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顺刚放下酒杯,皱眉道:“志穹,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是斯文人,咱们说话也得斯文点,用刑这种事,能明面上说出来么?”
    话音落地,乔顺刚揪着张竹阳的头发,直接撞在了桌子上,张竹阳撞得满脸是血,摔倒在地。
    旁边的苏友贤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起身道:“两位灯郎爷,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这船和船上的人,我都不认识,我就是过来和张兄喝杯酒。”
    乔顺刚转脸道:“和你没关系,就赶紧滚蛋吧!”
    苏友贤赶紧跑到船舱外,自己摇着小船走了。
    他头上的罪业七寸多!
    苏主事,你且多活些日子,你这颗脑袋我要定了。
    徐志穹又看了看张竹阳,他这罪业也不浅,五寸上下。
    可惜徐志穹现在不能杀人。
    借乔顺刚的刀?
    不妥。
    乔顺刚一直对徐志穹很好,不能让他背这个锅。
    徐志穹对张竹阳道:“张御史,有些事情咱们心里都明白,该说的你就说了吧,别在这硬扛了。”
    张竹阳怒道:“因为我参了你们一本,你们便挟私报复,张某不是个软骨头,绝不容你们诬陷!”
    徐志穹打了一声唿哨,马广利和李普安押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
    “说!”李普安喝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带着船契和身契?”
    两个女子哭哭啼啼道:“我们本是苏大人买来的,苏大人说把我们送给了御史张大人,这艘船也送给了御史张大人。”
    徐志穹道:“人证物证俱在,张御史,没什么可说的了吧?我这有一份罪状,你在这签个字,按个手印……”
    “呸!”张竹阳啐一口道,“狗贼,你们想构陷我,这两个女子我不认得,船契和身契我没见过!我看你能把我怎地?”
    徐志穹摇头道:“到这份上还不认,却不能怪我们手狠了。”
    “你们敢!我看你们谁还敢动我!”
    乔顺刚扔了筷子,怒视徐志穹:“跟你说多少回?咱们也是读过书的斯文人,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直接动手不就完了么?”
    休养多日,乔顺刚正想活动下筋骨,摁住张竹阳,一顿拳打脚踢。
    杀道六品打一个没修为的,下手稍微重些,这人就没命了。
    幸亏马广利手快,上前拦住了乔顺刚:“乔千户,不能再打了,打死他却不好交代。”
    徐志穹拿着罪状蹲在张竹阳面前:“签了吧!”
    张竹阳气息奄奄道:“留我性命,我签就是了。”
    张竹阳签了字,摁了手印,徐志穹收起了罪状:“这罪状我们替你留着,船契和身契我们也替你留着,这两位娘子等画了供,你自己把她们带回府上,好好养着。”
    说完,徐志穹摸了摸张竹阳的脑袋,五寸多的罪业,他舍不得呀。
    可舍不得也不行,现在不能杀了他。
    张竹阳刚上书弹劾掌灯衙门,如果现在治张竹阳的罪,挟私报复的事情就洗不清了,哪怕张竹阳罪证属实,掌灯衙门依然会遭到皇帝的打压。
    只要攥住了把柄,不用担心张竹阳日后不老实。
    两个女子在供状上画了押,事情就算办完了。
    乔顺刚怎么会知道张竹阳在这条画舫上?
    因为他收到了青衣阁的消息,青衣阁在望安河上有暗子,最近一直在留意张竹阳的动向。
    众人下了船,一并回皇城司复命,钟参对掌灯衙门大加赞赏,姜飞莉面露不悦:“指挥使,我们也是出了力的。”
    钟参笑道:“都出了力,都有赏,再把吴自清收拾了,到时候有重赏。”
    出了皇城司,尉迟兰沉着脸对徐志穹道:“事情是我们办的,风头都被你们抢去了。”
    乔顺刚哼了一声:“小泵娘,你还不懂这里的规矩,风头不是谁都能出的,我们衙门皮糙肉厚,经得起捶打,你们青衣阁细皮嫩肉,得罪御史的事情,还是避开的好。”
    尉迟兰哼一声:“说这哑谜作甚?好像你们还背了黑锅似的。”
    “黑锅谈不上,我们也不怕背,”乔顺刚笑道,“你若是想争一回脸,且在吴自清身上多用些心思,若是能扳倒了他,功劳我们衙门一分都不要,全都归你们!”
    吴自清确实不好对付。
    青衣阁查了五天,在他身上几乎没查到破绽。
    这人不贪财,不贪色,在政绩上也几乎找不到污点,唯一有迹可循的,是他在六公主的指使下,弹劾过一些大臣,这本来也是御史台的本分,无可厚非。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次日上午,徐志穹准备拜访一下这位廉吏,尉迟兰随之同行,伺机打探消息。
    两人来到吴自清府上,见门前围了一群人。
    府门前绑着一名家仆,吴自清举着皮鞭往死里打,那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再多几鞭子,估计就没命了。
    这人犯了什么罪过?
