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陛下也不是不成,其实我瞧着他也挺在乎你,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双龙眼恨不得粘你身上。”
    陆珍道,“听说他把儿子给你养了?这是要打算立太子,再封你做皇后?”
    想起这个,陆银屏便有些怅然。
    “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呢?”她长叹一口气,“可要是能选,我倒是想给他生个儿子……可是鲜卑人的规矩太大了,生了儿子就要死,我要是死了还怎么同他在一起呢?”
    陆珍想起了自己意外流掉的孩子,有些难过地闭上了眼:“不怀还好,女人若是怀了孩子,心就不是自己的了。从你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刻开始,便日夜想着他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我是没那个命,你是有那个命但不能生。俗话说得好
    你想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处,还是先保好自己的命。他们魏宫有那个规矩顶着,你承宠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让他泄给你,不然天天喝汤药能把你摧残死……”
    陆银屏埋了一半的脸进被子,小声地道:“他没给我……就算给了,也还有苏婆呢。她会按摩,厉害着呢!就是太痛了……后来陛下也不给我了。”
    陆珍呆了一呆,随即道:“那陛下待你可真不错。”
    陆银屏也笑了:“别说,这会儿我还真有点儿想他了……”
    “好哇,几年没见的姐姐还是比不上跟了个把月的男人。”陆珍佯装恼怒地道,“他就睡在厢房,你去找他吧!可别把我家厢房的床弄塌了,我们不敢找他算账,可敢同你要新床!”
    姐妹俩笑着又打闹在一起。
    玩着玩着,陆珍突然道:“你俩现在关系也好了,那他知道你就是被他救下的那个人吗?”
    陆银屏摇头:“他不知道。”
    陆珍又问:“他居然没认出来你?”
    “陛下眼睛不好,天一黑就看不清东西。”她道,“救我的那晚他只知杀人,差点误伤到我呢。”
    陆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又继续问:“你也说是晚上,晚上大家都看不清,你怎么就能确定是他呢?”
    “我确定,我当然确定!”陆银屏表情坚定,斩钉截铁地道,“虽然看不太清,但那五官轮廓不会错的,况且他留给我的袍子也带回去给外祖母看了,外祖母说那是皇室才能穿的料子,绝对不会错的!”
    陆珍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又道:“那他不知道,你怎么也没告诉他呢?”
    陆银屏摇头晃脑,十分自得:“现在我可是压他一头,他什么都得听我的。若让他知道我就是被他救过的那个人,怕是反过来要使唤我了……这可不行,我得让他疼我,宠着我,只能有我一个。”
    “只能有你一个?”陆珍鄙夷,“人家是皇帝,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
    陆银屏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天子曾说让她相信他,所以她决定信他。
    “他说了,我在一日,便是唯一。”她鼻子翘得高高的,十分肯定地道。
    陆珍细想韩楚璧那个榆木疙瘩,也不曾对自己说多少情话,心里酸溜溜,便将妹妹的鼻子捏了又捏才肯罢手。
    二人又玩闹好一会儿,陆银屏揉着鼻子道:“姐姐不是说凉州最近出了事儿吗?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陆珍也感觉十分棘手。
    “城中来了不少番邦人,自称是天竺和嚈哒来的上师。”陆珍叹道,“你也知道,鲜卑人素来好学,尤其陛下,最好佛法。本来他们来传教也无不可,但是他们所宣扬的教义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陆银屏想起白日里天子在马车上看的那本佛经,撑起半个身子道:“是不是说男女在一起结合有罪之类的话?”
    陆珍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全是……他们并非说男女结合有罪,却说凡人之躯同凡人结合永远不会去西方极乐。对多数教徒而言,不能去极乐之地那还有什么意思?
    本来不信也罢,可这些上师又说,若信女们能同上师结合,便可跳过修行阶段,直接登顶极乐净土。”
    陆银屏听到最后也回过味儿来,愤然怒道:“什么上师不上师?他们分明就是淫魔!”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邪僧
    拓跋渊隔着窗户向姐妹俩的房间处眺了会儿。
    见她们熄了灯,自己便也准备上床歇息。
    正要关窗户,便见外头闪过一个黑黑的人影。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刺客,随手摸了个物件就要砸。
    那个人影动了动,及时规避了他这杀招,在不怎么明晰的月光下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来。
    “元烈,是我。”韩楚璧抱着一床被子道,“我睡不着,我想跟你说说话。”
    拓跋渊心道这夫妻俩还真是有些毛病,专爱同别人夜谈。
    他心里着实不愿意同陆四之外人的睡一张床,便有些不悦地道:“有什么话不能白日里说?看你这模样是打算同我挤一张榻?”
    韩楚璧也不经他允许,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带来的被子铺好。
    他又转身关了门,对站得笔直的故友道:“当是自己寝宫就好,不要太拘束。”
    拓跋渊:“……”
    韩楚璧说完后,直接将衣裳解开,露出微黑却精壮的上半身来。
    眼看着他还要脱裤子,拓跋渊终于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穿上衣服睡?!”
