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婴帝?”
    鹿三七有些紧张了,他拿扇子打了下手:“若真有天灾破灭世的煞物,它要进阶,只有夺舍文婴帝的真龙命格,它就能突破桎梏,掌控一国,一步登顶,成就灭世。”
    “遭了!”阙清月道。
    “大聂江山图……”她突然想到那出自青花山的美玉,还有西丰贺图死前的那一声,主君。
    “什么大聂江山图?”
    “就是……来不及了,文婴帝要出事。”阙清月起身道:“三七,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将这件事告诉东方青枫,让他有所防备。”
    “行,我马上去。”鹿三七他被白衣这一番连敲带问的,问得心惊胆颤,竟问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虽然都是猜测,但不知为何,细想起来,着实可怕啊,若真如此,大聂灭国,就只在一瞬之间了。
    鹿三七未耽搁,直接骑一匹快马,直奔皇城。
    阙清月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想了下,最后端坐案前,伸手取过笔,蘸了下墨,低头专注地在那张空白卡片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直到元樱左手捧着一碟红豆蜜糕,右手拿着一碟无核蜜枣。
    进来便道:“祖宗,明日便是岁首,你看,糕点和枣儿今日便做好了,刚出祸热乎乎,你快尝尝。”
    阙清月头也不抬,手捏笔在卡片上画上最后一笔,然后停下来,将笔放下。
    然后拢过衣袖,“元樱。”
    “啊?”
    “备马车,我们去九王府。”
    “现在?可是这天儿不早了,现在去,这……”
    “明日岁首,去了王府,说不定会有客香斋的烧鸡烤鸭呢,你不想吃吗?”阙清月哄着她,边说,边将手里的卡片,放在了画好的一叠卡片之上,她终于完成了这套煞牌的最后一张,灭世之劫。
    元樱听到好吃的,转身就跑,“我去赶车!”
    阙清月望着她背影,笑了下,随后扶着案桌起身,取过一旁的披风,将带子系在颈下,快步离开了书房。
    而桌案上,摆放整齐的一叠卡片,最上面的那张,画得是一座墨迹未干,倒塌的皇城。
    右方写着四个小字,皇城坍塌。
    第60章 共白头 正文完结
    阙天佑许久未回族里, 午时后,竟然意外返回到族中,阙金宝惊喜之余, 赶忙将人请到客室里, 招来族人给姑姥爷上茶。
    二人坐于暖塌上,阙金宝忙问:“姑姥爷,您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毕竟国师忙得很,一年只有祭祀先祖的时候,才能回来一次,今日还没到祭祀先祖的日子。
    阙天佑饮了口热茶,捏了下胡须,他道:“七日前, 太子离世,我转动玄天鉴,在摘星阁观了七日天象。”
    他顿了顿:“大聂, 唉, 眼下危矣。”
    “什么?”阙金宝放在膝上小胖手, 听得抖了下:“不不会吧?这还没过年呢,就要危了?难道是太子?皇上?夺嫡?”
    太子已经死,皇上听说伤心过度身体不好卧病在床, 半月未早朝了,其它四位皇子,难道这么快就要斗起来了?
    阙天佑长叹一声,他身着金白两色的国师服, 显然是从宫里匆忙赶回来, 衣服都未来得及换。
    “具体如何, 看不分明,但恐怕撑不过三日,今日尤其凶险。”
    “今日?那……”阙金宝想了下,若是夺嫡,也不可能这么快,难道一夜之间改朝换代?他道:“姑姥爷,这宫中出事,可是与我们阙氏有关?与你有关?”
    按说夺嫡,无论谁做皇帝,姑姥爷不会这么急匆匆赶回来,唯一可能就是此事,会牵扯到阙氏一族的安危。
    “这不止关乎阙氏,更关乎天下,恐怕是大聂灭国之祸啊,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此事还尚有一线生机,只不过这生机……”他算来算去,竟然落在了阙族的头上。
    怎会如此,他想来想去,阙族上下能解此灾祸,逆天改命之人,恐怕都只有那一人,他才会急急地赶回来。
    “我这次回来,一是让你通知族里,这些天不要随意外出了,当年此地布下过一些风水大阵,可祛除邪气,若真出事,族人待在族里更安全一些……”
    “这好办。”阙金宝道:“我会让他们都待在族里,那姑姥爷,另一件事是?”他小心地问。
    姑姥爷自从做了国师,很少会突然返回族中,但每返回一次,必有大事,实在是让阙金宝心惊胆颤。
    “你还记得,七年前,白衣为什么被送往罗煞城吗?”阙天佑问他道。
    阙金宝立即道:“白衣小时难养,动不动就吐血,吓得我半夜睡不着啊,然后我便亲自去隐仙谷请回了燕荔阳燕前辈,求他来给白衣看病,是燕前辈说,白衣转世而来,会有三道劫,前两道需到七海之地,以七大天水之力,镇压三灾,直至十七岁方可回归。”
    “那你记得,他还说过什么?”阙天佑摸着胡子沉凝道。
    “他还说,他说……”阙金宝想了下,“哦,他说,此行若顺利,便可祛除命中前两大劫数,但还有一劫,乃是白衣的天命之劫,他也没……”办法。
    说完,阙金宝停住,看向阙天佑。
    阙天佑什么都没有说,只叹气一声,道:“这次大聂的劫难,很可能要应在白衣身上,她现在可在府里,我要见见她,跟她说说这件事。”
    阙金宝立即站起来,“我这就叫她,二宝,二宝!”
