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事儿殿下应该最不耐烦,以前的他未必会管,甚至直接丢给他自行处理。
    但是现在……
    他自己站在这儿,还亲自守着。
    但刘司晨到底是个黄花大闺男。
    想想也是,阙姑娘消失两次,阙氏祖宗若真出了什么事,殿下他不但不好跟阙氏交待,还会坏了殿下大事。
    重视也是理所应当。
    午后,货船如时开拔起航。
    有人在门外看着守门,一下午来骚扰的人少了许多。
    甚至到了乘客见着人,绕着走的地步。
    毕竟这二人那身高,傲视群雄,手中有武器,人长得有气势,一看就不好惹,也没人敢上来招惹,八号厢安静了。
    船厢里一位五十岁的大娘,相处一下午,觉得彼此熟悉了些,她一双小眼睛在门外瞧了半天。
    然后问坐在那儿的阙清月:“欸,姑娘,门外那个高个子,是你男人啊?”
    阙清月:……
    “长得可俊,一直门口守着呢,都一下午了,要不你让他进来歇会儿?没事,我们都是成过亲的,不会和你争……”
    阙清月:……
    她都不知如何表情才好,有话说不出,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元樱。”
    阙清月叹气手撑着额头,看向元樱,使了个眼色。
    元樱望着祖宗:
    “哦,大娘,你说错了,外面那是我们朋友,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元樱看着这大娘。
    心想,这婆娘真有意思,说什么成过亲,不跟祖宗争,那你就是没成亲,也争不过我们祖宗啊。
    到底有谱没谱啊,敢这么说话。
    “朋友啊?那你这个朋友,多大了?娶妻了没有?打算找什么样的?我这有不少好姑娘,你们是去风都的吧,我就是风都人,我给你们介绍啊。”
    然后她又转向阙清月:“这个姑娘,我看你长得如花似玉,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吧,我手里有不少小哥,长得也俊的很,个子都高高滴……”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咳”的声音。
    元樱望了眼门外道:“大娘,不用了,真不用你……”你一边待着去吧,你那些男子什么歪瓜裂枣的,估计连刘司晨都比不了。
    阙清月回过头看了眼窗外,都听笑了,她起身拍了拍衣服褶皱,站了起来,打算到甲板上吹吹风。
    一路离开船厢,顺着楼梯,来到了甲板上。
    元樱背着箱子要跟着,刚出门口,就被刘司晨拦住:“你不用去,殿下跟去了。”
    “哦。”元樱吐槽:“和这几个大娘待着,真比练功还累,她们非要给我们祖宗介绍适龄男子,你瞧我祖宗那样子,像是缺男人的吗?”
    刘司晨摇了摇头:“不像。”
    “你祖宗是不缺,我看你倒有点缺……”
    “找死!”元樱二话不说,一拳砸了过去。
    ……
    夕阳西落,天色昏沉,海鸟寻岛栖息,已无踪影。
    海面铺满了波光粼粼的粉红霞光。
    日出之时的晨曦,落日之后的晚霞。
    人间至美。
    甲板的人不多,阙清月一路走到甲板船栏边,站着望海,
    东方青枫手拿刀,抱着胸,抬眼看了下她,接着才迈步走过去。
    和她同样望着这片海域,宽广辽阔。
    海面波光粼粼,映在人的眼睛里,也粼粼反光。
    阙清月看着海面,心中感叹。
    行路千万里,风尘路迢迢。
    天远海阔,到底何时才是归途。
    人生又何时才是归途呢?
    东方青枫余光看了她一眼,微收颌,又挺肩,他问道:“商酌昨夜全城寻了一遍,早上也未在府中,他并未找到簪花公主。”
    阙清月知道他会问。
    不知何时,海面起风了,她抬起衣袖,风吹着她的宽袖,袖口有风在鼓动,飘飘欲仙。
    “昨日在花神庙,你说它不会再回来了,是何意?”东方青枫当时阻止了商酌审问阙清月,但他却不能不问,毕竟他现在是大聂镇守史,这次花城出现三煞之事,全城搜捕事情闹得有些大,无论邪煞是死是活,商酌都要跟朝廷交待,若找不到,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阙清月瞥了他一眼,放下衣袖,整理衣袖,低头道:“意思就是,她真不在了。”
    东方青枫看着她,轻且有力地声音问:“三煞中,只有欲煞可以挑动人的七情六欲,吸魂夺魄,她既然在乎皮囊,那你……”
    阙清月转头不可思议地开口:“东方青枫,你不会以为,我已经被簪花公主夺魂了吧?”
