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架上的陈九儿看似很害怕,其实是给老孟装装样子,这些刑具每天都看一遍,早就没有震慑力了。
    作秀作累了,憔悴的孟世贞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到徐志穹来了,问道:“你找人算过卦了么?”
    “算,算过了,没,没算出来。”
    孟世贞摇摇头道:“罢了,我去找千户大人,认打认罚,这差事我实在做不了。”
    徐志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木盒:“虽然算不出来,可那位阴阳修者,给了我一件法宝。”
    “什么法宝?”孟世贞眼睛亮了。
    “一件刑具。”
    一听说是刑具,孟世贞的眼神又暗淡了:“别再作践她了,她不是不说实话,是当真想不起来了。”
    “那,那可未必!”
    孟世贞说的没错,陈九儿不是不肯说出疤痕的形状,她是真的想不起来。
    当晚她受了惊吓,这是典型的心理创伤性失忆,想让她找回记忆,需要通过一些特殊手段的刺激,帮助她复现疤痕的特征。
    刺激和复现,两个关键要素。
    徐志穹不顾孟世贞阻拦,打开木盒,将里面一团漆黑之物,扣在了陈九儿身上。
    陈九儿一身惨叫,但见那团漆黑之物散于各处,在陈九儿身上四下蠕动。
    指头大小的蚯蚓,遍体通红的蜈蚣,二寸多长的蚰蜒,盘曲翻滚的马陆,还有颜色各异的肥壮毛虫,加起来两百多条虫子,爬的满身都是。
    孟世贞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麻痒:“志穹啊,你这东西从哪弄来的?”
    “花,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陈九儿放声嘶喊,徐志穹喝道:“你叫!叫就钻你嘴里!”
    陈九儿赶紧把嘴闭上,徐志穹又喝道:“你不叫!不叫就钻你肉里!”
    陈九儿哭得梨花带雨,孟世贞又心疼了:“志穹,你知道她不是坏人,别再祸害她了,她是真想不起来。”
    “想,想不起来,也得想,谁,谁让他害我孟大哥受苦!”
    “罢了,罢了,赶紧把虫子收了!”
    “不,不行,花了大价钱买的!”
    孟世贞怒道:“花了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
    脸上爬着蜈蚣,胳膊上爬着蚰蜒,陈九儿想叫又不敢张嘴。
    孟世贞实在看不下去,正要把虫子扑落下来,徐志穹拦住孟世贞,又喊一声:“你不说是吧,那虫子马上钻到你肉里!”
    一听说钻到肉里,陈九儿浑身一哆嗦,好像记起了什么。
    “灯郎老爷!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知道那疤长什么模样!”
    孟世贞摇摇头道:“行了,不必诓我,我放你下来就是。”
    他上前把陈九儿解了下来,把虫子抖落干净,陈九儿拉着孟世贞,一脸急迫的说道:“我真想起来了,灯郎爷,你给我支笔,我这就画出来。”
    孟世贞摆摆手道:“都把你放下来了,你又想怎地?还想戏耍我不成?”
    徐志穹腿快,从狱卒手上要来一支笔,交给陈九儿:“你,你画!”
    陈九儿攥着笔,看着徐志穹道:“灯郎爷,有纸么?”
    “哪,哪有纸,你,你找个地方画!”徐志穹特地看了看孟世贞的手臂。
    陈九儿恍然大悟,拉着孟世贞的手道:“灯郎爷,我画在您胳膊上,连地方都能画准了。”
    “你放开,还想画我身上?我给你脸了怎地?”
    孟世贞非常抗拒,陈九儿抓着孟世贞的胳膊,摩挲了几下。
    孟世贞不抗拒了,陈九儿在孟世贞的臂弯处画下了疤痕的模样。
    孟世贞看了半响,皱眉道:“这是疤么?”
    “千真万确,老爷。”
    孟世贞盯着胳膊上的墨迹又看了一会,对徐志穹道:“这能是真的么?”
    徐志穹道:“问我作甚,又,又不是我画得!”
    孟世贞看着陈九儿道:“你若再敢诓我,免不了一顿痛打!”
    陈九儿点头道:“凭老爷打了,贱妾绝不喊冤!”
    看陈九儿信心满满,孟世贞一咬牙,再次去了明灯轩。
    武栩正在炉前点茶,孟世贞撸起袖子,上前道:“千户,那婆娘画出来了!”
