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影楼耶,我们是杀手耶,我们是世人眼里的邪魔外道耶,我们全都是世间最凶、最狠、最残忍、最无耻、最奸诈、最混蛋的魔头……我们不是好人,我们不是君子,我们一个个全都是道德败坏、丧尽天良的恶棍王八蛋!”
    “就我们这群人,负责一处大宗门偌大地盘上一应生意的分楼,你给我说,它足足三百年,没有出过一件违规违纪的事情!”
    “没有贪污,没有渎职,没有欺上瞒下,没有阳奉阴违?”
    “甚至连一个受不了训练营的苦头,偷偷摸摸想要逃跑的杀手学徒都没有?”
    “这么清白?你们信么?”
    “这么干净?你们敢信?”
    “你们都是猪啊……一个三百年没有出过任何纰漏的分楼,你们怎么敢把这样的调查密件放到我的面前?让我用印通过的?”
    十几名血袍汉子‘咕咚’一下跪在了地上。
    最前面的一个汉子嘶声道:“殿主恕罪,小的们这就抽调精干人手,彻查蛮王殿分楼的一切大小事务……他们,一定有罪!”
    胡天雄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影楼,就没有人不可能没犯错的,啧,就说我,当年我也……咳咳,总之,你们要首先在心里明确一件事情——蛮王殿分楼的所有人,都是有罪之人!”
    “你们完全可以先秘密抓捕几个人,严刑拷打,让他们自证他们无罪嘛。”
    “只要他们无法证明他们的清白,那么,就顺藤摸瓜,多抓几个人出来!”
    “滚吧,都给我去办事!”
    胡天雄一挥手,大殿内数百血袍汉子齐齐转身,纷纷化为一片片血色阴影窜了出去,他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就好像背后有鬼在追他们一样。
    胡天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摸了摸额头:“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废物胚子……不隔三差五的弄一桩大案子出来,偌大的影楼,还有我们血刑殿什么事呢?”
    “得没事也找出些事来,有事没事杀几个人,人家才会怕我们血刑殿,才会供着我们血刑殿,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孝顺嘛!”
    “脑壳都坏掉的……影楼的规矩?啊呸,规矩就是一个屁!影楼唯一的规矩就是,谁的刀磨得更快,谁手下握刀的人越多,谁说的话就是规矩……”
    “我血刑殿的规矩就是,我说你无罪你就无罪,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我要你活,你就活,我要你死,你就得死……不想有罪,不想死,就得把我胡天雄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才是规矩!”
    ‘叮’!
    胡天雄面前的鬼面长案一角,小小的挪移阵中一道幽光喷出,一块玉简急速喷向了他的面颊。
    胡天雄呆了呆,骇然道:“还真有人犯事被密报上来了?哪个倒霉催的傻蛋,嘿……”
    他一把抓住玉简,匆匆浏览了里面的信函,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第470章 胡平
    剑城,无名小院,天书先生微微抽搐着醒来。
    白鼋是个刻薄寡恩的性子,什么人或者物,对她有用的时候,那是千好万好,说什么都好;一旦没用了,就弃之敝履,完全不把人当人的。
    天书先生卜算出了接引头陀一行人的行动,让剑门为首,带领一群宗门高手群起而攻,得了好彩,那一段时间,白鼋对天书先生的态度自然是恭敬有加,出行入住、衣食车驾等,都是伺候得妥妥当当,全都是极上品的款待。
    但是天书先生吃了卢仚的暗亏,去计算一个根本不可能算出来的数字,被天机反噬,伤损了根基,重创了神魂后,白鼋就把他当死人置之不理了。
    极僻静的一条小巷,极朴素的一小院子,院子正中有一颗大银杏树,此刻正满树金黄,风一吹,落叶如雨,‘簌簌’有声的洒在屋顶、地面。
    天书先生就是在这落叶声中醒来。
    他躺在一张硬木制成的,颇有点寒酸的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粗布面子的薄薄被褥。房间里没有什么陈设,只是屋子角落里,有一口百来斤重的三足黄铜鼎,里面点着劣质的香料,味道有点刺鼻,还混杂着木屑烧糊的熏烟味。
    天书先生阴沉着脸,伸手摸了摸床架子。
    啧,普通松木制成,不要说什么天地灵木之类的材料,居然连世俗界普通地主家喜欢的什么檀木、黄花梨之类的材料都是远远不如的了。
    伸手捏捏身上盖着的被子,这布料粗劣得——天书先生好似看到了一满脸横肉的大汉,粗手粗脚的在织布机上一通瞎折腾,才制出了这么粗糙,甚至有一个个纱眼的料子罢?
