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瑷只觉得脚边生风,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却没有落在身上。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见陆珍将鞭子甩去了一边。
    “若你不是我妹妹,我真想打死你……”陆珍愤怒地道,“可若不是我妹妹……我管她看上了谁……旁人家的姑娘别说看上靖王,就是看上个臭虫也跟我没关系……怎么偏偏就是你?!”
    陆瑷本来还是柔柔弱弱地流泪,听她这么说,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哇」地一声抱着她大哭起来,哭得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还频频打嗝儿。
    “我也不想……我……我没办法……”陆瑷抽噎着道,“我原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不敢告诉你们……后来不在一块儿了便想着不用说出来,可是心里头一直憋着劲儿,让我整日整夜都睡不着……”
    眼下陆珍也十分无措。
    事情已经发生了,妹妹又不是小孩子,打一顿就能改的事儿
    “我气你不早说,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说……”陆珍抱着她,情绪也被感染,嗓音有些哽咽,“现在你说了,可怎么办?明儿他就要被慕容擎亲自押去焉耆……说是押解,实际上就是在半路动手了!
    别人都还好说,偏偏那人是慕容擎……「百人难挡慕容擎」,你当陛下是随便点的人?他此去必死无疑。”
    陆瑷止住了哭声,依然抱着陆珍,咬了咬牙道:“我要去……”
    陆珍听后,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我刚说的你是没听进去?”陆珍怒道,“你去哪儿?你去跟着慕容擎他们?你跟不住,万一被发现只会将你一道绑起来,到时候你没办法活命不说,你可想过大哥、想过小四、想过外祖母、想过我?以后咱家怎么办?”
    这一日之间,陆瑷被见到金金的喜悦冲昏了头,这才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小四和姐姐都在提醒她,如果这个时候让别人知道了自己同靖王的关系,那么将会让整个陆家陷入绝境
    可是她没有机会,除了能在路上远远地瞧上他一眼之外,她没有其它办法能够接近他了。
    只要一想起来这辈子都再也见不着那个人,她就觉得绝望
    若是人还在,怎么都好,便是不在一起也好。可人若是死了,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从前的一切又算什么?老天爷在同她开玩笑?
    “不行……如果我不去,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火坑
    陆珍见自己依然说不动她,又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想,你总得为家里人想想
    陆瑷不住地摇头,道:“如果我不去……如果我不去,我能后悔一辈子……姐姐,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的……我实在是离不开他,我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事到如今,陆珍除了头晕就是头大
    可陆瑷这种闷葫芦的性子,不是被逼到绝境了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别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碰上了这事儿都不会跟旁人说一个字儿,主动找到她这个做姐姐的门上,想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你……你知道你要是去了,万一被慕容擎的人抓到了会是什么下场?”陆珍又问了一遍
    这是她最关注的问题,她再疼爱妹妹,可是另一头是他们全家,稍有不慎就会害了他们整个陆家。
    陆瑷扬起了脸,眼睛还肿着,可神情却尤为严肃。
    “我既然来,心里已经有了谋算。”陆瑷轻轻地道,“从前正是因为顾虑太多,殊不知失去的便也越多……姐姐放心,我不会被慕容擎的人抓到……即便抓到,我也有办法脱身……”
    陆珍心底也猜到了这个可能
    只是作为一个姐姐,陆珍不能不劝一番
    能拉回来最好,拉不回来她也没办法,毕竟情这个字份量实在太重,人人都身不由己。
    “我劝不动你了?”陆珍最后一次问道。
    陆瑷望着姐姐,眼眶红红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您劝不动……是我早就打算好了……”陆瑷上去抓她的手,“我来找姐姐商量,实则也是想要同你提前说一声……大哥和外祖母那儿我也会去说……只是……只是你是我姐姐,我先告诉了你,这样心里头踏实了,才敢告诉他们……”
    陆珍听得无可奈何,想摸摸她的头,又想起眼前这个妹妹已经不再是当年站在树荫底下偷偷看着她练功的妹妹了,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你……好自为之吧……”
    这样的姑娘,压根就劝不动,还劝她做什么
    这样硬着头皮向前闯的姑娘实在太多了,陆珍没想到自家一下出了两个
    或者说她原本也该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同韩楚璧的路走得实在太顺,这才不至于沦落到三妹这般的境地。
    陆瑷得了姐姐的允许,心里既高兴又忐忑
    大哥看着温和,实则也是个严肃的人;外祖母就不用多说,古板到了极致,若是让她知道,恐怕被扒下来一层皮都是轻的。
    姐妹俩正要商议怎么同外祖母开这个口时,忽然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猎心同另外几个人的声音齐齐地响起
    “二小姐……娘娘病倒了!”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猎心不好敲门,又重复喊了一遍后,才见二小姐和三小姐从屋内走了出来。
    陆珍大步迈上来,揪着猎心问:“小四怎么了?!”
    “我刚从宫里头回来,来时人明明还好好的……”陆瑷也道,“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人突然病倒了?”
    猎心心里难受,对她们解释道:“说是端王将一名幼儿带进宫献给陛下,陛下查到这幼儿是罪人之子,便让慕容大将军给处置了。
    可这孩子一早便被养进徽音殿,跟着咱们娘娘的,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吐了口血便厥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御医说是什么'血随气逆,气急攻心'的缘故。就在刚刚,大公子和老夫人已经进宫了……”
    猎心话刚说完,便见本来好好站着的三小姐也倒了下去。
    “怎么又厥过去一个?!”猎心惊道。
    “鬼嚎什么?!”陆珍抱着妹妹坐在地上,边掐她人中边高声吩咐,“还不去请大夫?!”
