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喉头一阵酸涩,再看旁边两个妹妹
    至于韩楚璧……
    陆瓒看了一眼兴奋得两眼冒光的韩楚璧,感觉这个妹夫好像还是同之前那样憨厚老实没心眼儿。
    再看家中仆从,倒是规矩了不少
    陆瓒心想这怕是外祖母的手笔,然而外祖母是个讲究人,这种后宅的事务由她去处理,倒也不无不可。
    “别总是跪着,天儿冷,你快起来。”夏老夫人将重男轻女的观念发挥到了极致,丝毫不想着自己这两日是如何刁难陆珍和陆瑷两姐妹的事儿。
    陆瓒听后应声而起。
    “你这小奴倒是忠心,今日天不亮就起来迎你,半刻钟不到就揪着人问一次你怎的还未来。”夏老夫人又指着高位截瘫一样哭哭啼啼的猎心道,“快去洗漱吧,这身衣裳不吉利,拿去烧了。厅里为你备好膳食,好好地替你洗洗尘。”
    陆瓒道了声是,看了陆珍陆瑷一眼后,绕过地上哭爹的猎心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猎心心中的高兴早就盖过了主人的冷漠,见他的大公子回了院子,立马由高位截瘫变成了脱缰的野狗,疯也似的跟去陆瓒身后。
    “大公子,大公子您瘦了!”猎心看了陆瓒一会儿后下了结论,“就知道您在里头吃不好睡不好,人都脱了样了!”
    陆瓒面无表情地看着猎心
    他自然没对猎心说,只是点了点头:“热水备好了?我要沐浴。”
    猎心擤了一把鼻涕甩到一边,完事儿还用手擦了擦衣角。
    “您放心!您要用的热水从晨起到现在一刻钟都没断过!”猎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陆瓒嫌弃地看了一眼猎心,眉头快要蹙在一起。
    他进了房间后,果然看到木桶中热气腾腾地冒着烟。
    陆瓒三下五除二便脱下了上衣,待要交到猎心手上时,冷不丁想起这人刚刚擤过鼻涕还未洗手。
    于是,陆瓒将衣服放在了一边。自己则迈开长腿沉入木桶中。
    顷刻之间,他整个人从水中探出了头。
    猎心想上前伺候,见陆瓒一脸嫌弃,想起自己又是在地上打滚儿又是擤鼻涕的事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道:“对不住……公子,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么些天没见着您,心里太惦记您了……”
    陆瓒展臂靠在桶边,闭着眼道:“无事。这些天来你们守在家中辛苦了。”
    猎心瞬间又泪眼汪汪:“有大公子这句话……奴就是死也值了!”
    说罢又道:“您稍待,奴去洗个手,马上来替您搓背!”
    猎心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过了没多久便又进来,手上还拿了几颗澡豆并一只澡巾。
    陆瓒转了个身趴在桶边,由着猎心替他搓背。
    “您都不知道,老夫人一来,将伺候的人都赶走了……”猎心一边卖力替他搓背一边抱怨着,“老夫人不仅赶走了三小姐院子里的朱大娘,还将玉姹送进宫,给四小姐做媵妾呢……”
    陆瓒的眼睛忽地睁开。
    “玉姹也来了?”他问。
    “玉姹姑娘跟着老夫人来的。”猎心噘着嘴使劲点头,“她也是个没良心的!您不知道她现在多不近人情……”
    陆瓒又闭上了眼
    猎心见他似睡非睡,小声道:“您走之后,宇文大小姐还来过呢……”
    陆瓒果然睁开了眼。
    “就知道说宇文大小姐您肯定就不装睡了……嘿嘿嘿……”猎心揶揄地笑道。
    他笑着笑着,澡巾触到了陆瓒的胸前。
    “咦?”猎心使劲眨了眨眼睛,瞧了好一会儿后确定自己没看错。
    “大公子?您这身上刺的梵文怎么像是淡了不少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主张
    陆瓒怔了一瞬,随后将身子浸入水中,摇头道:“兴许这几日没怎么沐浴,痕迹淡了吧。”
    猎心没当回事儿,使出了攒了几日的劲头,差点儿将主子的皮搓下来。
    待陆瓒一身清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已经是多半个时辰之后。
    夏老夫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一套,只看着他吃,餐桌上的规矩没有多少教导
    只是……
    “过了正月后,你就算是二十四的人了。”夏老夫人看着他道,“你几个妹妹,除了老四,嫁人的嫁人,定亲的定亲
    倒是你,年岁已经不算小,皇帝才比你大上两岁,扔给老四的那个小皇子都能追着我撒娇了……
    你别看我,先吃自己的,也琢磨琢磨自己的事。后宅没有个女人不行,断什么也不能断香火,你是否看上了哪家的小姐?你不好意思,我去替你说。”
    陆瓒垂下了眼,将碗放在桌上,有些难捱地咽下一口饭后道:“外祖母年岁已高,不好再为我操劳。”
    夏老夫人当他是客气话,摆了摆手执意道:“这边我也在为你三妹相看好品貌的世家公子,自然不能落下你这头。年纪到了总要成亲,你一直拖着,让她们姐妹脸上也无光……”
    陆瓒一顿,看向陆珍。
    陆珍拼命地向他翻白眼,示意自己也没辙。
    那边夏老夫人并没有看到这兄妹二人正挤眉弄眼,只当他们还在听自己教诲,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大堆。
    “虽说女不愁嫁,可老三这边终究是退过亲的,同人说亲时总会先矮了一分。不过,好在有这层身份摆着,料想着嫁去谁家也不会受欺侮。
    你也该准备准备,总不能就同妹妹们挤在一所宅子里。隔壁的王府看情形也是秋后的蚂蚱
    蹦跶不了几日了,再高深的师父也看不好这等风水。京中尚有几处豪宅还空着,这几日一并去看看,好给你娶新妇用……”
    陆瓒抬头道:“外祖母,此事不急。”
    夏老夫人的手杖猛地往地上一戳,带出一道空洞声响,就像是戳在陆瓒脊背似的让他后背一阵发寒。
    “你父母已不在,祖父母仙去了不知多少年,我道你有多大本事能当家做主,你看看现在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不婚的退婚的无子的……还有个被抢走了的!”