    “睡觉为何还要穿衣服?”韩楚璧有些稀奇地望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的下半身,“你不是纳了不少嫔御?难不成你同她们睡还穿着衣服?”
    拓跋渊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人有点儿憨,实在是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韩楚璧想了想又道:“算了,既然陛下这样腼腆,那我就勉为其难穿着吧。”
    说罢,他又捞过自己的衣服套在身上,熟练地钻去被窝。
    不一会儿,韩楚璧便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拍着身侧的空位对他道:“陛下,快来呀!”
    陛下实在不太想去,陛下只想弄死他。
    “我还不困。”拓跋渊道,“你先跟我说说,近来城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想起这个,韩楚璧便一脸愤恨。
    “前些日子城中突然来了些和尚,自称是什么天竺嚈哒的高僧,说是来帮人登顶极乐的。本来好好地传教也没什么,可你猜他们想干嘛?”
    不等拓跋渊搭话,韩楚璧一拳锤到墙上,整个墙壁都颤了一下,“妈的,他们居然摸那些信女的奶子!还要跟她们睡觉!说是什么助她们修行……我看他们就是些采花贼!打着普度众生的幌子搞奸淫信女的行径!”
    韩楚璧义愤填膺唾沫横飞地说了好半天,却不曾听到窗边人说一句话,便朝他喊了两声:“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拓跋渊坐到桌边,就着灯光摊开了纸笔。
    韩楚璧坐了起来:“只要您一声令下,臣立马将那些淫贼剁成泥浆!”
    “凉州是你家的地盘,不需要朕下令。”天子执起笔开始写。
    韩楚璧瞬间便蔫儿了。
    “我倒是想杀了那些狗东西,可马蓝关他们说您好佛法,一旦却霜驾临凉州,听说杀了僧人后定然震怒,到时候大家小命都不保……”
    韩楚璧走下床来回走动,懊恼地锤着自己的胸口,“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佛道儒家教义,我只知道那些所谓「高僧」在淫人妻女,对此我却无可奈何!”
    韩楚璧走动之时,高大的阴影不断落在天子身前的纸张上,让眼神不大好的皇帝瞧不清楚。
    “回床上躺着。”他沉声命令道。
    韩楚璧听他语气不好,以为他也支持淫僧做这等事,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元烈,你变了!”韩楚璧面色痛苦地道,“你现在不处置那些淫僧,难道要看他们从凉州一步步去元京吗?!”
    拓跋渊觉得韩楚璧哪儿都好,就是脑子不好。若不是岳父岳母早就为陆珍定下娃娃亲,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糙汉?
    “你挡住光了。”他只能无力地解释。
    韩楚璧扭头一看,见自己果然挡住了一片灯光。
    “对不住。”他赶紧侧过身子去,好让眼神不好的旧友能正常写字。
    然而他又有些不甘心,便试探着问道:“元烈,陛下,你现在来了,能不能杀了那些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天子不曾抬头,埋头书写道:“这等小事不需要来问朕。”
    韩楚璧听后一喜,想要上前握住他的手,又怕误了他的事。
    “我就知道,元烈根本没变!”他兴奋地道。
    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韩楚璧渐渐地又有些沮丧。
    “您同时设了太守和刺史,我爹虽也是个都督,可想处置人还要同马蓝关商量……”韩楚璧嘟囔着道,“那姓马的胆小如鼠,什么狗屁高僧都在他头顶上撒尿来了,他还张嘴接着,老子瞧不起他!”
    这话说得恶心,让天子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元烈,你怎么不说话呀!”韩楚璧自个儿说了半天,看他依然在灯下写着什么东西,模样清冷寡淡,像是漠不关心。
    拓跋渊写完最后一个字,又摸出自己的印玺来盖了个章。
    “你不是说马蓝关掣肘你做事?”他忽地抬头,将纸放在桌上,俊美面容在灯下变得尤为深刻,看得韩楚璧心尖一颤。
    韩楚璧走下床绕到他跟前,拿起那张纸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由猜疑变为兴奋。
    “元烈!我就知道你是千古第一明君!”韩楚璧看着白纸黑字写着的对马蓝关的谪令,高兴得就要扑过来拥抱他。
    韩楚璧人高马大,力气也大。拓跋渊用力才将他推开,不悦道:“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韩楚璧扑了个空,捏着那张既薄却重的纸,珍而重之地收好,又乖乖躺回了床上。
    他脸黑,眼睛更黑,正闪着璀璨的光泽瞧着这位故友。
    “这下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韩楚璧放松地道,“元烈,你也休息吧,你眼睛不好,别累着了。”
    拓跋渊「嗯」了一声,褪下外袍摸上床榻来。
    他躺下后,便规规矩矩地将双手叠放在小腹上,老实得很。
    然而韩楚璧并不老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子喘息声渐沉,无比怀念虽然睡得不老实但抱在怀中香香软软的小美人儿陆四。
    韩楚璧是那种自己睡不着也不会让旁人睡的人。
    他又翻了个身,望着天子高高的鼻梁张嘴便是一句刺入心底的话:
    “元烈,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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