    “来了来了,族长什么事?”一个年纪不大的族人跑进来。
    “白衣呢,白衣呢?”阙金宝急得后面那句直接用吼的。
    二宝道:“小祖宗?她,她下午坐马车与元樱出去了。”
    “什么?谁,谁让你们,让祖宗出去的?”阙金宝一着急就结巴,“出出去,你不告诉我一声,走多久了?”
    “元樱说要去京城逛逛,走了,走了一个时辰了。”二宝缩着脑袋道,是祖宗嘱咐说,莫要一点小事就吵到族长,她一会就回来了。
    “哎呀。”他急得原地打转,“不用想,她肯定是去九王爷府了,不行,不行。”他对二宝道:“你派人去九王爷府,现在,立即把人给我接回来,就说国师来了,要见她,快点去!”
    阙天佑得知白衣不在府中,当即脸色一变,立即掐指,手指不断地在各个指段上点着,他虽无法直接算出白衣的命,但他可间接去算大聂的命运。
    大聂的命运若变了,白衣便危矣。
    阙金宝的目光盯看着姑姥爷,只见阙天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闭目算了半刻钟,手终于停了下来:“大聂的一线生机,就是白衣。”
    “白衣此行去京城,大聂在。白衣不去京城,大聂亡。”
    阙金宝连声急道:“那白衣呢?白衣没事吧,她会怎么样?能渡过天劫吗?”
    阙天佑眼中隐有水光,他仰头看向那虚无缥缈的天道:“这是天命,我们凡人谁也改变不了,最后这一道天劫,亦是她这一世下界的使命,此劫之后,她将归于天地。”
    归于天地,那便是,那便是……
    “呜,呜呜……”阙金宝一屁股坐在了塌上。
    “白衣!我的小白衣啊。”他坐在塌上,嚎啕大哭。
    ……
    太子已薨,太子之位便空下来了,不出七日,便有人蠢蠢欲动,七皇子听说父皇砸了他的大聂江山图,他吓了一跳,好在父皇将那玉室中所有玉都砸了,并不只针对他送的江山图,他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特地又带了一件精致玉器过来,乃是一件轻巧秀丽,薄如蝉翼,亮似琉璃的薄胎玉器。
    用碧玉雕的一件石中玉兰,一块墨色石中,生出了一枝碧绿兰花,浑然一体,叶片镂空最薄之处,薄如蝉翼,甚至细如头发丝,乃是精品中的精品。
    他立即拿来给父皇献宝,来表自己的一片孝心。
    七皇子聂昶,是几位皇子中,对皇位表现得最有野心的一个,他自觉,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且剩下四位皇子,五皇子年纪大了,八皇子小时读书便平庸,乃碌碌无为之辈,老九,人煞之身,如何能掌皇位,只有他,有野心,有报负,还有孝心。
    如今太子已死,这太子之位,怎么也该轮到他了吧?
    文婴帝坐在书房紫檀座椅上,只七日时间,他便瘦了一大圈,脸上也生出皱纹,老了十岁的样子,他日日受那文竹君的磋磨,却拿他毫无办法,精神受侮辱,身体亦受折磨,如此这般,每日还要服用五粒清煞丸,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偏偏这时,七子聂昶带着一件玉器,来拜见他。
    文婴帝往日见玉心喜,如今看着那玉兰美玉,尤其是碧玉之色,仿佛是勾魂的地使,要索他命一般,他眼睛红血丝密布,是了,就是眼前这个儿子。
    送他那幅大聂江山图,让他陷入如此凄惨的境地,就是他,将那西丰的主君文竹君,千里迢迢送至他面前!