    天书先生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头,碰到这被单的时候,甚至感觉到,自己是在摸一片砂纸!
    吧嗒一下嘴,天书先生摇摇晃晃的,艰难的撑起了上半身。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啧,他极其嫌弃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他上身光溜溜的,下身倒是套了一条裤头,但是很明显,已经有七八九天没有人给他擦拭身体了,更不要说沐浴了。
    修炼之人身体清洁,按理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不洗澡,也不会有什么污垢油腻。
    但是天书先生神魂重创,自身修为骤降,身体机能也极大受创,如今他的身体就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是以他身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污渍,低头嗅嗅,一股浓郁的老坛酸菜味扑面而来。
    “世道凉薄,人心不古。”天书先生气得浑身直哆嗦。
    他是一介散修,没什么宗门、家族靠山,他自己运测天机的本领,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最强的底牌。当他鼎盛之时,他走到哪里,一群一群的高手名宿不都是供着他,哄着他,捧着他,逢迎着他?
    可是自己只是被天机反噬了一次……
    手脚发冷,心头一阵冰凉,天书先生低声嘟囔:“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今日种种,来日……来日……”
    天书先生沉默了一阵,气得狠狠给床架子来了一拳。
    来日似乎他也不能怎么样。
    他只是精通天机卜算之术,但是各种厮杀征战之类的神通秘术,他是一窍不通。正经的修士,跨一个大境界击败甚至击杀敌手,可以称之为天骄、妖孽。而他天书先生么,轻轻松松可以被比他矮了两个大境界的修士放翻!
    这就很没趣了。
    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找了一圈,连一件衣物都没找到。
    天书先生沉默了一阵,右手在左手中指上佩戴的一枚灰扑扑石质戒指上磨蹭了一会儿,体内不多的一点儿法力涌入戒指,一套衣物和几个丹瓶凭空飞出。
    穿上衣服,打开丹瓶,胡乱吞了几颗灵机四溢、光芒萦绕的宝丹下去,不多时,天书先生就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一缕缕绵柔、清灵的法力绵绵而生。他手指轻轻一弹,身上的一切污渍和怪味顿时化为一道恶风飞出。
    ‘咣当’一声,一个生得粗手粗脚、憨头憨脑,长相粗鄙的十三四岁少年一头撞进了房间。
    少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耶?老头?你没死啊?哎,这下麻烦了,人家说什么时候你死了就去给他们报信,我给你收尸了就能拿一份赏钱。”
    “你怎么不死呢?”
    “早知道就按照街头三狗子的法子,给你喂药的时候,往你汤药里加一把砒霜,你早就呜呼了!”
    少年痛心疾首的摇头跺脚:“哎呀,你没死,我岂不是拿不到赏钱了?”
    天书先生死死的咬着牙。
    他略略掐指一算,虽然此刻他算不出来什么太神妙、高远的东西,但是起码能计算一下日期时辰。随后他心里一阵的恶心,他昏睡了这么多天,就是这么一个颟顸的孩童在照顾他?
    天书先生气得鼻孔都在冒烟。
    往日里,他是有洁癖的,他无论到哪里,伺候他的,都是身段儿柔软、面容娇俏、声音甜滋滋脆生生的小丫头……这种颟顸的少年,若是敢碰触他的日常用具,基本上都是要被打死的!
    “呵,呵呵……今生今世,我再不会为剑门卜算。”天书先生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大袖一甩,天书先生沉默了一挥,左手往自己面庞上一抹,他的模样顿时骤然一变,变成了一名面皮漆黑,满是皱纹,下巴上还长了一缕山羊胡须的糟老头子。
    少年骇然怪叫,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
    “见鬼了,见鬼了,这老冬瓜瓢子会变脸!”
    天书先生冷哼一声,大袖一甩,一股法力轰出,那少年身体骤然一僵,然后‘嘭’的一下炸成了血雾。
    “不明所以!”天书先生阴沉着脸,大步走出房间,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四面八方望了一眼。他根源受损,神魂被重创,很多高明手段已经施展不得,但是最基本的望气之术,已经近乎成了他的本能,这还是能够施展的。
    一眼望去,天书先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在他眼里,整个剑城都被一层浓郁的血色笼罩,而那血色的来源,则是在洗剑池的东方——那个方向,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红的发紫,紫的发黑。
    有重劫!
