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孙严虽说是郡守,可颍川郡贫困,郡内仓库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拿出来提供给征夫,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张良才向赵不息求助。
    黑石的势力进驻颍川的速度比赵不息想象中还要快上数倍不止,有着张良在赵不息和韩地贵族之间周旋,双方维持着一个暂时和平的状态,赵不息以为自己这一股外来势力贸然进入韩地会收到本地贵族的激烈抵抗呢,可看在张良的面子上那些韩地贵族竟然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难怪秦始皇这么在意这些六国旧贵族,一直计划把他们全族迁移走呢。
    只花费了不到一月时间就已经初步入驻了颍川郡的赵不息在内心感慨,有张良这么一个家中五代相韩的韩地大贵族领头,黑石在颍川郡的扩张无比顺利,甚至比在赵不息出生的河内郡更加顺利。
    张良,真是自带地盘的宝贝大才啊!
    不过被她看上了就是她的了!
    张良也在和黑石的交接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负责和他交接的主要是陈平和范增,只是短短几天的接触,就让张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鱼得水。
    聪明人和聪明人共事往往只需要心照不宣的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张良和陈平范增混在一起别提有多愉快了。
    对比自己在韩成手底下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的痛苦经历,和赵不息手底下的门客们一起做事也太愉快了吧,张良几乎要感动到落泪。
    ——原来在真正能造反成功的团伙中打工是一件如此愉悦的事情吗?!
    第125章
    赵不息的势力进入颍川郡的好处迅速就显现了出来,陈平和张良一同去和当地的贵族的沟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和当地贵族一起合作沿着驰道两侧修建大棚。
    再给颍川郡的征夫们提供全程的粮食肯定是不现实的,黑石的粮食尽管宽裕,可也没到能再多供给两万青壮半年吃喝的地步,更何况若是无缘无故给颍川的黔首供给粮食,那让河内郡的黔首怎么想呢,供给河内郡的征夫那没什么,税赋他们也缴纳了,可颍川郡的黔首又没有缴纳税赋,凭什么把河内郡的粮免费送给他们?
    这时候可不讲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自己都吃不饱饭,凭什么把自己种出来的粮食给别人送去?
    尽管赵不息若是真想送肯定是能送出去的,可是她深知“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在自己的治下百姓都没有吃饱的时候擅自拿自己治下百姓缴纳的税赋送给别人肯定会让自己失去民心。
    不过虽说给颍川的征夫全部供给粮食是不可能的,不过给他们提供一部分还是可以的,黑石领头拿出五千石粮草在颍川驰道两侧的大棚中施粥,再从颍川郡的大小贵族家中“募捐”五千石粮食,一共一百二十万斤,多加一些野菜糟糠混着吃,起码能保证去服役和回来的路上饿不死人。
    让颍川郡的贵族愿意大发善心“捐献”粮草出来必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些贵族不从黔首身上撕下一块肉他们都觉得自己善良了,让他们拿粮食出来救助黔首?
    去服徭役的黔首死不死关他们什么事?反正他们可以用钱“买复”,捐点钱就不用服徭役。
    这种不合作的贵族数量并不少。通常遇到这种贵族,张良会先去唱白脸。
    仲父/贤兄,还记得我吗?我张子房啊,当年我爹还和您一起喝过酒呢,看在我的面子上您捐点钱吧?要不然我和上面人没法交代。
    大部分贵族都会看在张良的面子上捐点粮食,毕竟大家都是韩国旧贵族,祖上三代都是熟人,看在熟人面子上就捐点呗。
    当然也有部分不在意张良面子的。这些贵族心想,你家是五代相韩,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韩国都没了,你张家也没落了,就凭你一个破落户也想让我看你的面子往外掏钱?
    这些贵族往往都是表面上客客气气地招待张良,将张良送出家门以后就把大门一关,吩咐看门的门子下次再看到此人连门都别给他打开。
    什么几代的交情,老夫没听先父说过,不认!
    这时候就轮到笑眯眯的陈平登门拜访了。
    我是隔壁河内郡黑石子的门客,特地登门来拜访你,和你谈谈合作。什么,你不感兴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关门放韩信!
    至于凭什么抓你?当然是因为我们怀疑你是六国余孽了,我乃是奉郡守之命抓你全家前去审问,若是你自己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你不愿意去就是心里有鬼,我看你就是六国余孽!
