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文十分不满,但昭兴帝还是在大庆殿接待了使者。
    首先,回来的人不是炎焕,这样的结果是昭兴帝乐于看见的。
    其次,虽然很看不起郁显皇,但昭兴帝不会差了礼数。
    大庆殿里,群臣面前,昭兴帝先问了郁显皇的状况,墨迟表示郁显皇很好,身体好,精神好,心情也很好。
    昭兴帝又问郁显国的状况,墨迟表示很好,臣子恪尽职守,子民安居乐业,情势一片大好。
    昭兴帝又问今年的收成,墨迟表示很好,今年全境丰收,好的不能再好。
    昭兴帝兜圈子,墨迟陪他兜圈子,兜到无话可说,昭兴帝有些不满。
    他看着墨迟,默默不语,等着墨迟说正题。
    墨迟也不说话,他觉得这里不是说正题的地方。
    昭兴帝明白了墨迟的意思,把他叫到了秘阁之中。
    到了秘阁,墨迟不再兜圈子了,直接开始说正事。
    正事一共有三件,墨迟说的简单明了:
    “其一,大宗伯炎焕另有重任,今后由我接替大宗伯之位,掌管宣国境内所有朱雀修者。”
    昭兴帝连连点头,炎焕走了,不再回来,对于这一结果,他非常满意。
    “其二,宣国圣慈长老之事,与炎焕无半点干系,与我郁显无半点干系!”
    昭兴帝的脸沉了下来,这句话让他极度不满。
    好猖狂的使者,好猖狂的郁显皇,你可知这句话的后果?
    接下来的话,却让昭兴帝更加恼火。
    “其三,宣国栽种血树之事,郁显愿为宣国隐瞒,然宣国要为郁显送去两万长矛,一万铠甲,二十万箭镞,以为酬谢。”
    第201章 你烧一个我看看
    昭兴帝断然拒绝了墨迟的要求,并且极为罕见的把怒意写在了脸上。
    “且回去告诉郁显皇帝,戈矛、盔甲、箭矢,大宣多的是,放在军械库中,都快塞不下了,可朕不愿赐给他!
    再转告郁显皇帝一句,若再提起血树之事,宣郁之盟,到此为止!”
    墨迟不恼火,表示一定把话带到,随即退出了秘阁。
    昭兴帝在秘阁默坐许久,吩咐陈顺才备午膳。
    吃掉百十斤羊肉,昭兴帝心情略有好转,吩咐陈顺才查清楚这使者的身份。
    墨迟回到了朱雀宫,并没有急着向郁显皇报告消息。
    消息根本不用报告,都在郁显皇的预料之中。
    墨迟当即向各州县的朱雀宫下达了命令,今年不为宣国祈丰,各宫朱雀修者,收到命令后即刻启程,离开宣国,返回郁显。
    命令下达后,最先行动的是京城朱雀宫。
    京城朱雀宫中共有修者一千四百余人,当日就有六百余人结队离开京城。
    新任户部尚书秦俊霖慌忙上奏,他知道祈丰有多重要,如果没有祈丰,今年可能要少去三成的收成。
    昭兴帝没有见他,他对有多少朱雀修者离开京城并不关心,他只关心朱雀宫会不会重提血树之事。
    他不关心,但太子很关心,太子急忙叫人把事情告诉了梁季雄。
    梁季雄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去东宫面见太子。
    “殿下,为今之计,唯有帮郁显国筹措一批军械,使得两国重归于好。”
    太子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是担心父皇不肯答应,纵使答应了,也不会轻易下诏,等诏书下到兵部,至少要等上一个月,筹措军械还需时日,届时只怕朱雀修者都走光了。”
    “殿下可有办法?”
    “我若厚着脸皮去求,或许能求来一些。”
    “我去和陛下说理,待说服陛下,再去劝服郁显国使者。”
    定下计议,两人分头行事。
    军械不好筹措,长矛和箭矢尚且不易,一万套铠甲更是难上加难,铠甲非常珍贵,哪怕最简易的铠甲,大宣士兵也做不到人手一件,兵部就算有存货,也不敢轻易交给太子。
    太子把兵部大小官员求了个遍,又去苦修工坊苦求,好不容易凑了三千多套。
    可梁季雄这边更不顺利,整整等了十天,他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昭兴帝从不轻易应付有准备的对手,晾你十天,猜透你心思,磨光你锐气,再与你周旋。
    到了第十一天,昭兴帝宣梁季雄觐见。
    焦急难耐的梁季雄,一见到昭兴帝,把憋了十天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陛下,稼穑关乎大宣万民之本,如无朱雀宫相助,各地收成势必锐减,饥荒之下,社稷将有倾覆之忧……”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详解得失,陈破厉害,梁季雄确实准备的很充分,活了这么大把年岁,他见过饥荒,知道饥荒会带给大宣带来多少危机。
    昭兴帝听的非常耐心,听过之后,关切的问了一句:“长老所言甚是,此事不能耽搁,不知军械筹措的怎么样了?”