    头上的罪业不长啊,五分都不到。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吴自清怎敢乱用私刑?
    这算不算把柄?
    周围人纷纷议论,一人道:“这恶仆该杀,敢在吴御史府上偷东西。”
    另一人道:“吴御史眼里容不得沙子,今天却要将他活活打死!”
    “当真要打死吗?”
    “你当说笑怎地?前些日子,有个婢女偷藏了二百文菜钱,就在这被御史活活打死了!柱子上的血都没干!”
    眼看这家仆也要被活活打死,徐志穹上前喝道:“住手!”
    吴自清停了手,看向徐志穹,问道:“汝乃何人?”
    “掌灯衙门青灯郎,徐志穹。”
    一听是提灯郎,吴自清冷冷一笑,满是不屑:“恶犬作声,敢来我门前咬人?”
    他骂徐志穹是狗。
    骂人是御史的基本功。
    徐志穹若是和他理论几句,他会借题发挥,把徐志穹连同整个掌灯衙门,乃至整个皇城司骂的连狗都不如。
    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徐志穹也笑了。
    他指着那仆人道:“我若不作声,这人还真就被恶犬咬死了。”
    不跟你理论,我也骂你是狗。
    吴自清收去笑容,剑眉倒竖:“我自惩戒恶仆,与你何干?”
    徐志穹道:“主无故杀仆,当流放百里,你不知律法吗?”
    “亏你也敢说律法!”吴自清冷笑道,“此仆盗我家财,怎说无故!杀之无违律法!”
    这还真不是歪理,按大宣律,主人无故杀了仆人,要流放百里,但如果仆人盗取主人家财,主人有权惩戒仆人,哪怕失手把仆人打死,也算无罪。
    看热闹的人们安静了下来,有人偷偷问道:“这人是谁呀?敢和吴御史叫板?”
    另一人道:“是徐灯郎,也不是善茬,这回有热闹看了。”
    尉迟兰也为徐志穹捏着一把汗,这仆人若是偷盗坐实,徐志穹确实不该干预,弄不好又要让吴自清参上一本。
    徐志穹问道:“这仆人偷了你多少钱?”
    吴自清沉着脸道:“此乃吴某家事,与你无干!”
    那家仆拼命喊道:“五个钱,就五个钱,我在门口捡到的,不是偷的!”
    众人闻言惊呼:“五个钱,便要打死人,这也……”
    吴自清怒道:“在我门前捡到,还不算偷,你真死不悔改!”
    言罢,吴自清举起鞭子又要打。
    “且慢!”徐志穹喝道,“且不论这钱是不是偷的,但为了五个铜钱,你就想取他性命吗?”
    “愚夫不足与语,”吴自清冷笑道,“你可知圣人有云,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徐志穹一怔,没想到大宣也有这个典故。
    吴自清接着说道:“你只当五个钱是小数,他一天偷走五文钱,日积月累却能把吴某一家偷得干干净净,吴某家里偷光了,却又要去偷别家,这等祸害难道不该杀?吴某容不得这等恶仆,更容不得这等恶贼,今杀之有理!”
    围观的人附和道:“吴御史说的对,该杀!”
    “偷东西就该杀,杀之有理!”
    “好个杀之有理!”徐志穹冷笑道,“一日一人,千日千人,蚊蝇吮血,蚀骨销魂!你草菅人命,一天杀一个人,日积月累,把你家的家仆都杀光了,却想把大宣都千万苍生赶尽杀绝吗?你分明有不臣之心!”
    围观者瞬间安静下来,他们觉得徐志穹说的也有道理。
    “你!”吴自清举起马鞭指着徐志穹,“匹夫张狂!”
    “你想作甚?”徐志穹垂着眼角,拔出了佩刀,“你拿兵刃指着我作甚?”
    第112章 嫉恶如仇的段判官
    吴自清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鞭子。
    他熟悉律法,知道袭击提灯郎的后果。
    徐志穹也把刀收回了鞘,提着刀没用,他不能杀人。
    “吴御史,此人被你打得遍体鳞伤,再若乱用私刑,恐有性命之忧, 当真出了人命,你得跟我回衙门。”
    围观之人指指点点:
    “为了五文钱便要杀人,这也太狠毒了些。”
    “吴御史便是这么正直的人,在他府上做事,手脚就得干净。”
    “可那钱或许真就是捡的。”

章节目录

掌灯判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沙拉古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沙拉古斯并收藏掌灯判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