好歹把竹珍几个丫头带上,长公主今天有鬼,我打听了一转,好似要收拾你呢,你怎么和她的宝贝驸马扯上事儿!”
    沈云西直摇头。
    二夫人嗐道:“哎呦,我们那位长公主殿下当她驸马是惊天大宝贝呢,成日喜欢找事,飞过驸马面前的母蚊子都得挨上一巴掌!今儿怕是不好办了,我就说是鸿门宴来的!”
    大夫人也出主意:“三弟妹,你不如先悄悄地走吧。”
    沈云西还是摇头。
    二夫人急得一推她:“合着我们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
    她们这样,沈云西反倒抿唇弯眼笑了。
    她少见在外人面前这样笑,二夫人被她那娇波流慧的笑颜弄得一怔,捂住砰砰的心口呼了一声老天。
    暗道长公主真是心里没点儿数,她三弟妹这样的,男人都该来倒贴,稀罕她驸马?!
    二夫人半天才缓过神来,“那咱们一起走,不合她们一道,去前头看看花吧?”
    沈云西却拦住她,又拉住大夫人,“我们就在这里,近些才好看大戏呢。”
    两位夫人正自不解,沈云西已经倚在树干上,她趁着长公主还没动手,先扬声唤道:“长公主殿下,福昌表姑,听说您今儿请我来,是为了驸马一事,是也不是?”
    二夫人:“……”这三弟妹好虎,咋能直说出来呢!
    众夫人小姐也没料到沈云西会这么敞开来说,她们被沈云西的话声吸引,都往这处聚拢了过来。
    福昌长公主脸一沉,被宋弯弯和吴小姐几个簇拥在几丈远的地方,似乎顾忌什么,尽都站在原地。
    长公主也不装了,冷笑:“什么表姑,你少给本宫攀亲戚。本宫可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表侄女儿!”
    沈云西合掌一拍,“看来长公主很信任自己的驸马。”
    宋弯弯和长公主一样,对他哥很有滤镜,抢叱道:“我哥哥与殿下是夫妻,不信他难不成信你!怎么,你敢不知羞耻勾引我兄长,现在不敢认了!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京里谁不清楚,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谁不知道!”
    长公主显然也认同这话,冷看着她。
    其他夫人小姐一拉嘴角,果然是为了宋驸马,才特意设这么一处宴,难怪宴办得敷衍得很!
    “那我可真是冤枉了。”沈云西叹了声。
    “事实上,当日在仙临居,确实是宋驸马对我无礼,我不得已才动手反抗的。”
    你以为接下来她要努力告诉长公主真相,以求她的理解?
    那就大错特错了。
    沈云西折了一阵梅花,轻晃了晃,柳眉一竖,“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殿下,实话告诉你吧,你这驸马其实就是个色中饿鬼,性子还极其扭曲。”
    “两年前的三春桃花宴上他对我一见钟情,自那之后便迷恋我迷恋得无法自拔。后来,我与卫邵成亲,他就疯了。”
    “为了得到我,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我成亲前的那天晚上,他还来找我,跪在地上哭着求我和他私奔,还说什么‘你是我的命,你这是剜我的心,你要是嫁给了别人,你让我怎么活啊’这类的话。”
    平地一声雷,炸了个轰隆响。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长公主双唇直哆嗦,宋弯弯惊叫道:“你胡说!”
    沈云西充耳不闻,依旧自说自的,就你姓宋的会编故事是吧,她也会啊,她还很会!
    “我真是被他吓坏了!所以成了亲后都不怎么出门了。”
    “没想到不过是去吃个饭,居然也能碰见他!”
    “其实仙临居这事,无非就是宋驸马嫉恨卫邵能够名正言顺的得到我,占有我,想要强迫我毁我清白。好以此满足他‘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变态欲望罢了。”
    她语速不快不慢,但吐字清晰又十分的有力度,说着又板着死人脸,瞬地转变为痛心疾首的激昂调子:“长公主,我可是宁死不从,才勉强护住了自己啊!”
    夫人小姐们彻底绷不住了,尽数呆立在原地,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若是真的,那宋驸马和沈夫人的纠葛,放在整个京里都是相当炸裂的!
    长公主受到巨大冲击,惨白白的一张脸,抖着手指头指着沈云西:“你、你……”
    原二夫人却没给长公主吭声的机会,激动得在裙摆下直跺脚,为小妯娌唱的戏添砖加瓦,她扬声惊呼:“哎哟,老天爷,我可怜的三弟妹!怎么会有如此淫|乱之事!”
    被二夫人扯得一愣一愣的卫芩,一脸呆滞。
    脑子不好的她只有一个感觉,好强!她三嫂真的好强!
    所有人都窒息住了,长公主人都差点要倒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恼羞成怒的极喝乍然传来。
    “放屁!她在放屁。没有此事,绝无此事!”
    假山后,听完全程的宋驸马失声惊怒,在一众友人同僚或震惊或迷惑的视线里,原地跳了起来,臊得两脸发红。
    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狗屁的跪在地上哭着求她!
    神他妈的嫉妒卫邵能得到她,占有她!
    这个疯子,她怎么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些骚话!
    第20章 三合一
    ◎你清醒一点。◎
    “哈哈咯咯呜……”不知是谁憋不住, 咬着牙发出怪异的闷笑声。
    这一笑便一发不可收拾,假山前,假山后, 几乎所有男客女客全都压制不住地哄笑了起来。
    不是他们想笑的,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在一片笑声里,宋修文气血上涌,是又羞又臊又恨又气。
    他自己是个口花花的, 从来油腔滑调,很会哄女人说胡话,倒打一耙,在这个时代,这是男人的专利,他完全没想到沈云西居然也会这种不讲武德的骚操作, 豁出女子的脸皮,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驸马竟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只可惜痴的是别人的妻。”有人装出称奇道绝的样子,抵唇压笑看向站在人群末尾处的卫邵,“卫三, 你可听清了, 这可不得了, 你夫人可是驸马的心上人!”
    宋修文带来的这一波男客大都是京中的官宦子弟,及冠前也都曾在应天书院进学, 皆为同窗。
    鸣珂锵玉的公子哥们气傲心高, 谁都不服谁,没想到幼年才进书院就撞了宋修文和卫邵这两个八斗之才,一个是桂林一枝, 一个是昆山片玉, 将风头都夺尽了。
    别看他们成日口上哥俩好, 你客气我客气的,实际上全是塑料兄弟情,心里头巴不得看上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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