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相大白,水静深的死既和刻心律所无关,也?和市场诊所无关,高明雀和萧竞似乎只是被?卷入了调查中。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在侦查初期,警方势必会关注任何有嫌疑的人。
    现在他们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只是海姝在复盘时仍旧在他们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
    “刻心的合伙人高明雀,我这次倒是顺便查了下她?的背景。”谢惊屿说:“要不要听听?”
    海姝眼睛一亮,“快说!”
    谢惊屿笑道:“海警官,情报是很值钱的,总得拿点什?么来换吧?”
    海姝发现他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浮起一片雾气。平时他虽然也?挺散漫的,但至少……看?着很聪明。
    现在似乎不大聪明了呢!
    海姝回头一看?,她那一大瓶草莓酒已经见底了,她?记得自己忙着吃烤鱼香辣虾,只倒了一小杯,剩下的全都被谢惊屿喝了!
    这家伙,是醉了吗?
    隋星说酒不要?放多了,有点酒的味道?就行,她?也?就倒了半瓶吧,果汁和乳酸饮料本来就挺多,再加上冰块,都稀释得差不多了,这也?能醉?
    海姝警惕地?瞄谢惊屿,谢惊屿大模大样地洗干净手,回到桌边,拿起一滴都不剩的瓶子,对着嘴抖了抖,没有。
    海姝:“……”
    谢惊屿皱眉,嫌弃地把它放回去,左右看?看?,似乎是觉得太累了,走?到沙发边,毫不客气地?坐下,压到了一只大鹅,他拎着鹅的脖子,把它扯出来,丢到一旁。
    这大鹅是隋星送的,海姝有时抱着它睡觉,还挺惬意。
    海姝走?过去,明目张胆地?观察谢惊屿,“谢哥?谢老弟?小宇?”
    谢惊屿有反应,睁着眼睛看?她?,她?喊一声他应一声,就是反应稍微有些慢。
    这阵子忙下来,海姝也?很累了,索性和谢惊屿一块儿瘫在沙发上当条临时咸鱼。
    她?很少有这样惬意的时候,吃得饱足,将工作放在一边,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旁边还有条咸鱼同伴,她?放空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负罪感了。
    那点酒精虽然少,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她?忽然想起在五村的平房里,小龙叔叔没几个钱,所谓的沙发是竹子做的,她?穿着裙子,一不留神就要被竹子夹到肉,但竹子沙发很凉快,坐在上面一边吃冰棍一边看动画片最惬意。
    小宇不爱坐上来,她怀疑是小宇被夹出心理阴影了,但小宇不承认。她?非要?拉小宇和自己一块儿坐。摇头扇放在沙发边呼拉拉地吹,一个下午就这么悠闲地?过去了。
    平房早已拆迁,竹沙发也早已不知所踪。海姝侧过脸,看?见谢惊屿正在看?她?。
    多神奇,都说物是人非,但在他和谢惊屿之间,时间?好像并没有流逝,他们仍旧坐在沙发上,物变了,人却还在。
    谢惊屿说:“想好用什么来换了吗?”
    海姝此时的反应满了半拍,“换什?么?”
    谢惊屿笑道:“你喝醉了。”
    海姝争辩,“没有,你才喝醉了。”
    小时候总是海姝无理取闹,一件丁点儿的小事就能和小宇掰扯一天,现在热衷说废话的似乎成了谢惊屿。海姝心想:还说你没醉!
    海姝后来睡着了,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大鹅。她?第一反应是谢惊屿肯定趁她?睡着,去霸占她?的床了!这简直不能忍!
    但卧室里空无一人,床更是没有被?动过。
    她?捋了把头发,洗漱,终于清醒过来。谢惊屿一定是在她睡着后就回去了,还把鹅塞到她?怀里。
    起得太早,早上的时间?变得格外充裕,海姝打算上班之前去吃铁栏巷的牛杂汤。隋星已经给她说过很多次了,那是灰涌市的名早餐,可惜她?一直抽不出时间?。
    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里面站着个熟人。
    海姝的思绪立即飘到了昨晚,仔细观察谢惊屿一番,这人气定神闲,全无喝醉酒的尴尬。
    海姝不由得想,谢惊屿是怎么回去的?回去之后又干了什?么?