    猎心这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哭:“这是怎么个事儿……一个两个都病……门前的土让人撅走动了风水了这是……”
    陆瓒同夏老夫人一道入了宫后,径直被请进了前殿。
    前殿这处正聚了不少的人,见他们来后,秋冬和玉姹先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陆瓒和夏老夫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本来人还好好的,还在跟我们和殿下说话,没想到一转脸鼻子嘴巴里就开始流血……”秋冬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地道,“看着既吓人又让人觉得难受……”
    “当时奴在配殿,看不真切,只听到陛下同大将军说将人处置的事,然后四小姐便晕倒了。”玉姹平静地道,“御医诊断说是七情内伤,怒急攻心,这才吐血晕厥。”
    夏老夫人一听,气得手杖都拿不住,「嗒嗒」地往地上戳着,不顾殿内还有诸多宫人看着,一手指着上首的龙椅怒道:“老身怎么说来着……这就是个火坑,跳进来就得折去半条命!老身一手带大的娇娇儿,便是养一辈子也不想让她进这个宫!
    如今可好,一个糊涂不说,另一个不知道珍重,这又将人折腾成这副样子……
    老身事事顺着她才将人养大,您身居九五何必同她这丫头计较,您由着她又能如何?
    她还能给您的江山折腾走不成?!您要是不愿惯着她,总有人愿意惯着!只要您开一句口,老身这就将人接走……”
    听着老夫人越骂越上瘾,唾沫星子都溅到他们几个人脸上,便是一向面瘫的玉姹表情也有些微动。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东海
    “接走……咱们接走!”秋冬也跟着附和,“什么娘娘不娘娘的……不做了!”
    玉姹眼中有光一闪而过,随即抬头看向大公子。
    陆瓒眉心拧起,正在劝夏老夫人。
    “外祖母三思。”他扯了扯夏老夫人的手杖,低声道,“眼下还不知道小四为什么晕过去,不过既然御医已经知道了病症,想来已经在诊治中,您不要过于担忧。也切莫再说那些不好听的话……”
    “我说话哪里就不好听?!”夏老夫人甩开了外孙的手,将手杖举过胸前,挥动着几乎就要打人,“若是陛下觉得老身说得让您不舒服,现在就连老身一道处置了!反正说话不中听,人也不中用,劝不回来不说,还白白让她遭罪……”
    陆瓒心里着急,看着外祖母这般更添了几分头痛。
    他丢下众人,径直向内走。
    这一路有不少宫人垂首而立,皆是不作声。见了他后倒也没拦着
    进了夹殿后,才见这处是前殿和后殿之间的一处宫殿。地方不大,可橱柜床榻样样齐全。
    窗边采光最好的一处放着一张乌木雕花床榻,天子正坐在窗边,一手握着床上昏睡着的妹妹的手,另一手攥成拳放在膝上。
    见他进来后,天子并未看他,只是轻声道:“朕打算带她去东海养一段时间。”
    陆瓒未行礼,却道:“总得问过娘娘的意思才是。”
    “朕这一次,可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天子苦笑一下,摇头道,“若是她醒来,肯定不愿意见朕,更不要说随朕去东海。可是她这个病,连带着耳疾,也只有东海那边才能治。”
    陆瓒仰着头望他,漠然道:“从一开始,臣就不愿让小四进宫。”
    天子叹了口气,并未接话。
    “您虽贵为至尊,但小四并不适合同您在一起。”陆瓒道,“今日便是如此……陛下,您并没有照顾好她。”
    拓跋渊转过头来,背着窗外的光线,一张精致的脸白皙得像是冰雕的假人。
    “朕不会找借口,的确是没有照顾好她……不止这一次,是一直以来都未照顾好她。”他慢慢地道,“就如古人治水,有堵有疏,朕却用了最蠢笨的法子对她……以后不会了,以后朕会换一种方式对她好。”
    陆瓒「嗯」了一声,又问:“陛下要带小四去东海?为何不是北海?”
    拓跋渊顿了顿,似乎感知到陆银屏的手动了动,脸又扭了过去,瞧了她半天也不见她醒来,便答:“朕之前封你为使持节之时给了你半块虎符,连同朕的这半块可以调动东海的兵力。”
    说罢,他又看向陆瓒,好半晌才道:“琢一,朕给你的不少。朕去东海之后,你留在京中帮忙。看好赫连遂,注意他的动向,找出他背后的人……这一切都要辛苦你。”
    陆瓒听后却摇了摇头。
    “陛下……”他慢慢俯身,单膝跪地道,“陛下赐下的另半枚虎符,已经在臣入禁军府之后遗失了。”
    拓跋渊听后眉头一蹙,问:“你将虎符留在家中,还是一直带在身上?”
    陆瓒垂首道:“臣得陛下恩赐之后,一直带在身上,除非沐浴,虎符绝对不会离身。”
    “那就是在禁军府丢失了。”拓跋渊思索了片刻后道,“你觉得会是谁的人?”
    “当时禁军府全部都是靖王的人,在他管辖的范围内遗失,看似是他的手笔。”陆瓒半抬起头,慢慢分析道,“可是以我对靖王殿下的了解,他若拿人物事,必定提前告知,宁愿明抢,也坚决不做盗窃一事。”
    “他的确是这样的人。可惜明日慕容擎便要将他押往焉耆,如今……”拓跋渊听后,面上微微一笑,又看向躺在床上的陆银屏,“如今朕脱不开身,也不想去审问他……琢一,你知道,对于大魏的王公而言流放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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