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誉被她的动作给逗笑了,伸手拉她起来:“先去洗漱,洗漱完了再说话。”
    霍誉身上清清爽爽,明卉知道他已经洗漱过了。
    这是霍誉成亲之后才养成的习惯,但凡是从诏狱回来,到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他家媳妇鼻子娇贵,受不了一点点不好闻的味道。
    招乳娘送了早哥儿过来,早哥儿是来找娘的,没想到却看到了平时不常在家的爹爹,高兴地伸出小手要找霍誉。
    霍誉抱着他掂了掂,这小子又胖了。
    趁着明卉去梳妆打扮,霍誉抱着早哥儿去院子里荡秋千,这是早哥儿最近最喜欢的,霍誉用长长的布巾子将早哥儿缚在胸前,他站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把秋千荡得高高的。.
    早哥儿欢呼着,笑声回荡在院子里,爹爹太好了,他喜欢爹爹,他要跟着爹爹一起飞!
    明卉从屋里出来时,便看到那父子俩飞得比墙头还要高,明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霍保住,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
    霍誉居高临下看到怒气冲冲的明卉,慢慢地将秋千荡到低处,早哥儿不高兴了,大声喊着,让爹爹再带着他飞高高,他还没有玩够呢。
    霍誉小声对他说道:“等你娘不在家时咱们再玩,乖了。”
    父子二人从秋千上下来,霍誉一边将早哥儿从身上解下来,一边心虚地走到明卉身边。
    “早哥儿胆子很大,不害怕。”霍誉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像是寒风里吹到天上的烂树叶子。
    “那你知不知道飞得那么高会有风,小孩子不能受风?”明卉问道。
    霍誉的喉头动了动,他不知道啊!
    好吧,好像的确是有风,小孩子不能受风吗?好像是的吧,每次带早哥儿出门,乳娘都会把早哥儿包得严严实实。
    早哥儿还在不甘心地大喊大叫,发泄着他的不满,他还要飞高高,还要!
    招乳娘连忙把早哥儿接过来:“哥儿,咱们去看小鸟,哥儿,快看,那边有小鸟。”
    招乳娘抱着早哥儿走远了,霍誉这才小声说道:“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明卉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当着下人,还要给他留点面子。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早食已经摆好了,明卉心里有事,吃了几口,便放下快子,霍誉连忙也放下快子,明卉说道:“说说吧。”
    霍誉指指卧房,两人走了进去,霍誉随手把屋门关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卉觉得自己真是不计前嫌,这么快就原谅了霍誉刚才的过失,她真是一个贤惠明理的好妻子啊。
    “张梅全都招了。”霍誉说道。当年张梅从山洞里出来之后,便离开了苗人的村子,可是她的运气不好,还没有离开普州,便被两名追捕她的捕役发现了。
    张梅虽有武功,可她身上有伤,根本不是那两名捕役的对手。
    危急时刻,有几个过路的人,将她从捕役手中救下,并且出手杀了那两名捕役。
    这几个人当中,为首的是一名中年文士,出手帮忙的是他的随从。
    中年文士自称姓普,张梅后来怀疑这是假的,因为地
    处普州,所以他才信口说的,但是当时她又惊又惧,并没有多想。
    普先生身边除了那几位武艺高强的随从,还有一个丫鬟。
    那名丫鬟当时只有十一二岁,年纪幼小,她叫司琴。
    司琴,便是后来的琴姨娘。
    普先生主仆对张梅有救命之恩,张梅不知该如何报答,当时的张梅如同惊弓之鸟,她对普先生既有感激,又有惧怕。
    她给普先生磕头,说的是老生常谈的那几句话,下辈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云云。
    普先生笑容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刺骨:“不用下辈子,这辈子你就把命卖给我吧。”
    张梅怔怔一刻,越发惊恐:“小女子没有什么本事……”
    “你的确没有本事,可你够狠够毒够凉薄,一个连亲生父母也能杀死的人,正是我想要的,我看中的,就是这个。”
    普先生语气澹澹,可是听在张梅耳中,却如电闪雷鸣。
    普先生知道她是何人,更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
    “可是我真的很笨。”张梅还在挣扎,她下意识地认为,普先生是没安好心,她不想和他们为伍。
    “你不是笨,你是蠢,不过没有关系,我让司琴跟在你身边,有她相助,你会慢慢聪明起来。”
    普先生看一眼那个叫司琴的丫鬟,司琴走过来,亲热地挽住张梅的胳膊,笑得一派天真。
    几天之后,张梅便发现自己身体有了异样,她常常会肚子疼,每次疼起来便如刀绞,疼得她满地打滚。
    她生在普州长在普州,初时她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但是两三次之后,张梅便知道,她是中了蛊!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蛊,对于她这种在普州土生土长的汉人,听说过蛊,也知道蛊的可怕,甚至也见识过蛊的厉害,可是却不懂,因为真正的蛊,即使是在苗人当中,也只有一部分人会用。
    张梅问司琴,司琴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面孔,她笑着告诉张梅,可以去见普先生了。
    再次见到普先生,普先生依然温文尔雅,洁白的袍子上不含尘埃。
    他问张梅肚子疼过几次,每次都是什么症状,张梅一一道来,普先生掏出三颗丸药,让她分三天服下,三天之后,再来见他。
    三天后,张梅忐忑不安地来到普先生面前,这一次,普先生告诉她,从此以后,这蛊算是在她身体内真正种下了。
    张梅这才知道,原来之前那几次肚子疼,根本就不是中蛊,而那三颗表面上看着像丸药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蛊。
    花千变
    第561章 兔儿爷
    不久之后的一天,司琴出现在张梅面前,告诉她,普先生已经走了。
    张梅问以后怎么办,她中了蛊毒以后该怎么办?
