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昭襄王五十年的时候,秦昭襄王一心想要攻打邯郸,但是白起认为时机不对,所以劝诫秦昭襄王的建言。
    可惜臣子有心,君王不听。
    秦昭襄王强行起兵攻打邯郸,结果秦军大败损失惨重,而后秦昭襄王亲自来白起府上强行令他出兵,还说“您虽然有病,可也要强迫自己替我打仗,你要是不去,寡人就会怨恨你”。
    赵不息叹息一声,又低头随意捡起了另外一卷竹简。
    这是白起重病之时被赶出咸阳之前写给秦昭襄王的,上面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还回忆了当初和秦昭襄王年轻之时一同打猎,共同彻夜谋划战争的回忆,希望秦昭襄王能网开一面。
    可惜这封信最后也没能落到秦昭襄王手中。
    将相不和,而白起的政治情商又远远不如范雎,范雎进谗言诋毁白起,而秦昭襄王更信任范雎,白起只能死在了他忠诚了一生的君王赐死之下。
    赵不息一时间竟然默然了。
    韩信抬头看到赵不息手中拿着的那卷竹简是他方才看过的,仰头提醒赵不息。
    “主君,那一卷也不是兵书,那边那几十卷竹简都只是白起写的奏章,没什么用处。”
    赵不息看着蹭了一鼻子灰尘,整个人都脏兮兮的韩信,无奈摇摇头。
    “我知道这些都是武安君写给昭襄王的奏章……这些奏章你已经看完了?”
    韩信一脸无所谓:“我看了几卷,对领兵作战没什么帮助。”
    “你看了这些奏章就只想到了对领兵作战没什么帮助?”赵不息哂笑。
    她虽然一直都知道韩信的政治情商也不高,可看着前辈命绝之前写的绝命信也没有触动,未免政治觉悟也太低了吧!
    韩信侧头想了一下,认真道:“我觉得主君比昭襄王厉害,也比始皇帝厉害。”
    “师父也是将领,可他就活到了现在,陛下也很相信他。我的主君比陛下还厉害,所以我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韩信是真心诚意觉得赵不息比嬴政更厉害的,尽管赵不息觉得她爹最厉害,可奈何……对韩信有知遇之恩和教导之恩的人是赵不息,而不是嬴政。
    赵不息也笑了笑,将手中的竹简扔到一边,狠狠搓了一把韩信的脑门。
    “没错,你主君我当然比昭襄王更厉害啦!你也肯定会比王翦将军活得更长的!”
    赵不息心想,行吧,白起的兵书是的确没有了,不过幸亏她还有备用选择。
    就是不知道张良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黄石公了。
    《太公韬略》可是姜子牙的兵书,姜子牙能文能武,综合起来比白起还要更胜一筹。她放任张良在外面,可不是因为忘了他……
    七月一,已经是秋后。
    六国余孽的罪行历经半年的时间终于在李斯领着廷尉府上下官吏的加班加点之下算清楚了。
    腥气的血染红了东市之前的土地,数百的六国旧贵族被押上刑场人头落地。
    还有数万的旧贵族以及他们的家人门客被送押送到长城去修建长城。
    六国余孽的哀嚎声传遍了天下,让一些心存歹念的乱臣贼子闻之而胆战心惊。
    他们不知道为何他们藏的这么好,可是还是有绝大部分都被嬴政找了出来杀死,经过这次屠杀,剩余的六国之人皆是胆战心惊,夹着尾巴不敢出声。
    可惜燕地太大,南边又都是百越各族,想要找人宛如大海捞针,所以项羽一家依然流窜在外。
    在泗水郡,一处依山傍水的清幽小院旁,有一个貌若好女的貌美青年文士正盘坐于溪边抚琴。
    琴声幽怨而哀伤。
    “主公,县中贴了告示,说暴君已经把六国之人都给斩首了!”一个身着麻衣的男人匆匆跑过来焦急道。
    张良依旧合眼抚琴,仿佛十分平静一般。
    他在得知秦始皇寻回了他流落在外的十五公主之后就知道了那些六国之人必定是活不了了,这个消息,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那越加凄然的琴声却透露了张良并不平静的内心。!