    他目光阴鸷地看着他,一个儿子将毒药藏在玉中,要送他上西天,另一个儿子,将藏着天灾煞物的玉,送到他面前,使他成了人煞。
    害得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七皇子聂昶,一展衣袖,对着上首的文婴帝道:“请父皇安。”说完起身:“近日,儿臣寻到一件精美玉器,乃是罕见的石中玉兰,雕工精湛,可称鬼斧神工,特意带来给父皇瞧瞧。”说着,他让人将玉器放到案上,那人退下,那人斗胆瞧了眼文婴帝,吓得浑身一抖,腿发软地退了出去。
    七皇子也看向文婴帝,他愣了下,父皇难道真的病了,不是假的?这一病,可瘦多了,不但头发白了一丝,皱纹也明显得很,这般看来,倒真有些垂垂老矣的样子。
    “父皇,父皇?”他见父皇只盯着他,久久不说话,他便唤了两声。
    实际上,是那西丰的妖君,正在说话,那妖君道:“文婴帝君,你这儿子,可真孝顺,就是他,千里迢迢将吾从青花山,带了出来,一路带到京城,送到你面前,吾看好他,欣赏他,他可是吾的贵人,吾最应感谢的人,就是他,待吾夺了你的命格,吾就封他做太子。”
    文婴帝心中恨极,望着这个平日里好争斗勇,张牙舞爪的儿子,他当太子?他也配?老大至少还有勇有谋,老七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个什么货色?外烂中干的东西。
    “父皇,这盆玉兰,是否合父皇心意?”聂昶虽觉得今日父亲看起来,有些奇怪,但见父皇从桌桌前站起身,走过来,似乎要看石中玉兰,他急忙问道。
    “好好好,我儿孝心一片,天地可鉴,看来,这太子之位,朕是得要传给你了。”说着文婴帝伸手拍了拍聂昶肩膀。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聂昶微微一惊,他没想到父皇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父皇要让他做太子?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刻,他想了千遍万遍的事,竟然成真了?
    他听入耳中,除了欣喜若狂,便是欣喜若狂,嘴角都控制不住了,本应谦虚惶恐一番,可他向来张扬惯了,得到了父皇的肯定,他控制不住自己,立即揖礼。
    当下反应,便是他真实的反应:“父皇可是说真的?父皇没有逗儿臣?儿臣多谢父皇!”
    文婴帝眼底血红,他瞪着他:“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你做梦!”
    “太子之位,皇位,我就是给老五,给老八,给老九,我也不会给你,你这个什么也不行的废物,你以为这些年,你私下做的事,朕不知道?朕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是如何勾连江湖匪徒,追杀老九的?你私下炼人煞,竟然还将人煞带入宫中,留在身边当侍卫,你真是胆大包大啊,聂昶,朕赐你死十次八次都不足惜!”
    聂昶听到此言,瞬间从狂喜跌落谷底,他站在那儿,听着父皇一件件地数落他,以及那句你这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朕皇位给别人,都不会给你。
    他开始全身发冷,心底绝望,他是没想到,他做的所有事,会被父皇看在眼中,父皇,这是监视了所有皇子?可他更没想到,父皇竟然厌恶他至此,如此口吐恶言。
    “你知不知道,朕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人!太子的葬礼上也能笑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聂昶脸色涨红,从父皇说他不配,说皇位给谁都不给他时,他就知道,他的希望破灭了,直到他骂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突然大吼:“我算个什么东西?哈哈哈。”他道:“父皇,你不看看你自己吗?你厌恶太子,厌恶我,是因为我和大哥,都想做皇帝?你认为我们是跟你抢皇位?可我们不过是想父皇你多看我们一眼,我们是想当皇帝,可有错吗?有错吗?”
    “父皇你说我在大哥葬礼上笑,可是父皇,我是学你的啊,你当年杀自己兄弟的时候,不也是,笑着的吗?”
    “我在大哥葬礼上笑,可我做为兄弟,仍去送走大哥一程,可父皇你呢?你连葬里都没去,大哥,是真的惨啊,做了三十年的太子,沦为大聂的笑柄,其实,最贪图皇位的,根本不是我和大哥,是父皇你啊。”
    “你霸占在那皇位上,让大哥从一清秀少年郎,苦苦等到自己垂垂老矣,想来,那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大哥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父皇,没有人傻,心如明镜啊,就像我们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杀死不愿意传位给你的……”
    你的父皇一样……
    聂昶的话没有说完,他慢慢地低下头,看到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身体,接着那只手一抽,他腹部出现一个血洞,顺着那只手,他看向手的主人,是他的父皇。
    聂昶瞬间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想过,反正自己皇位无望,大不了被贬出京城,甚至被贬为庶人,若没了皇位,做什么都无所谓,但他却没想到,他会死在这里,死在父皇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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