    夏老夫人厉声道,“你扪心自问,你这个兄长做得窝囊不窝囊?!”
    狗血淋头,什么是狗血淋头?今日陆瓒算是体会到了。
    刚从禁军府出来,屁股还没坐热,迎头便被浇了一盆狗血的陆瓒自知理亏,低头继续进食。
    好在夏老夫人是个体恤晚辈的,知道用膳的时候不宜打骂,不然恐怕早就手杖加身,就地打他一顿。
    “今日是你回家的日子,我不多说你。”夏老夫人眯着眼又道,“至于成亲的事儿……你总得上上心,老大不小的人,这个年纪都该是有孩子的了……”
    陆珍瞧着外祖母还在絮叨,担心哥哥吃不下饭,便堆笑扯开话题:“大哥心里定然有数,恐怕只是觉得眼下还不合适……您看,再过上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您就再给他些时间,等开春了再操办喜事也不迟……”
    陆珍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夏老夫人瞬间将矛头对准了她。
    “你还好意思说你大哥?!”夏老夫人抬手指着陆珍的鼻子道,“嫁了多少年了?肚皮连个动静都没有!你是觉得你公婆性子软好欺负不成?!也得亏是嫁到韩家,换个人家你看现在休不休了你!”
    韩楚璧正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冷不防听到老夫人又在说自己父母,忙为陆珍开脱。
    “哪里就这样严重!”他道,“我爹娘想着,反正现在我和珍珍俩人还年轻,孩子的事儿也急不得。他来他去的自有缘法……”
    夏老夫人举杖呵道:“闭上你的嘴!有你什么事?!”
    韩楚璧一缩头
    陆瓒和陆珍再有主见,也架不住一个夏老夫人。
    倒是陆瑷,往日里一向柔柔弱弱,连话都不曾多说几句的人,此时却站出来为哥哥姐姐说话。
    “外祖母先别生气,听孙女几句话。”陆瑷拉下夏老夫人的手,慢慢地将手杖从她手中取下来放到一边,握着她的手道,“从前母亲觉得二姐那儿有二姐夫,小四这边又有您做主,就剩我一个没依没靠的,便将我同永宁伯家的公子定了亲。
    今年宗室里又要选妃,哥哥便有些仓促地想要为我完婚,将婚期提在开春,这才闹出这样多的事儿来……
    既然是段孽缘,就像放坏了的果子,若是提前催它只会烂得越快,那臭味儿是一般人闻不得的……所以孙女觉得,凡事还是要慢慢来,顺其自然,兴许就能有个好结果了呢?”
    陆瑷的改变夏老夫人是看在眼里的,往日里觉得这外孙女没什么用,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同老二和老四相差甚远。
    没想到退过一次亲之后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似的,总算有些担当了,心中便也愿意多看顾她一些。
    但夏老夫人依然不打算放弃。
    “你说的在理,不过你大哥的事儿是拖不得的。”她指着陆瓒道,“事儿可以往后推推,可相看总是要去相看的。我倒想着你兄妹到时能将喜事一块办了,这样也好放心回瀛州。”
    听她说要回瀛州,兄妹仨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几眼,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地恢复了端坐的姿态。
    “怎么?我一说要回瀛州,你们就高兴了?”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兄妹几个的眼神交流并没有瞒得过外祖母的眼睛。
    “外祖母说的什么话。”陆瓒摇头笑道,“外祖母能留在京中由我们奉养天年最好,只怕表兄们不愿意……”
    想起自己的孙子们,夏老夫人的眉头总算被情绪熨得平整了些。
    “我来京中,不仅是为了你们,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夏老夫人边说边起身,“等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自然会走。只是看着你们几个有了归宿之后,我这心才能放下。”
    陆瑷向陆瓒摆手示意他继续进膳,自己则扶着外祖母向外走。
    眼瞧着外祖母走远了,陆珍本应该高兴的,而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老夫人的法子是激进了些。”韩楚璧拍了拍陆珍的肩膀,“她人倒不坏,咱们同她好好说说,她定然能体谅咱们的苦楚……”
    陆珍伏在桌上叹气:“但愿吧……”
    外祖母的厉害不仅在于手段,而是她事事以自己的判断为主,总觉得自己是过来人,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她自以为是为了他们几个小辈好,殊不知他们尚还不太能接受被强硬地给予她所认为的「好」罢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透明
    申时过后,贵妃着了人一道进了内殿,打算审问天子。
    然而一撩开帘子,见他正仰面朝上睡得香甜,陆银屏便不大好意思将人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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