    “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们!”想起自己苏醒时的所见所闻,天书先生再看看这个朴素得有点寒酸的院子,跺跺脚,匆匆打开院门,就直奔剑城通往外界的虚空挪移阵。
    剑城绵延数百里,每年、每月、每日,四面八方赶来求剑的修士犹如蝗虫群,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是以剑城的虚空挪移阵业务繁忙,每天的人流量极大。剑城一共在城内、城外布置了上千座大大小小的虚空挪移阵,这才勉强满足了客户的需求。
    虚空挪移阵,自然有一股奇异的空间波动时刻向外扩散。
    这种空间波动,在天书先生这样的天机卜算高手眼里,就好像黑夜中的灯塔,无比的鲜明。他直奔距离他最近的一座虚空挪移阵,且不管那座挪移阵通往哪个方向的,先离开了剑城再说。
    前些日子,他给白鼋看相,他可是看出了很多东西,但是忌惮剑门的势力,他不敢说。
    这白鼋么……在天书先生看来,就是个杀千刀的活该早夭的短命鬼,命里无福,克父克母克亲族,但凡和她有点关系,就会被活活克死的天生地养的极品丧门星!
    但是,有命格极重、极贵,尊贵到不可描述的大人物,以逆天手段,为她强行改命,镇压了她的命数,才让她太太平平的长大,甚至还能在剑门呼风唤雨、肆意胡为。
    那等大人物的实力、命格、气数等……天书先生不敢卜算!
    但是白鼋的心性,他是看透了的,这就是一个极品的恶妇,和她走得太近,要么被她身上那股子诡异的命格之力庇护,跟着她一起呼风唤雨、为所欲为,要么就会死得凄惨无比。
    可怜天书先生,就是不被那股子命格之力庇护,变得凄惨无比的那个倒霉蛋!
    “速速离开……以后,不和剑门打交道。这个鬼女人,和她稍稍靠近一些,老子会死无葬身之地!”天书先生叽里咕噜的抱怨着。
    他步伐匆匆的穿街过巷,一路来到了一座占地有百多亩,门前车水马龙、人流汹涌的大院子门前。一阵阵奇光不断从院子里涌出,强大的空间波动不断袭来。
    天书先生急匆匆走进了院子,找到了负责这座虚空挪移阵的剑城执事,随意缴纳了一笔灵晶,随口报了一个要去的地方。
    眼前的虚空挪移阵骤然亮起,大片人影从奇光中浮现。
    高高矮矮、七长八短、胖胖瘦瘦、黑白俊丑都有,各色各样的男女从虚空挪移阵中涌出。天书先生朝着这些人看了一眼,身体骤然一僵,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都是一群……该死的,杀千刀的凶神啊!
    人群中,一名生得面色苍白,吊梢眉,三角眼,走路松松垮垮没有个模样的青年猛地朝着天书先生望了过来:“耶?你看我作甚?这么丑的糟老头子,你看我作甚?啊?你看上了少爷我的美色,想要对少爷我图谋不轨?”
    天书先生一声不吭,转身就跑。
    那青年猛地向前飞扑,右手抓起一柄锯齿九环大砍刀,‘噗嗤’一声将天书先生一刀两片。
    第471章 胡平(2)
    血流满地。
    这座挪移阵的剑城执事嘶声怒啸,抖手就是一道剑光劈面打来。
    手持大砍刀的胡平‘呼呼’怪啸,身体一晃,骤然化为大片残影融入了四面八方的影子中,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从挪移阵中走出来的男男女女同时嘶声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上千人朝着四面八方一阵乱跑,犹如一大群炸窝的鸭子一样搅和得大院子一片混乱,等到这群男女跑了出去,几个剑城执事已经破破烂烂的倒在了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下百道伤口。
    三条大街外,胡平歪歪斜斜的从一株大树的影子中冒了出来。
    他斜着眼,朝着天空纷纷划过的剑光望了一眼,轻蔑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嘿,剑门?这就是剑门?啧,老大、老二、老三,三个纯废物,在这种地方都还能吃了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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