    第一个问题只有谢惊屿自己知道?,但第二个问题特勤的兄弟们很有发言权。因为谢惊屿又在群里开屏了。
    谢惊屿:[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谢惊屿:这个草莓酒看到了吗?我的。这个烤鱼看?到了吗?我做的。
    秦小叶:贺队,这人能不能踢了?
    柏明:赌一块钱,惊屿喝醉了。
    贺北城:这就来踢。
    “海队,这么早就出门?”谢惊屿笑着说。
    “你不也这么早?”海姝索性问:“吃早饭没?”
    谢惊屿说:“正要去。”
    海姝说:“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在人声鼎沸的铁栏巷坐下时,谢惊屿做惊恐状,“你们当队长的,早餐都这么豪华吗?”
    海姝研究着一个烤馕,“这怎么吃?”
    “原来你也是第一次来。”谢惊屿当起师父,给她?掰成小块,泡在牛杂汤里,“大西北的吃法。”
    牛杂汤果然名不虚传,一口下去空荡荡的胃立即舒服了。
    周围吵闹得很,但在吵闹中聊天别有一种兴味。海姝问:“你昨天什?么时候回去的?”
    谢惊屿严肃道:“说到这个,我就要?来批评批评你了。”
    海姝:“啊?”
    谢惊屿:“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男人面前睡着呢?也就我是个品行端正,没有……”
    老板大喊一声“上牛肚”,海姝没听清后面的,“你没什?么?”
    谢惊屿清清嗓子,“没偷你的钱。”
    海姝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没去滚我的床!”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下。海姝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她这是调戏谢惊屿了吗?可她?发誓她?没有往颜料方向想,她?只是很诚实地把自己想象的画面说了出来——谢惊屿会像只兴奋的德牧一样,看?见床就一蹦三尺高,跳上去打滚。
    谢惊屿咳嗽,继续教育海姝,“总之,下次要?注意,不要随便让男的去你家。”
    海姝推他一把,“到底是谁说来我家做饭?现在倒打一耙?”
    谢惊屿哼哼,“我不一样。”
    “你哪儿不一样?”
    “我正直。”
    “……”
    最后海姝终于受不了吵闹,和谢惊屿速战速决钻进车里。钱是海姝付的,车是海姝开的,谢惊屿很体面地说:“谢谢。”
    “够情报费了吗?”海姝不急着踩油门,“你查到高明雀什?么了?”
    谢惊屿眨眨眼。
    海姝斜他,“昨天是谁跟我要?情报的报酬?别不认啊谢老弟。”
    大约是回忆起了自己要报酬的情形,谢惊屿也?有些汗颜,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海姝笑道:“我要去问问你们贺队,特勤队员怎么能勒索刑警呢?”
    谢惊屿突然开腔,“高明雀不是她父母的亲生孩子。”
    海姝立马被吸引,顾不上告状了。
    谢惊屿说,高明雀的老家在港口城市连西市,家境优越,高家在当地?是知名商人,早期做航运生意,靠着港口赚得盆满钵满。
    到了高明雀父母这一辈,开始投资房地?产项目,坐在风口?上,又大赚一笔。坐拥这么巨大的财富,高家自然是个庞大的家族。
    高明雀的父亲叫高灵,母亲叫陈霜,高灵是嫡系,却不是长子,为高家的房地产事业出过不少力,但似乎心思?不在争权上,四?十来岁就退出了高家的权力核心。陈家也?经商,做的是外贸,商业规模比高家小一些,陈霜早年?在国外留学,精通四?国语言,专业是法律,回国后与高灵相互扶持。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孩子,在16年前领养了高明雀。
    听到这里,海姝察觉到些许不对劲,高明雀32岁,16年?前已经16岁了。虽然16岁被领养符合规矩,但这对夫妇的这个举动多少还是有些怪异。
    “离奇的不止这一点。”谢惊屿继续说,高灵和陈霜年?轻时一心扑在事业上,顾不上家庭,一度被认为是高家最有力的接班者。这也?是他们没能在适合生育的年?纪拥有亲生子女的原因。