    在孟世贞的臂弯上,有一条短粗的墨迹,周围还排布着细密的条纹。
    武栩看了片刻,皱眉道:“这是疤么?这分明是条虫子!”
    孟世贞挠挠头道:“我看着也有点像蜈蚣。”
    “蜈蚣有这么短么?脚有这么长么?”
    孟世贞又想了想:“难不成是条蚰蜒?”
    武栩把一盏茶倒在了孟世贞的胳膊上,烫的孟世贞直咧嘴。
    “你真好兴致,让人在你身上画虫子,提灯郎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赶紧擦了去!”
    孟世贞擦了墨迹,一脸委屈道:“她说那疤就长这模样。”
    “她说什么你都信,滚回大牢继续给我守着。”
    “千户,您饶了我吧,让我作甚都行,我不想去大牢了。”
    “让你去便去,恁地罗唣!”
    孟世贞垂头丧气往外走,忽听武栩喊道:“回来!”
    孟世贞赶紧走了回来。
    武栩又倒了一盏茶,递给了孟世贞:“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你了。”
    孟世贞低着头道:“说不上辛苦,只是不想待在那晦气地方。”
    “那舞姬想必是吓怕了,越逼她只怕越想不起来。”
    孟世贞用力点头:“千户大人说的是!”
    “你把她从大牢放出来吧,送到你小舍里暂住。”
    孟世贞脸一红:“这却不妥吧,孤男寡女,坏了我名声。”
    “你天天泡茶坊,却不怕坏了名声?不愿去小舍,就还住大牢!”
    孟世贞连忙道:“我这就把她接到小舍。”
    武栩叮嘱道:“在小舍也要寸步不离守着,别让她见生人,凡事小心些。”
    孟世贞欢欢喜喜走了,武栩又倒了一杯茶,自己抿了一口。
    陈九儿画对了,那条疤就是一条蚰蜒的形状,也和武栩的推测的一模一样。
    之所以把陈九儿放出来,是为了传递一个消息,他要让躲在暗处的人知道,他已经查到了线索。
    “该有人坐不住了,”武栩喃喃自语道,“且看是他来找我,还是等我去找他。”
    一连十几天,平安无事,徐志穹在勾栏里潜心打磨技能,意与象之力,用的得心应手。
    这天晚上,徐志穹正要巡夜,却被灯守屈金山叫住了。
    “志穹啊,今晚不用去巡夜了,你我随千户赴宴。”
    赴宴?有这等好事?
    徐志穹笑道:“去哪里赴宴?”
    “周郎中家里。”
    徐志穹的笑容消散了:“哪,哪个周郎中,不,不是吏部那个吧?”
    第52章 屈金山的尸体
    徐志穹穿戴整齐,跟着武栩和屈金山去了吏部郎中周开荣的府上。
    周开荣下了请帖,邀请武栩到他府上宴饮,目的是为了化解此前的矛盾。
    这在大宣官场上很常见,官员之间平时明争暗斗,有人能斗上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可也有人会在中间人的调解下,选择和解。
    能否和解成功,要看双方的意愿,同时也要看中间人的身份和地位。
    今天这位中间人的地位非比寻常,是怀王世子,梁玉明。
    在苍龙殿选士当日,徐志穹见过这位世子。
    但眼下徐志穹没有心情去想这位世子,他想的是该如何应付周开荣。
    他杀了周开荣的侄子,如果今天是鸿门宴,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路上,武栩只叮嘱了徐志穹一句:“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自可保你周全。”
    为了保证寸步不离,徐志穹在路上去了三趟茅厕。
    到了周开荣府上,宾主施礼,席间落座,英俊的世子先敬了武栩一杯:“千户英武,玉明仰慕已久,今得一聚,且看玉明薄面,满饮此杯!”
    这是套话,意思是感谢武栩赏脸。
    “得世子抬爱,武某受宠若惊。”武栩举杯一饮而尽。
    梁玉明看向了周开荣,该他表态了。
    周开荣举起酒杯,黑着脸道:“谢千户赏光。”
    武栩没回应,只是把酒喝了。
    梁玉明年纪和徐志穹相当,但酒桌上的经验十分老道,推杯换盏之间,很快缓和了尴尬的气氛,作陪的吏部官员与灯守屈金山互相敬酒,只剩下周开荣黑着脸,默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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