    第159章
    已是深秋,黄叶遍地,月色洁白,琴声凄清,如泣如诉。
    一曲罢,张良才缓缓睁开眸子,叹息一声:“韩……”
    他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不对之处,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那暴君。
    张良面上掠过一丝懊悔,又夹杂着惆怅。
    或许那是他此生刺杀嬴政成功距离最近的一次,可惜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竟然会是秦暴君。
    和赵不息一开始猜测的一样,张良也以为赵朴不过是一个秦朝的奸细。谁能想到,竟然会当真是嬴政亲自孤身潜入敌营,还当上了六国余孽的反秦首领呢?
    张良失神的想,难道那暴君当真是有天命在身?从荆轲、高渐离到大铁锥,这么多人,数十次刺杀,可嬴政却每次都能全身而退。非但能全身而退,还能深入六国造反大本营而反客为主反将六国旧贵族的根基挖掘的一干二净。
    如今六国旧贵族的根基已经亡了,再谈复国已经是痴人说梦,自己又要何去何从呢?
    张良长叹一声,又低头看向自己掌下的琴。
    这把琴也是当初赵不息送给他的。
    可惜……
    张良举目扫视了一圈他身侧随侍的老仆和急匆匆跑过来禀告消息的下仆,老仆垂目下仆挠头,皆是对他所弹奏的曲子没有感触,只当作是自家主公的闲情逸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张良微抿了抿唇,摩挲着自己手下的琴。
    却忍不住想起和赵不息一同琴笛和鸣的时候。
    高山流水之音,空山鸟鸣之曲,忧愁壮志之音,再无知音为他和音了。
    还有除夕夜的弹琴高歌,其乐融融……张良面上满是苦涩。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他得知赵不息是秦始皇的公主的那一日开始,他和赵不息之间就彻底没有共事的可能了。
    他是祖辈五代相韩的亡国之人,赵不息是他灭国仇人的公主;他想要成就的是推翻暴秦、光复韩国,而赵不息绝对不会允许六国之人复辟。
    若是赵不息还只是赵国亡国公主的后人多好啊,那样他们还能走在同一条路上。
    张良指尖紧紧压着琴弦,哪怕琴弦已经将他的指腹勒出了血痕,张良也不甚在意。
    他有一段十分愉快的融入赵不息门客中协助赵不息的美好时光,在张良同范增陈平等人一同共事的时候,赵不息那庞大势力已经向他露出了一角。
    以张良的敏锐,他不难猜到赵不息的抱负,虽是女子之身,却有吞吐天下横扫六合的志向。
    若只是有这样的野心,张良虽然会觉得惊讶,可不会太过惊讶,让张良心惊的是他在赵不息手下做事的时候看到的赵不息那足以配得上她的野心的高明手段。
    张良在权衡过后,是想着要以韩臣的身份为赵不息的门客的。韩王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成事的样子,而张良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做谋臣足够可远远撑不起来一个国家,张良协助赵不息的势力进入颍川郡,就是想仿效伍子胥,伍子胥辅佐公子光登基成为吴王阖闾,而后吴王派兵帮助伍子胥复仇。
    可惜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引狼入室,反误了六国众人性命。
    张良忍不住也会想,分明一开始他不想牵连赵不息,可郑公却贪婪肖想黑石子的名声的钱财而借着他的名字将赵不息从河内郡骗到颍川郡,而后六国之人却又因为贪婪而心甘情愿听从嬴政的命令去牵扯各国旧贵族,到最后,郑公丢了性命,六国之人也都被嬴政一网打尽。
    贪婪之人想要吃一口肉,殊不知那一点肉只是秦皇父女为他们设下的诱饵,他们想要吃肉,那对父女看上的却是他们的性命。
    事到如今,六国之人尽亡,复国梦碎,他已经是一败涂地了。
    张良宛如一座石像一般直挺挺坐在溪边直到深夜,直到夜深露中,他身后的老仆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张良才动了。
    张良抚摸着手底下的琴,感慨:“物是人非,你的声音依然清冽,可昔日赠送你给我的知己如今已经同我是敌非友,我又留着你有何用呢?”