    但在高明雀来到高家的半年?前,他们好似失去了事业心,好几个重头项目都让给了别人,待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长辈、秘书要?找他们,联系不上的次数越来越多。
    那段时间?,他们似乎热衷于游山玩水,在国内玩不够,就开着房车去环游世界。
    也?许是这场旅行改变了他们的想法,回国后他们正式卸任,不再在家族企业中占据实权职位。而?他们多年?积累的财富、家族分红已经足够过一辈子奢侈生活。
    据说陈霜很喜欢高明雀这个女儿,觉得她?很像自己,花了很多精力陪伴她?、培养她?。后来高明雀也选择了法律,很可能就是受到陈霜的影响。
    高家夫妇不再管理企业之后,将部分资产投入信托。十年?前,他们去非洲探险失踪,半年?后残缺的尸骨被?当地?警方找到,死因是遭到野兽攻击。高明雀成了他们资产的继承人。虽然高明雀看?上去只是个快速发展的律所的合伙人,但实际上高明雀的身家是以亿作为单位。
    “你猜高家的人怎么说高明雀?”谢惊屿问。
    海姝正在用手机搜高家的高全集团,该集团早年?虽然很有名气,但近年?来屡现颓势,上一代掌权人去世的去世,退休的退休,新一代里找不到能力特别出众的,再加上房地?产的发展已经不如十几年?前,高全想向互联网和娱乐产业转型,却失败了。
    如今别说是在全国范围内,就是在连西市本地?,高全的地?位也?被?其?他企业超越。它就像一个倒下的巨型钢架,在夕阳里渐渐沉没。
    “他们会说,是高明雀害死了养父母?”海姝想了想,“毕竟高灵和陈霜的死亡还是比较可疑,而高明雀是最大的受益者。”
    谢惊屿点头,“这已经是高家的共识了,前几年?高全出现危机,还有人向连西市警方爆料,说高明雀是杀亲凶手。高家想通过这种方式将高明雀继承的遗产弄到自己手上来。”
    海姝问:“警方调查了吗?”
    “当然不会有结果。高灵和陈霜死在非洲大草原,我们的刑警怎么查?”谢惊屿说,与高家关系不睦,这也许是高明雀远走他乡,在灰涌市创业的原因。
    海姝问:“高家的人知不知道高明雀被领养之前的身份?”
    谢惊屿摇头,“这一点我知道的还不够深入,只听说了个大概——有些高家人认为高明雀是个妖女,如果不是她?,高灵夫妇不会离开集团的权力中心,高家现在也?不会日薄西山。但这个说法我觉得在时间上很矛盾。”
    海姝说:“因为高灵和陈霜是在领养高明雀之前就放下事业,开始旅行了。”
    谢惊屿说:“他们和高明雀很可能是互相影响,而?在他们决定放下事业时,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事。”
    海姝将车开到市局,和谢惊屿进入各自的办公室。刻心律所和高明雀都有疑点,但警方暂时没有调查的依据。海姝想到几次和高明雀见面的画面,第一次觉得高明雀似曾相似,后来几次,这种熟悉感就消失了。仔细想来,也?许并没有消失,而?是她?对高明雀的在意逐渐和案子挂钩,那种纯私人的感觉被压了下去。
    结案之后有不少流程需要走?,和上级、检察院都得沟通,海姝和谢惊屿说要?去看?孔平远,也因为工作上的事耽误了几天。周四?下午和挑剔的检察官开完会,海姝看?看?时间?,打算今天把这事给办了。
    隋星洗干净杯子,回到办公室时心情不错地?哼歌。她喝中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办公室也?总是飘着淡淡的中药味道。起初海姝还闻不习惯,总觉得苦苦的,但闻得久了,竟然觉得挺舒服。
    “星星,你药是不是要喝完了?”海姝随口问。
    隋星将杯子装进一个透明口?袋,那口?袋上还挂了个绿色星星挂件,亮晶晶的,让人一看?到就想起初夏的青草香。“对啊,刚最后一杯。”
    海姝说:“那还喝不喝?”
    隋星笑道:“今晚去问问萧医生。”
    海姝抛了个眼神,“又去见萧医生?”
    隋星说:“我这是正经的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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