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残影飞出了数十丈就冉冉消失在空气中,而李梓的本体,则是悄无声息的从水榭的一抹阴影中悄然浮现。
    无声无息,宛如鬼魅,穿梭虚空,瞬间而至。
    前朝余孽四圣盟之乞巧阁,秘传神通无影步。
    “祖师没有蒙骗我等后生晚辈,我乞巧阁的传承,果然大有来由,真是传说中的仙道宗门所传?”
    “这绝非武道修为所能解释的事情,我乞巧阁……我李梓……”
    身体微微颤抖着,李梓咧嘴一笑,他袖子里两把薄薄的无柄月牙弯刀,只有半尺长短的弯刀悄然滑落。
    他身体飘忽不定的在水榭中一阵闪烁,两片弯刀就无声无息的带起了一抹抹寒芒,轻盈的划过水榭中的桌椅、帷幕等陈设。
    所过之处,一切尽成粉碎。
    如此施为了半盏茶时间,将水榭里的一切都切得稀烂,李梓这才收起了两柄月牙弯刀,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是神通,不是武道。”
    “历代祖师留下的话,这一方天地出了问题,所以神通不显,武道称雄。”
    “这些年,就连武道都凋零不堪了,可是这神通,却又莫名其妙的恢复?”
    背着手,缓缓在水榭中行走了两步,李梓突然轻松一笑。
    “明天,去雨顺坊勘察司衙门,让天阳公,提前释放尔雅罢……呵呵,白长空,你欺人太甚……尔雅重获自由之后,你若是不能将白露交给尔雅……嘿嘿,老夫当亲手取你项上人头!”
    远处,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到了水榭门前。
    李梓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李国风:“匆匆忙忙的,什么事啊?”
    李国风举起了手中一个细细的纸卷儿,一脸莫名的看着李梓:“爹,咱们安排在安平州的弟子传回的消息,安平州,反了。”
    “安平州的州城安平城,还有下辖二十三郡、四百三十三府、三千七百余县……州牧朱(上山下凡))遇刺重伤,身边亲卫战死八千余,更有三郡郡守,七十三知府,八百余县令,被暴民击杀。”
    李梓的手微微一晃,骇然看着自家儿子。
    沉默许久,他抬头看着淅淅沥沥不断有雨点落下的天空,喃喃道:“这还真是,出妖孽了……但是我看这大胤朝,和前朝最后呜呼哀哉时的记载,还大有不同啊。这大胤,还没到山河破碎的份上呢?”
    李国风‘嘿嘿’一笑:“爹,前朝是被咱家四圣盟给折腾坏了……当今大胤,我们四圣盟虽然是躲起来发财,没怎么下手折腾。但是当今大胤有文教啊!”
    李梓呆了呆,猛地一拍手:“哈,说得不错,大胤有妖孽,妖孽,就是那群君子啊!啧啧,安平州,嘿嘿,安平州。十几年前,你爹还只是朝堂上一不入流……就隐隐察觉,那安平州赈灾之事,有鬼。嘿嘿!”
    “不过,这事体,和我们无关。”
    “国风,来,你试试你一直没能修成的无影步。爹爹今天,似乎有所感悟,也不知道你能否入手。若是能,以后……”
    与此同时,白马坊,金刚溪南,群山之中。
    一座小山下,大片竹林中,一座极雅致的别业里,卢仚、卢旲、盘蛮,正相对饮酒。
    雨点稀稀拉拉的敲击着小竹楼,耳中尽是雨声。
    一口小炭炉上,一锅子狗肉炖得浓香扑鼻,里面加了大量盘蛮从南蛮州带来的珍稀药材,大补血气,效力刚猛得一塌糊涂,寻常拓脉境武修若是吃上一口,都会口鼻流血的那种大补。
    酒,则是南蛮州有名的‘九虫九花酿’,透明的水晶酒坛里,清晰可见金蛇、银蛇、铜蝎、火蜈、鬼脸蝾螈等古怪毒虫,更有九朵从拇指大小到拳头大小的奇花悬浮在淡绿色的酒液中。
    卢旲端着酒杯,‘哧溜’喝了一口,面皮上一抹淡淡的血气一闪而过。
    他拿着筷子,敲了敲炖着狗肉的小炉子,朝着卢仚曼声道:“仚哥儿,这酒太补了些,你少喝点。这酒,对我们这种大男人是极好的,你这种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少年,过量则伤身,不好,不好!”