    司琴笑容晏晏,对她说道:“你不用担心,你身上的母子蛊,我身上也有,我们身上的都是子蛊,有母蛊的人只要活着,咱们就不会有事,你也不用去想有没有解药,除了普先生,咱们身上的蛊无第二人可解,你是普州人,这种事情,不用我细说,你也懂得吧?”
    张梅当然懂,可是她还是害怕,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关于巫蛊的故事,但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母蛊呢,难道是在普先生身上?”张梅忍不住问道。
    司琴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傻姐姐啊,你也不想想,那么多人,若是都把母蛊放在普先生一人身上,那些蛊虫岂不是要打起来了?”
    张梅汗颜,她真是吓傻了,一人体内只能有一只蛊,怎么可能会有多只。
    不过,司琴说自己身上也有蛊,这让张梅心里好受一些,似乎有人做伴,感觉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她问司琴,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司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还是小孩啊,当然是要历练,你陪着我去历练吧。”
    很快,张梅便知道了另一件事,司琴会易容。
    她不但会易容,还会制迷香,司琴虽然会武功,但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倒是她的轻功,一看就是下过苦功的。
    但是司琴易容的本事,却令张梅大开眼界。
    “你不要大惊小怪,师傅说了,她只是把她会的东西教给我,我能练成什么样,就要看我用不用功了,我要想练成师傅那样,至少也要二十年,我现在也只练了七年而已。”
    从那时开始,整整十五年,张梅都和司琴在一起,而司琴的本事也越来越大。
    她们曾经一起做过很多事,当年山东那对姐妹劫桉,便是她陪司琴历练的其中一件。
    只是她们的武功都不高,那次历练中留下了不少活口,被人查到了端倪,此事甚至惊动了普先生。
    一天晚上,普先生身边的两名随从出现在她们面前,带她们去避风头。
    她们来到一座庄子里,那座庄子很隐秘,她们在那里待了整整三年,也不知道那庄子的具***置,只知道可能是在京城附近,因为庄子里的下仆讲的都是官话。
    司琴说,能把官话讲得这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的,肯定是京城的人。
    也就是在那个庄子里,她们认识了吴青和崔二郎。
    吴青当时不叫吴青,他叫小虎子,崔二郎也不叫崔二郎,他叫二小。
    除了他们,庄子里还有七八个孩子,除了武功,他们还在庄子里学习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张梅也在江湖上行走了好几年,或许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却是心知肚明。
    他们学的是骗术。
    普先生让随从带话给司琴,让司琴把易容术传授给那些孩子。
    那几天司琴显然心情不好,总是发火,张梅问她为何生气,司琴说师傅说了,易容术只能传给自己人,要么是徒弟,要么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小虎子他们既不是她的徒弟又不是她的儿子,凭什么要把她用来保命的本事教给他们?
    可是不教不行,司琴身上有蛊虫,司琴不敢违悖普先生的指示。
    当然,这个时候,司琴称呼普先生都是主人,张梅也同样如此,普先生掌握着她们的生死,便是她们的主人。
    司琴别扭了几天,最后还是教了。
    但是张梅知道,司琴没有好好教,她只教了一些皮毛,但是她很聪明地让那些孩子误以为是自己
    太笨没有天赋,所以才只能学到这个程度。
    不过,司琴说只是这一点,对于普通的江湖人,已经足够用了。
    ……
    霍誉说到这里,明卉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起她最初留意到这伙人时,就是发现他们都是易过容的,因此才一路跟踪他们去了小茶馆,发现他们正跟踪王府尹家的管事,这才查出王府尹丢孩子的事,也因此发现了吴青。
    那也是吴青第一次出现在飞鱼卫的名单上。
    明卉笑着说道:“真的要感激这位司琴姑娘,若不是她教过那些人易容术,我肯定不会注意到他们,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了。”.br>
    是啊,谁会好端端在大街上注意到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如果他们没有易容,就是顶着一张属于自己的脸,明卉肯定不会留意到他们。
    霍誉想想还真是这样,伸手摸摸明卉的头,说道:“除了这些,你还想到了什么?”
    明卉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几丝悲凉:“我深深怀疑,司琴是薛老太太的弟子,那么她的辈份比我大,我要叫她一声师叔。”
    霍誉……
    不是啊,媳妇儿,你关心的不是应该是薛冰仙和这件事有多少关系吗?为何你的注意力却是在辈份上面?
    霍誉只好继续说了下去:“张梅和司琴在那个庄子里一住便是三年,三年之后,她们在山东惹下的那些桉子已经变成了沉桉,就连官府也不再提起了……”
    三年后,普先生让人带来口信,让她们准备一下,过几日会有人来接她们。
    而那个带口信的人,吴青叫他阿爹。
    他是张大顺,他是吴青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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