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当真是个普通庄稼汉,有这么漂亮的妻子,又如何能护得住阿鸢,阿鸢怕是早就被有权有势者掳走,此生我就再也见不到阿鸢了。”
    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谢期不愿搭理他的话茬。
    萧直抚摸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
    “阿鸢想不想去上书房听政?”
    这才是她所感兴趣的,谢期陡然睁大眼睛:“你决定好了?现在就让我暴露人前,朝臣们难道不会揣测你强占皇婶?你就不怕我分了你的权柄?”
    萧直很是宽和:“从前你做皇后时,上朝也没有几个朝臣见过你的脸,隔着那么厚的帘子,我说过,我的所有都会跟你共享,包括这个皇位。”
    谢期不屑的笑了:“哦,那你也跟先帝一样早死得了,搞个遗诏把皇位让给我来做。”
    她挑衅,跃跃欲试,真是无时无刻,都让惹怒他,想让他生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我真的退位,阿鸢也弹压不住那些老狐狸,我对阿鸢,暂时还有用。”
    萧直说道做道,大朝会因怕有身孕的她劳累,暂时还不能让她上,不过上书房的小朝会,却允她一起,且根本就不设帘。
    萧直登基后,立刻启用自己的心腹和谢期提拔的一些人才,把持三省六部核心职位,原来的一些老臣反而成了边缘人物。
    大朝会基本就是个摆设,他在上书房的小朝会,才是大梁的核心。
    带谢期参与小朝会,让她可直接参与政治话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小朝会中朝臣的核心,便是裴境,连谢觞都是不被信任的,纵然他在谢期的婚事上出了很多力,让萧直顺利得到了她。
    可在推行新政方面,谢觞从一开始的反对派变成中间派,到底也不是改革的中坚力量。
    这些年轻的心腹,见皇后居然也来参与朝政事,本想说些什么,都下意识看裴境,见他一切自如,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都默认了。
    这些人,就是新党的核心。
    谢期一一看过,将他们记在心里。
    萧直不会苛待自己的臣子,小朝会不必像大朝会那样,都要站着,他们不仅都有蒲团坐,甚至在谈论饿了渴了,宫女还会进来提供茶点。
    已经论政了一个时辰,这些青年们仍旧兴致勃勃,谢期刚开始还能听得全神贯注,可后来,慢慢的,就打起盹来。
    因为有孕的缘故,她很容易就会疲累。
    萧直的皇椅,是个很长的能坐几人的长条塌,只是两边有扶手。
    他却并未给她单独设个座,而是拉着她一起做到皇椅上。
    几个年轻臣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们看向了萧直,这个年轻的君王,他们所认可的头狼。
    此时,杀伐果断的萧直,正揽着身边的姑娘,那姑娘靠在他的身上,睡得正香甜。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又深情,大手轻轻的拍着怀中姑娘的后背,似是哄着她睡觉的模样。
    谁都不敢说话,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几乎能听见彼此呼吸相闻的声音。
    黄存礼蹑手蹑脚的进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年轻的臣子们鱼贯而出,不敢惊醒那位娘娘。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而且多年之后也无法忘怀。
    谢期睡醒了,仍是在上书房的塌上,她被脱了外衣和鞋袜,萧直就在他身边,手臂给她做了枕头。
    醒来的瞬间,萧直就醒了,他仿佛并未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他们都回去了?”
    “恩,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而且你要休息。”
    “头一次议政,我却睡着了,臣子们要怎么看我?”
    “他们都会谅解的,阿鸢毕竟有孕了,身子劳累不得,你腹中的,可是咱们大梁的未来。”
    他说的如此顺口,谢期反而觉得有些羞赧。
    小朝会的臣子,都是萧直的心腹,也不可能她三言两语就能加入后党的,她倒是不着急笼络,慢慢来吧。
    “饿不饿?渴不渴?还是看一会奏折?”
    萧直将她抱起,亲自给她穿上鞋袜,拿软垫给她靠着,一本折子一本折子的给她念。
    黄存礼奉上了食盒,见两人这么相互依偎的样子,一个读奏折,一个听,很是温情脉脉,不敢出声惊扰,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也许连皇后娘娘自己都没察觉,她此刻的表情是如此放松,比她在先帝身边时要松弛多了。
    不就是因为笃定,陛下完全不会伤害她,什么事都纵容着她吗。
    所谓恃宠而骄,有宠才能骄呢。
    他是真的说到做到,允诺她的都会给她。
    谢期的神色很复杂,萧直拒了选秀,更没选家人子充实后宫,因为后宫只有她这么一位皇后,宫女实在太多,还放出去两批。
    独一无二的爱,唯一的专宠,甚至她要染指朝政,他还会为她铺路。
    此时的萧直,正在给她揉捏脚踝,因她手脚总觉得寒凉,哪怕到了夏日也没有缓解多少,现在因为有孕,手脚还会痉挛颤动。
    萧直就将她的手脚抱在怀中暖着,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
    他是皇帝,纵然曾经落难,也是龙子凤孙,现在登上大位,只有被伺候的份,如今却这样伏低做小的服侍她。
    萧琰,说那样爱她,却也从不会亲自做这些事。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夫妻,又有几个丈夫能真正如此呵护妻子,服侍妻子呢。
    如果不是上辈子那些事,萧直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他英俊年轻,富有四海,却愿意为了她这么一个女子,低下高昂的头颅,弱水三千只取她一瓢,这样的情深,任是哪个女人,都会动心吧。
    为什么要在这时,才如此待她,只要早一些,在一切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他就能好好待她,她有什么理由不死心塌地,不爱他?