    已经喝得半醉不醉的盘蛮就‘哈哈哈’的放声狂笑。
    “兄弟,我打探来一消息,说是天子封你‘天阳公’,这个‘阳’字……”
    卢仚的脸色就骤然一黑,斜着眼扫了盘蛮一眼,幽幽道:“看来,金刚寺的疗伤丹药真是好,前两天刚被打断了骨头,今天就有心情说笑了?”
    盘蛮笑声一滞,他举起酒杯,干巴巴的笑道:“嘿,嘿嘿,我只是想说,兄弟你也满了十六了,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房里不塞上百八十个丫头,真是……辜负了你这一身荣华富贵啊。”
    用力拍了拍胸膛,盘蛮大声嚷嚷道:“怎么样?南蛮州有一条桃花江,江边有三峒九谷七十二坞三千九百八十二寨,啧啧,桃花江水,善养美人,尤其是花女峒的大姑娘,啧啧,那皮肤,那长腿,那胸脯,那一对儿桃花眼……能迷死人!”
    “哥哥我这就传信,给你弄三百花女峒的姑娘过来?”
    卢仚略有点尴尬,举起手中酒杯大口喝酒,只觉酒力炽烈,烧得浑身通红。
    卢旲笑着指了指盘蛮:“你这师兄,和其他诸侯质子不同,他不是因为不受赤阳公重视,被丢进了镐京城苦熬。相反,他是赤阳公已经内定的,继位世子。”
    “南蛮州的姑娘嘛,野性是大了点,不过只要你能真心待她们,她们的忠诚,可比其他各州的妖艳贱货强了百倍不止,她们是真的一辈子只认定一人的。”
    “花女峒的名声,我也是知道的,那里的姑娘,润而美,好得很。”卢旲也有了几分酒劲,他悠然道:“身边放几个花女峒的丫头,起码以后酒水饮食中,不怕中毒了……她们,才是玩毒的大行家,都是传女不传子,母女世代秘传的本事。”
    卢旲继续说道:“你现在是天阳公,堂堂公爵,身边没几个女人点缀,不像话。你等着吧,如果三个月内你自己还没有动静,太后、天子、大将军,宗室里的那些王、君,甚至是那些出嫁生了女儿的公主、郡主,都会盯上你。”
    卢仚尴尬干笑,举着酒杯‘嘿嘿’个不停。
    正笑着,一名卢旲的亲卫快步跑了过来,将一个小铜管递给了卢旲。
    卢旲打开铜管,扯出里面的纸条扫了一眼,然后大笑了起来:“好,干得漂亮,朱(上山下凡))重伤,安平州的郡、府、县各阶官员死伤惨重,乱民总数已经超过千万。”
    “呵呵,你们猜,大丞相他们,会怎么对陛下解释?”
    “他们,又会派谁去平定安平州呢?”
    第120章 大争之世(2)
    二月十六,卯时(05:0007:00)。
    安平州反,皇城又一次亮起了血色的烽火光柱,更响起了金钟玉磬,召集大朝会。
    身为天子钦封的天阳公,卢仚也生平第一次,以朝臣的身份,正式的踏足扶摇殿,站在武勋班列的前列,参与大朝会奏对。
    大殿中,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大殿外,站满了神武将军和禁军、羽林军,更密密麻麻围上了无数的守宫监将军、校尉、力士等等。
    更让人惊悚的是,自胤垣登基,十九年来,扶摇殿外,第一次摆出了大胤开国太祖所设大律刑器。
    枷锁,囚笼,廷杖,皮鞭,甚至是铡刀,绞架,全套一共一百零八种刑器,通体镀金,在晨曦照耀下,这些专为朝臣准备的大律刑器通体金光华彩,端的耀眼。
    一群群光着膀子,头扎血色头巾,生得膀大腰圆、满面横肉的刽子手,一个个绷紧面皮,站在这些一字儿排开的刑具旁,目光阴冷如毒蛇,满心期待的看着大殿内列班的朝臣。
    很多大臣身体绷紧,面色无比难看。
    他们进殿时,见到了那些大律刑器。
    那些枷锁、囚笼也就罢了,当场套枷罚站,或者被关进囚笼,无非是面子受损而已。
    廷杖、皮鞭之类,也无所谓,挨一顿廷杖、皮鞭,只是一点皮肉苦。相反,在文教大臣中,已经养成了不成文的潜规则——唯有挨过廷杖的,才是真正的‘铁骨铮铮的贤臣’!