    一般吓一吓大部分顽固的贵族也都会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不就是要钱要粮食,我给还不行吗,我家世代都是乐善好施之家,最喜欢帮助那群穷黔首了。
    最后募捐到的粮食,竟然比赵不息和张良预计的还要多出不少。
    “这些贵族们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啊。”赵不息看着陈平禀告上来募捐到的粮食数额感慨道。
    一万五千石,这些贵族是真有钱啊。而且这些贵族愿意捐献的这些都还只是九牛一毛,比起他们的财产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要不然也不会看在张良和陈平的面子上就愿意捐献出来了。
    “啧,这么算下来,这些贵族家中至少藏匿了一百万石的粮食。”赵不息估测了一下,打趣张良,“子房常说韩地贫穷,我看这不是挺富裕的吗,这还是被秦人搜刮了一圈之后剩下的财富,若是放在十几年前,韩国没有灭亡的时候,估计这些贵族的财产还能多上十倍。”
    赵不息推测韩地贵族家中至少还藏着一百万石粮食是有依据的,按照人性来说,有一百万身家的人让他拿出来一万块钱来打发上门的小混混,他们尽管会在背后骂几句,可还是愿意拿出来花钱消灾的,因为这些钱比起他们的财产来说并不值得一提。
    如今韩地的这些贵族,拿出来一万五千石的粮食来轻轻松松,那这一万五千石粮食对他们来说也必然不值一提,要不然也不会张良一说或者陈平出面一吓唬他们就乖乖捐献了,若是对他们来说拿出这些粮食伤筋动骨,那赵不息想要要到这些粮食这些贵族必定会反抗几下,可如今他们却没有一点动静,可看拿出来这些粮食对韩地贵族来说不痛不痒。
    张良却只觉得两颊赤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他大骂:“肉食者误国矣!韩国国灭之前,连二十万军队应急所需要的十万石粮食都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国被秦国覆灭,这些贵族分明家中有粮……唉。”
    张良想到了什么,又自嘲一笑:“我竟是有脸面骂旁人,想我家被秦人抄家之时,也是被搜出了数万石粮食和数十箱黄金的。”
    想到了自己家也是如此,张良神色黯淡,默然不语。
    这个赵不息也没法安慰张良。
    嗯,怎么说呢,韩国沦落到其余六国谁都能欺负一下的地步不是没有原因的,地理位置不好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韩国的贵族统治阶级腐败,目光短浅的缘故。
    人家申不害,一代名相,在韩国变法,在他还活着的时候,韩国的弩、箭技术天下闻名,国富民强,其余六国没有敢看不起韩国的。结果申不害一死,人死政消,那些利益受到损害的贵族立刻就推翻了申不害立下的法规,肆意妄为,没几年申不害攒下的家底就被他们败光了,韩国又弱小了,再次成为了其他六国的出气包。
    每次赵不息想到韩国的时候就会想起数千年后的另一段物是人非的相似历史来,张居正主持的万历新政,也是人死政消,事情发展轨迹几乎和韩国申不害变法一模一样……结局也几乎是一模一样。
    秦国是对不起商鞅,可秦国把商鞅五马分尸之后也还照样用着商鞅变法后的制度啊,秦国知道那个政策有用人家是真用,韩国知道那个政策有用之后是一群短视的贵族视而不见不去用。
    韩国灭亡这不是纯纯活该嘛。
    不过张良自身性情坚毅,外柔内刚,没过一会儿就自己收拾好了情绪,又开始镇定自若的和赵不息商量起其他事务来。
    等到正事都商量完了,张良踟蹰片刻,才下了决定,轻声提点赵不息。
    “不息若是想收服韩地,这些贵族还是不能得罪太过的,陈平韩信带着兵将上门去威胁他们,总归是伤了他们的脸面,日后恐怕不容易获得他们的支持……”
    “子房是觉得我做的太过了,没给他们留脸面?”赵不息轻笑一声。
    她知道张良的意思,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张良微微颔首,“这些贵族在韩地已经根深蒂固,若是想在韩地发展势力,和他们总归是做朋友好过做敌人。”
    赵不息莞尔:“子房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却要辜负子房厚爱了。”
    “我从未想过将他们拉到我们的战线上来。”赵不息轻描淡写,“我既然知道韩国是因何覆灭的,难道还要再重蹈覆辙吗?这些贵族在韩国灭亡的时候都不出力,难道我日后遇上了麻烦他们就会帮忙吗?”
    赵不息极其自然道:“韩国倒是为了维护表面上的稳定任由这些贵族胡作非为了,可后果就是被灭国,也没见到落到一个好下场。”
    张良一怔,感慨道:“子房虚长不息十岁,却还不如不息看的透彻啊。”
    随后二人十分默契的扯开了话题,不再聊此事。
    天色渐深,张良就起身告辞了,临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一茬事来。
    “对了,再过几日项伯的家里人就要将他接回楚地了,我听说他的犹子至此也会跟着项梁一同过来接人,不息可想要见一见他?”
