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过去,潭水幽幽,依山而傍,水色依然墨黑,深不可测。
    不知偌干年后,此地会不会又出一只化蛟之蛇。
    已经审过胖子张万荣,他说当年遇到的十人里,确有五个手拿弓箭,穿着很土气的猎人,他也不知道具体事情经过,只是无意间自外地回来,当时天色不好,他急着赶去客栈,路过时看到的。
    有条蛇在化蛟,民间称其走蛟,那几人不知何故出现在那里,他远远看着腿发抖,跑也跑不动,一屁股坐在草丛里,那些人最后都死在那儿,被那发了狂的蛟蛇咬死了。
    “真是惨啊。”
    几人来到谭边,鹿三七蹲着与刘司晨一起,给那五个猎人烧了些纸钱。
    他还超度了一会,扔进火中几张符。
    虽然二十年过去,他们与这五个猎人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但毕竟曾受惠于丰原庄,庄里这几个猎人的家人,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平安归来。
    但现在,希望恐怕要落空了,这五人,再也回不去了。
    鹿三七他们,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遇上便是缘,烧点纸钱送一送,也算了去这一桩迟来的缘份。
    “你们五个,事情已了,安息吧。”鹿三七扔完符嘴里念了念。
    “还有其它几人,也一同烧一些。”站在旁边看着的阙清月道。
    “行!反正纸钱带得多,听你的。”
    一切了却后,他才站起身,望着潭边将熄的火光,扇着扇子道,“行了,算是超渡完了,咱们走吧。”
    几人一前一后,自来时路返回。
    路上,鹿三七问道:“东方兄,昨夜杀了这么多人,真的无事?”那些廖家坞的人就算了,据说其中还有个人,是郑玉成手下的长史。
    正经的朝中官员。
    “若是……治罪下来怎么办?”他问道。
    “在大聂,谁敢治我的罪?”东方青枫目光一瞥,看向他道,“郑玉成吗?他没有这个资格。”
    鹿三七心中一凛,确实如此。
    这位的身份,除了皇帝,谁能治他的罪?
    “你放心,鹿三七,你没看到我们抄了张万荣的家,那郑玉成连个屁都不敢放,估计正在府里瑟瑟发抖,就这事,我家殿下不登门把他一起砍了,他就该烧香拜佛磕头了,他不敢为难我们的,至于那个长史的事,自然是病死了啊,还能怎么样?跟我们殿下有什么关系?”刘司晨道。
    “呵呵,也是。”
    东方青枫将注意力放在身后。
    他向后看了眼,放慢脚步,待身后人慢步走过来,他嘴角才轻轻牵起,回身淡淡一笑,弯身拱手对来人道:“这次的事,在下因祸得福,还要多谢公主出手相救了,日后必当报答。”
    他低头拱手,礼数周全,但又轻唤公主之名,又有些戏言之意。
    阙清月丹凤一瞥。
    这公主二字,都要被他叫习惯了。
    她望着前方林木间的路,颇为清傲地微动了动肩膀,才道:“你也知道是我救了你?”
    “行,你知道就好,既然知道,以后就要对我好些,不得指使我,不能为难我,不可要求我,得让我开心,这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我这些要求还是少的,毕竟你的命,可值钱的很!”
    此时正值午后,林间鸟儿轻轻鸣叫,风吹叶落霜枫红,前方的路面,铺了一层黄色的叶子,纷纷撒撒,映下树影,颇有几分秋日美感。
    东方青枫闻言,慢慢起身,收回手,眸中多了一分笑看向她,若不是此时人都在,他还真想将她抱起来,转上一圈,惹她惊呼一番,当场满足她的要求,让她开心开心。
    “好,我答应你。”
    旁边的刘司晨听了,想要为自家殿下打抱不平:“欸,那个公主,不不不是,那个阙姑娘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殿下中了暗算,你救了他,那也是自救,否则殿下出事,那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活不到今天早上,要说起来,你虽救了殿下,也是救了自己嘛,毕竟你救了殿下后,殿下也救了我们,大家扯平了……”
    阙清月闻言,眼神看过去,然后用眼尾上下瞥了刘司晨一眼,那眼尾如凤尾,美且不屑,“谁跟你扯平了?”
    压根就不想跟他说话,直接不理人,与元樱越过他们,踩着那条满是落叶的路,向前走去。
    后面摇扇子的鹿三七,也看了刘司晨一眼,呵呵一声,跟了上去,一左一右伴在阙清月身边。
    刘司晨:“殿下,她,她……你看看她,她压根不理我!我说的不对吗?我没说错啊!”
    这祖宗,瞧不起人的眼神,真气人呐,真是让人又气又爱,呸呸呸,又气又恨。
    东方青枫拿刀,手背在身后,“她救我,是事实,我救她……”
    他看向刘司晨:“你也知道,人家已经付过酬劳了,三千两黄金……”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刘司晨的肩膀:“没办法,走吧。”
    说完先行一步。
    刘司晨:……
    他忍不住跺了下脚,就因收了人家三千两黄金,处处落于下风,殿下在这祖宗面前,何时才能翻身?唉,他无奈地跟了上去。
    阙清月刚才看东方青枫时,她凝神,发现赤色功德海,不但没有往下降,还涨了两千罪孽值。
    不太对劲啊。
    虽然昨天这东方狗儿杀了不少人,但是,他三煞除去了,又将经营妓馆的张万荣也除去,自此,开源少了张万荣与色煞,男子不会死于马上风,而长得漂亮的女子也不会被逼良作娼,这积累下来,皆是功德,而且是一城之数,应该是不小的一笔功德,怎会没有减少呢?