    十九年了,胤垣只顾罚钱,就没怎么给大臣们‘赏赐’过廷杖,很多大臣对此还颇有不满。
    但是,看到那铡刀,绞架,甚至是那几个用青铜铸成,挂着无数锁链、铁钩的‘凌迟’架,大臣们一个个沉默不语——这次,某些人真把太后、大将军给惹急了。
    卢仚站在武勋贵族的前列,在他前面,也只有数十名开国的公爵而已。
    几乎所有的武勋,都轻松自若,一如宝座上歪歪斜斜靠着的胤垣一样,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而那些文臣们,则是一个个面沉如水,好似死了亲爹娘一般,一个个口观鼻鼻观心,犹如泥胎木雕,再无平日里的口齿伶俐、能言善辩。
    胤垣身后,珍珠串成的帘子后面,太后乐氏沉默良久,突然站起身来,抓起面前长案上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镇纸,‘哗’的一下砸了出去。
    镇纸几乎是擦着胤垣的头皮飞过,重重拍在了大殿中,‘啪’的一声砸成粉碎。
    碎玉飞溅,好些碎片打在了站在前列的文武臣子的脸上。
    卢仚倒霉,他的下巴也被一块黄豆大小的碎玉击中,痒酥酥的有点刺痛。他骇然看着剧烈晃动的珍珠帘子后面的太后,暗自腹诽看起来娇滴滴的太后,居然有这么一把子蛮力!
    “说话啊!”
    太后冷厉的声音响彻扶摇殿。
    “前些日子,几位卿家信誓旦旦对哀家说,安平州平安无事,侵入镐京,夜袭大丞相府的,只是九阴教的妖人臆造的口号。”
    “哀家幽居深宫,当然是相信几位卿家的话喽,这安平州一事,就这么过去了。”
    ‘嘭、嘭、嘭’,太后气急败坏,右掌连续重击长案,震得整个扶摇殿都‘嗡嗡’直响,宝座上的胤垣浑身一哆嗦,小心翼翼的缩成了一团,很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大殿中的臣子们——当然,着重是看文教臣子们的笑话。
    太后气得直喘气。
    实在是,安平州的那些乱民,他们喊口号‘清君侧、杀国贼’,这也就罢了。
    清君侧,证明天子身边有奸臣。
    杀国贼,证明这些乱民,他们还是忠君爱国的,他们针对的,只是奸臣,他们对大胤,对天子,对皇室,还是忠心耿耿的。
    但是要死不死的,安平州的那些乱民在攻下来的城池中,肆意的发布檄文,张贴告示。
    他们说:
    ‘太后淫乱宫闱,蓄养三千面首’!
    他们说:
    ‘太后窃国,当今天子非上皇所出’!
    他们说:
    ‘太后乃深宫无知妇人,之所以十九年前能垂帘听政,是得到某些大臣的支持’!
    他们说:
    ‘太后一个不识字的妇人,何以得到某些大臣的支持呢?’
    他们说:
    ‘某年某月某日,太后于皇城后花园,通宵达旦,与某某、某某、某某大臣盘肠大战’!
    他们说:
    ‘乐武一杀狗卖肉的屠夫,何以成为大将军?何以掌握大胤军权?那是因为,乐武为了权力,自甘献身……不要看乐武长得肥胖臃肿,实则他是很多喜好南风的大臣心中‘白嫩可爱的兔宝宝’’!
    这话,太阴损,太恶毒。
    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壳坏掉的蠢货,将这些檄文、告示全都抄了下来,原原本本的送进了皇城!
    据说,昨儿晚上,太后收到情报的时候,她直接气晕了过去,宫女太监们急救了好一会儿才把她给唤醒。之后,太后的寝宫就被砸了个稀烂,必须要重新装修的那种稀烂。
    太后摔镇纸,拍桌子,疯狂发飙。
    站在武勋第一位的乐武,更是犹如被烙铁烫了屁股的野牛,龇牙咧嘴,喷着粗气,恶狠狠的盯着大丞相朱崇等文教臣子。
    他乐武,堂堂八尺雄伟男儿,居然在那些乱民口中,变成了‘白白嫩嫩的兔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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