    赵不息愣了一下。
    项伯的犹子,那不就是项羽?
    她终于要见到这个自己的假想敌之一了啊。
    “听说项伯的犹子天生神力,勇猛无比?”赵不息轻声道。
    张良莞尔一笑:“我就知道项伯必然也会向你炫耀他的犹子,项伯的这个犹子名叫项羽,比你大三岁,的确是天生神力勇猛无比,只是性格上就远远不如不息沉稳了。”
    斟酌了片刻,张良才用了一句话形容:“为人十分傲气,和他叔父项梁颇为相似。”
    赵不息了然,张良和项羽一家人的关系可能只有和项伯好一些。韩国弱小,张良又是个虽有一身好剑术,可相貌却是貌若好女,看起来颇为文弱的玉面郎君,和看重壮士轻视文人的项羽恐怕没什么话可说,说不准项羽心里还会看不起张良。
    偏偏张良擅长揣摩人心,若是项羽心里看不起他,那项羽掩饰的再好恐怕也逃不过张良的眼睛,更别说按照赵不息对历史的了解,项羽掩饰心思的本事……嗯,毕竟他四肢发达嘛。
    本身历史上张良和项伯交好却宁愿给刘邦出主意糊弄项羽也不愿意给项羽做谋士就有点奇怪,虽说后来是项羽杀了韩王成张良才去投靠刘邦的,可一开始项羽可没有杀韩王成,那时候张良就已经和刘邦勾搭上了。张良又不像是韩信是在项羽阵营不受重视才投靠刘邦的,也不是如萧何一般和刘邦是老乡,可他就是宁愿偏向刘邦也不愿偏向好友项伯的犹子。
    赵不息心中心思流转,面上却笑盈盈的应下了,理由是要给项伯践行。
    实际上却是对这位“王不过项”的楚霸王充满了好奇心。
    ————
    三日后,赵不息来到张良府邸,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项伯那标志性的笑声。
    “子房,你看我这犹子,勇猛不勇猛?籍虽只有十五岁,却力能扛鼎,不愧是我项家的子弟!”
    赵不息心思一动,脚下加快了步伐。
    “项公这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我从门外都听到你的笑声啦!”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院中的几人纷纷抬头看向来人。!
    第126章
    正举着三足铜鼎的项羽下意识抬头,心中正纳闷为何会有女子声音,莫非是那小白脸的姐妹过来了?
    抬眼看到了一个身着淡紫色长裙的美貌女子正笑盈盈迈进院中。
    这女子身量修长,长相美貌却非柔美,眉宇间尽是英气,虽与成年女子差不多高,可脸上却依然看得出稚气,一双眼睛弯弯,看着让人十分舒服。
    项羽打量着赵不息,赵不息也在打量项羽。
    项羽已经十五岁了,身高已经近八尺,剑眉星目,端是少年英俊。
    可更吸引人的却不是他的身高样貌,而是他手中竟然举着一口三足铜鼎。
    这铜鼎是张良家中的礼器,放在院中做个摆设,乃是铜汁浇灌出的实心铜器,重达六百斤,张良的父亲当年找了八个壮汉才将此鼎搬到了此处。
    而今,一个半大少年竟然一人就将此鼎抱了起来,还不是只挪动一下,而是将鼎整个抱了起来。
    看项羽的神色颇为轻松,对他来说举起来这鼎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愧是天生神力的楚霸王啊。
    赵不息暗自赞叹,她估计自己现在用全力应该也能举起来这个鼎,只是绝对不会如项羽这般轻松。
    不过项羽比自己大三岁,自己现在还在长身体,有差距很正常。
    见到赵不息走过来,项羽嘴角微微一挑,忽然松手将鼎扔了下去。
    他用了巧力,并未将鼎砸瘪,而是使鼎旋转着转向赵不息,看到赵不息果然如他所想的吓得站在了原地,项羽眼中划过一丝得色。
    仿佛他完成了一个十分成功的恶作剧一样。
    这样太幼稚了吧!赵不息没错过项羽那得瑟的模样,心中吐槽。
    不过想到项羽如今也就十五岁,初中生的年纪,的确正是中二的时候,赵不息又觉得正常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成熟的!
    赵不息抬手伸向这个向着她转过来的铜鼎,果然不出她所料,铜鼎正正好在赵不息掌心前一寸停住。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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