    竟然抬手将琴抛入了面前的溪水之中。
    噗咚~
    水面泛起一阵涟漪,琴没入水中,瞬息就无影无踪。
    张良怔怔的盯着水面,那里只剩下了一个小漩涡,片刻后,漩涡也消失不见了。
    他才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
    张良的前二十多年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东西,贫瘠的幸福记忆甚至填不满一卷竹简,年幼父母双亡,父亲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要光复张家,可没等到张良长大,韩国就灭亡了。而后张良的志向就成了光复韩国、为国报仇。
    其实也没有其他出路,他是韩国旧贵族,六国余孽,注定不可能在秦朝出仕。
    他有不少朋友,只是那些朋友都是一些同他一样落魄的旧贵族,充满了满腹的怨气,大多整日追思着往日的荣光和唾骂了秦的残暴。
    张良的才华毫无用武之地,没人在意张良是不是有满腹的才华,也没人在意张良是不是有一手高超的剑术。他的一身文武本事,竟无第二人知晓。
    唯有跟着赵不息那段记忆是色彩鲜艳的,赵不息盛赞他的才华,将他比作苏秦张仪,夸他有经天纬地之才,陈平是他的挚友,两个智商差不多的人聊天总是很投缘,范增如长辈一般,教了张良许多他早逝的父亲未来得及教他的道理,有河内颍川二地供他肆意挥洒才华,他给赵不息出主意,赵不息也不会如韩成一般自作聪明,而是会“对对对,子房说的对”。
    那时候,张良意气风发,有明主信他,有长辈扶持,有好友在侧,有大事业能供他肆意挥洒才华……
    可到底只是水中月,出身就注定了他知道赵不息是秦始皇女儿的那一日他们二人就会反目成仇,他终究还是一无所有,只能逃在外面犹如一只苟且偷生的贼鼠。
    张良说不出自己此时心中是什么感受。
    夜色渐浓,张良起身,却毫无困意,他想要一个人走一走,于是告诉老仆先让老仆回去休息,自己要出门走走。
    却没有看到,在他离开以后,老仆顿时精神了起来,指挥着下仆跳进溪水中又把琴给捞了出来。
    “这是今日他的行动,都写在纸上了。”老仆匆匆出门,将琴和一张折成方块的纸交给一个相貌普通,放在人堆之中丝毫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人。
    此人接过琴和秘信,连夜让同伴骑着马带着东西去往咸阳……
    张良走在街上,四周寂静无人,夜凉如水,只有月光陪着他。
    “好那小子,下去把老夫的鞋子拿上来!”
    正在走神间,张良耳侧却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老人声音,张良愕然抬头,却看到一个只穿着一只鞋的黄衣老者正箕坐在桥头上看他。
    而下方的桥洞底下,一只黄鞋正躺在桥洞底下。
    张良看着面前这老者年纪将近六十岁,却也不因被陌生老头随意使唤而生气,而是无奈摇摇头,走到桥洞下将鞋子捡了起来。
    又在黄石公惊讶的注视下亲自半跪下给他将鞋子穿好。
    张良站起身来,看着自己面前这年纪和范增差不多的老者,不放心叮嘱道:“老丈,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么晚孤身一人出来可不安全,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吧。”
    “唉,算了,老丈,我看你腿脚也不灵便,我背着你回家吧……年纪大了还是要好好保养自己身体的,我有一位长辈,年纪和你差不多,却还身体康健的能一个打十个……还有一位长辈,年过九十都还身体硬朗……”张良半跪下去,等着黄石公趴到他背上去,好背着黄石公回家,口中还喋喋不休的叮嘱着。
    黄石公:“……”
    不该轮到他说台词了吗?
    “老夫看你孺子可教,五天后的清晨,你再来此处找我。”黄石公憋了一阵,还是决定按照他早就想好的台词来。
    张良微微笑了笑,摇头道:“明日我就要离开了,五日之后恐怕无法来赴您的约会了。”
    说着还解下了自己的钱袋,将其递给黄石公,“这是一些钱财,您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也只能帮您到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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