    至少也该有五千功德值,但是,不但东方青枫身上没有,他们几人,包括鹿三七,都没有,这不对,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阙清月抖了抖袖子,想了想,抬头问鹿三七:“你们昨日,真的斩杀了那色煞吗?”
    后边的东方青枫与刘司晨一同跟了上来。
    东方青枫走到她身边。
    问她:“怎么了?”
    刘司晨刚才嘴里还吐槽这祖宗,祖宗一开口问,他立马飞快地接话道:“斩了啊,那张万荣手里的匣子碎掉,被殿下一刀劈碎,里面的煞物,死得不能再死了。”
    阙清月回头看向刘司晨,说得不像假的。
    那为何没有功德呢?
    她又看向鹿三七,“你可有亲眼见到那煞物?”
    鹿三七边走边摇着扇子,回忆了下:“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看到的时候,那匣子已经掉在地上,裂成两半,的确是东方兄的刀所劈,断口非常光滑,但并没有亲眼见到那煞物。”
    阙清月又看向东方青枫:“昨日你真劈到那只煞物?”
    东方青枫看她,回忆:“那一刀,劈了很多东西。”数不清了。
    是的,不但是人,武器,就连树上的枯叶,落下来时,都是被劈成两半,所有的目标,都被劈了。
    “就是说,你们谁都没有看到那只煞物死去?”阙清月问道。
    “什么意思?”刘司晨道:“难不成那煞物还活着?”
    几人延着这条两边都是杨树的路,配合着阙氏祖宗的步子,边聊边向前走着。
    元樱则在前面蹦蹦跳跳,一路踢着落下的叶子。
    此时阙清问起,几人再一细想,好像确实如此,只见到碎掉的匣子,好似谁也没真的见到里面的煞物。
    “不会吧?”刘司晨看向殿下,若煞物没死?这可是大事,这东西专门克制他们殿下身上的蛟龙。
    虽然现在有雄黄粉,但是这种天克之物,肯定要斩草除根,怎么能让其继续存在?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为何你觉得那只煞没有死?”东方青枫目光专注地看向她,这阙家小公主,低着头想事情,额发一挡,只露出了侧颜,丹唇与颌角,就美得如梦似幻。
    当时他身上的色煞之毒瞬间消失了。
    色煞一死,色毒消失,再加上匣子被他斩断,显而易见色煞已死。
    毋庸置疑,又怎么会没死。
    “对,死没死,我们殿下最清楚,他身上有色煞之毒!毒已解。”
    阙清月手揣着衣袖,低头看着路上的红黄枫叶,是,色煞是消失了,但功德呢?
    为什么会没有功德?
    此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没有回答东方青枫的话,而是问几人:“那只煞,它是什么样子?”
    鹿三七用扇子打了下手心:“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东方兄当时还真细审过那张万荣,问了关于那煞的具体情况。”
    “张万荣说,那是粉青一团,当时听着,我觉得有些耳熟,白衣你问起那只煞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我师兄曾经说起过一事,他曾见过一种煞,名叫双煞,就是成煞的时候,有两个煞互咬在一起,分不开,我师兄见过的是黑白煞,黑白一团,极其罕见,是双煞中的一种。”
    “你们也知道,一般的煞物只有一种颜色,张万荣说出粉青两色时,我就觉得奇怪,这种罕有的双色煞,你们说,它有没有可能,也是双煞,是两种煞物呢?”
    “还有这种事?”元樱回头瞪大眼睛。
    “这有什么,人都能生双胎,有何奇怪?”
    阙清月抬起袖子,指向东方青枫:“你有没有问张首富,当初化煞前,那条化蛟失败的蛇,是什么颜色?”
    随即她想到:“巫山奇遇的封面,是青色蛇尾!那只蛇是青色的?”
    鹿三七与刘司晨一听到祖宗嘴里说出的巫山奇遇四个字,他俩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立即低头以拳抵嘴“咳咳”一声,抬头四下望着,仿佛哪里有什么热闹可看。
    这书的名字,从这祖宗嘴里说出来,可真是让人羞耻。
    阙清月瞥了眼他们的心虚样子。
    回头看向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点头:“是青色。”
    “能针对你体内蛟龙的那只煞,是化蛟失败的蛇,它是青蛇,那若如鹿三七所言,是双煞的话,粉色的那一个,又是谁?”她左右看向几人,“总不会像人的双胎一样,平空诞生吧?”她道。
    四人一听,互望一眼,一时无言。
    “难道,真的还有一只煞活着?可明明殿下身上的色煞之毒已解,就在那匣子碎裂之后,这殿下是有感应的。”
    “青色煞已死……”阙清月双手揣袖在身前,低头思索,轻声自语:“它若死了,那为什么没有功德呢?它若没死,煞毒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算了。”阙清月动了下肩膀。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开源府了……”
    刘司晨跟着道:“就是,事情已了,想那么多干嘛,太累人了。”
    “走吧,我们先去开源郊外的小镇,车马还在那边呢。”
    说着一行人踩着满是落叶的地面,在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中,看着周遭秋日风景,漫步前行,走到了当初来时,那家荒废了的远来客栈附近。
    “别说,这客栈的位置,选得还挺好,如果不是这条路荒废了,来往路过的人,都可以进去打尖吃饭,”生意应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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