    昏黄的烛火中,萧直眉眼低垂。
    他为什么在皱眉?谢期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去摸一摸他紧皱的眉头,想问问,你都得到你想要的,非要把我禁锢在身边,为何还是这么忧愁?
    萧直抬头,谢期忽然似惊醒过来,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阿鸢想要碰碰我?”
    “没有,谁要碰你,自作多情。”她冷着脸,坚决不想相信,自己刚才居然有一丝冲动,想疼疼他。
    萧直淡笑:“阿鸢可以随意碰我,哪里都行。”
    “我,只属于阿鸢一个人。”
    谢期的耳根有些发烫,专情一人的萧直,很难不让女人为他动心。
    从前他就是这样,稍微对后妃温柔些,这些女子只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上挑凤眼,就会被蛊惑,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
    谢期想到上辈子的王若君,想到了孙芍,咬咬牙,骗女人的东西,这辈子还想来蛊惑他吗?门都没有!
    她赌气的抽回脚踝,翻个身不去看他。
    萧直将她抱在怀中,闷闷的笑了,笑声振动的她,心烦气躁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谢期也不知是跟他置气,还是跟自己置气,待他更加冷然,萧直却不在乎,只那热脸去贴。
    无人时,她也曾窥见,他独自一人黯然神伤。
    大概有过一瞬的动摇,谢期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心疼萧直,再置自己于万劫不复?她都吃过一次亏,现在还要被他迷惑,再上一次当?
    而萧直,不过黯然片刻,绝不想被她瞧见,仍旧待她百般温柔。
    “娘娘,安宁郡主进宫给您请安来了。”
    谢期一愣:“安宁郡主?”是谁来着,她一时没想起来。
    “是沈妙贞,裴境的那个爱妾。”萧直提醒她。
    谢期挑眉:“哦,就是那个温国公的沧海遗珠,这位沈姑娘不是裴大人的奴婢,怎么又成了温国公家的女儿?”
    “我前几日不是跟你说,裴境请旨,不愿我封他为侯,愿以自己功劳换给那沈姑娘,给沈姑娘一个高一些的身份,我答应了,结果再叫人查探她身世时,竟发现她便是海大人家的血脉,当年遗落在外,也幸运没有入教坊,成了平民之女,因家里荒年过不下去,卖身到裴府为奴。”
    谢期愕然:“既是海大人家的血脉,怎的又成了温国公的遗珠?难不成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温国公给她一个身份?”
    萧直摇头:“她跟温国公还真的有些关系,她亲生娘亲,便是温国公那位夫人。”
    温国公的夫人,若是加上那位,满西京的人都知道是谁,便是他那位位比正妻的如夫人。
    温国公曾经也娶过嫡妻,但两人感情不好,那位嫡妻早逝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后来温国公便娶了这位夫人,听说出身教坊司,因为出身问题,他请旨上奏,给这位夫人讨封,平皇帝便是萧直的皇祖父,一直没同意。
    温国公也光棍,既不同意我立心爱女子为正室,便当众拒了平皇帝赐婚,绝不娶正妻,他将国公府所有事都交给那位夫人打理,碍于权势,各世家夫人也不能就此不跟温国公家往来。
    谢期心中有所了然:“所以这位出身教坊司的夫人,便是海大人家的儿媳妇,被牵连没入教坊。”
    萧直目露赞赏:“阿鸢聪慧。”
    “国公爷爱屋及乌,便是妻子与先夫生的女儿,也一并认下,你要补偿海氏后人,便封了郡主,我理解了,可是你又为何给她跟裴境赐婚?那姑娘上辈子便过得苦,这辈子你还把她送入火坑?”
    萧直很茫然:“这,这怎么能是送入火坑,裴境那样的人品,满西京都找不到,他还不纳妾不蓄婢,沈氏不嫁给他,还想寻个什么样子的。”
    “我可是查过裴境,他对沈姑娘没干什么好事,她先头那桩婚事,不就是裴境搅和黄的?她那先夫,是谁给调去北宁府的?”
    萧直笑了笑,果断承认:“是我。”
    “呸,一对阴险狠辣的君臣!”
    萧直微笑以对。
    谢期也不理他:“请郡主进来吧。”
    沈姑娘,不,现在应该叫温姑娘了,一入这内堂,谢期便觉眼前一亮,在容貌上,甚少有能跟她一较高下的。
    而这位沈姑娘却可以,且她相貌清丽绝伦,出尘脱俗,正是时下西京人最为追捧的那种风格。
    此女不卑不亢的行礼,眼睛并不乱瞟,谢期叫她抬头,她目光温和沉静,如一泓秋日的湖泊,只是看着,便叫人觉得平和。
    谢期纷纷乱乱的心,都静了下来。
    上辈子这姑娘的结局也不好,萧直跟她说了,一尸两命,被弃尸荒野。
    归根到底都是裴境的错,他既要又要,还护不住她,这辈子竟还要落到裴境的手里,与她的命运,何其相似呢。
    沈姑娘与她,实在同命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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