    梁季雄闻言大喜,在社稷安危面前,昭兴帝还是能看得清大局。
    “长矛筹措了六成,盔甲筹措了三成,箭矢筹措了一半,虽一时难以备齐,但与郁显使臣好生商议,此事当有缓和。”
    “长老辛苦,”昭兴帝一脸赞许道,“不知这军械是谁筹措的?”
    梁季雄心头一紧,情知大事不妙。
    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未得陛下允准,未曾筹措军械。
    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急切之间又被皇帝骗了。
    他忘了徐志穹叮嘱,皇帝比他聪明的多,在他面前不该说太多话。
    昭兴帝接着问道:“这军械是太子筹措的么?玉阳真是孝顺,处处为朕分忧,不光孝顺,还有一身好本事,十天时间筹措了这么多军械,若是再筹措一支人马,京城之中试问有谁还能与之匹敌?”
    光是这句话,就能害死太子。
    好在梁季雄还有弥补的办法:“陛下,这批军械,是老夫筹措的,老夫早些时候,本想准备一批军械,攻进朱雀宫,替圣慈长老报仇,如今逢此变故……”
    “有何变故?”昭兴帝打断了梁季雄,“圣慈长老的仇难道不报了?只因郁显蛮王出言威胁,就把圣慈长老抛诸脑后了?”
    梁季雄道:“圣慈长老的仇,老夫从未忘却。”
    昭兴帝点点头道:“不光不能忘了圣慈长老,也别忘了高祖皇帝的圣训,苍龙长老不该干预政事。”
    梁季雄没敢多说一句,赶紧施礼告退。
    这次算他走运,一来弥补的还算周全,二来昭兴帝也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没再深究。
    给军械这件事情行不通,回到苍龙殿后,梁季雄茶饭不思,彻夜不眠,终于思得一计。
    ……
    徐志穹独自在城南巡夜,这十天来,他在京城各处细细查访,把各处的龙怒社馆统计了一遍。
    城南有七座,城西有七座,城东贫苦一些,有四座,城北最为贫苦,也有两座。
    加在一起,一共二十座龙怒社馆,规模和全城的教坊相当。
    每到黄昏,儒生们聚集在社馆,听社师讲学。
    这几天,各处社馆讲学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历数朱雀宫的种种罪行。
    子时前后,社馆散学,儒生们三五成群,到酒肆和茶坊,探讨学后的心得。
    今夜有三名儒生没去酒肆,他们去了城东的莺鹊林。
    莺鹊林,又叫流莺街,是八品判官陆延友的地盘。
    三名儒生来到街上,吓得街边的流莺四散奔逃。
    这些日子,凡是见到头戴儒冠的人,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今天就有一个姑娘跑的慢了些,被一名儒生一把揪住了头发。
    这儒生名唤焦子慕,是龙怒社肆师陈传龙的弟子,陈传龙是社主柳轩飞的弟子,柳轩飞是公孙文的弟子。
    算起来,焦子慕是公孙文的嫡传曾孙子,根红苗正,在龙怒社里的地位颇高。
    焦子慕揪着姑娘的头发,狠狠扇了十几个耳光;“贱人,你说你有多贱!你命贱,人也贱,宣人的体面却被你丢尽,宣人的德行都被你败光!”
    姑娘被打的满脸是血,焦子慕仍觉得不解气,把姑娘打倒在地,抬脚猛题,另外两个儒生见状,也上前踢打。
    一个女子,哪禁得起三个男子殴打,不多时,姑娘奄奄一息,就要断气了。
    焦子慕甩了甩靴子上的血迹,啐口唾沫道:“罢了,让这贱婢滚吧!”
    一名儒生在旁道:“这等无耻之徒,还留她在世上作甚?”
    另一名儒生道:“焦兄,你莫不是怕了?你说你是真杀过人的,同窗们只听过,可没见过。”
    焦子慕冷笑一声:“杀这贱婢却脏了我的手,今天却要杀个像样的人给你们看看。”
    女子抬起头,偷偷看了焦子慕一眼,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
    焦子慕喝一声道:“你看我作甚?信不信我抠了你眼睛?”
    一名儒生笑道:“你这双眼睛全是铜臭,给你几文钱你便任人摆布,什么时候却愿多看我们这些寒门子弟一眼?”
    另一名儒生咬牙道:“就该抠了她这双眼睛,数数里面有几个铜子!”
    他上前揪住姑娘的头发,真要抠了这姑娘的眼睛。
    陆延友躲在暗处攥紧了拳头。
    看罪业,这三个儒生都该杀。
    看修为,三人都是九品修为,陆延友有办法对付,可他不能直接出手,却又找不到借刀杀人的机会。
    眼看那儒生手指头伸向了姑娘的眼睛,忽听焦子慕道:“别理那贱婢,该来的人来了。”
    两名儒生往街上望去,看见一个男子提着头,含着胸,快步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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