    她将袖子一甩。
    东方青枫:“那倒也没有。”
    她回头望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被夺魂,当时,她将我掳走,她若想要我的性命,轻而易举,可她偏偏想要的是我的皮囊,不肯伤害这副身体半分,只想夺魂。”
    “但我是谁?”
    阙清月吹着海风,遥看海面:“我可是阙氏老祖的转世,阙门的转世祖宗,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我的魂魄,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夺走的?”
    她道:“她失败了,煞魂已经消失了,你放心,这世上,再无扶风簪花。”
    海风渐大,风吹着她面颊,额发几乎散开,横在了她面颊上,她捏着衣袖,微微抬手撩开,然后看向旁边不说话的人。
    只见东方青枫正盯着她,眼神的打量着她,深瞳且深,细看好似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一般,不发一言,阙清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回头又撩了下额前发。
    “怎么,你不信吗?”
    东方青枫嘴边无意识地露出一抹笑:“我信。”
    她将手放在船栏上,余光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才道:“你知道天命吗?”
    东方青枫侧身看她:“天命?那是什么?”
    “就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做的事。”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降生在这个世界,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剧本,有悲有痛,有喜有债,为自己,为他人,为众生,经历人生百态,这一世做不完,下一世要继续做,这就是天命。
    “你知道?”东方青枫看着她。
    “我或许能猜到别人的天命,但我不知道自己的天命。”阙清月看向东方青枫,“比如,我知道你的。”
    “那我的天命是什么?”
    阙清月望向大海:“你的天命,就是你现在要做的事,回到宫中,做这乱世之君,以你之力保大聂百年安宁,清除邪煞,守护大聂,守护天下人。”
    只有这样,只有做了皇帝,他才有机会积累千万人功德,消去他红色的功德海,这是上天对他的厚爱,是他最佳的翻身机会,也就是他这一世必须要做的天命。
    “呵呵。”东方青枫笑了,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向海面,阙清月或许不知,他要回皇宫,并不是真要做皇帝,非要坐上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他不过想要看那昔日的兄弟心惊肉跳的模样,他想要掌控那个位置,却不一定坐上去,而是他说让谁做,谁才能做。
    至于天下人。
    这天下,与他有什么关系,又有何人值得他守?
    这时,天黑了,海面猛地刮来一阵风。
    风太大,自背后将没有防备的阙清月推得往前趔趄了一下,没有站稳。
    东方青枫立即伸手,一下子将她肩膀握住,然后小心地向后移了移。
    阙清月感觉自己被一股炙热之气包裹,她回头看了下放在她肩膀的手。
    “小心。”
    东方青枫见阙清月站稳了,这才慢慢松开手。
    夜色中,宽肩窄腰的他,站在阙清月身后没有动,而是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像元樱一样,由她耳边拢向身后,顺理整齐。
    夜幕下,光线朦胧,拢发的时候,他常年练刀的手指,不经意划过她的耳朵轮廓,仿佛一道电流一样。
    阙清月低了下头,偏头躲开了他的手,东方青枫手一顿,将长发,放回到她后背,然后看她一会儿,低声道:“……起风了,先回去吧,好吗?”
    回船厢要爬楼梯,楼梯较窄。
    阙清月手在身前拎着蓝白色衣摆,长发再次被风吹动,有些凌乱的披在肩头,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东方青枫在她身后,伸手扶在楼梯一侧,防止她摔倒。
    船舱里有人提着油灯出来,见有人走上来,她借着灯光一瞧,呦,这两人,前面那个长得迷人得很,单手提着衣摆,墨色长发垂到胸前,唇樱红齿玉白,虽低头,动作间竟然有股说不出来的美。
    动人得很。
    后面那个,一身黑红玄衣,宽肩蜂腰个子高,列松如翠,矫若惊龙,几次伸手想虚扶前面的人,差一点手就要放在其腰封上,见没事又收回去了。
    一举一动看得人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上个楼梯而已,却仿佛看到一出情人戏码,她看得眼睛不眨,提着灯,连下楼都忘了,一路目送二人离去。
    前面那女子走上来后,还诧异地瞧了她一眼。
    这一眼,终于看到了她正脸。
    提灯的人:我的妈呀,大晚上的,这是见到仙女了吗?
    阙清月回到船厢,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
    厢里其它几人吃过干粮,有的躺下睡觉,有在聊天,年轻妇人在轻轻晃着,哄孩子。
    元樱一见到她,赶紧挤过来:“祖宗,怎么回来了?”这么快。
    阙清月手放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回她道:“外面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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