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是被早哥儿揪头发疼醒的,一睁眼,便对上儿子明亮清澈的眼睛。
    “松手。”明卉命令。
    “呀——”早哥儿小手抓得更紧,咧开小嘴,冲着明卉没心没肺地笑。
    正在这时,朵朵带着一阵凉风冲了进来:“夫人夫人,世子请您去四时堂,孩子找到了,找到了!”
    明卉一下子坐了起来,哎哟一声,忘了早哥儿还抓着她的头发,小家伙也不知怎么这么大劲,硬生生给她扯下一缕头发。
    明卉龇牙咧嘴,恶狠狠地去捏他的脚:“猪蹄呢,我要吃猪蹄!”
    早哥儿一点也不害怕,咯咯直笑,翻身向前爬,飞快爬到大黑身边,还把脚丫藏到大黑身下。
    待到花生来到四时堂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朵朵换了小厮衣裳,跟着他一起来了。
    找到的是一个七岁男孩,就是被李文兰从小倌堂子买走,又交给王二瞎子的那个。
    男孩被找到的时候,仍然穿着粉棉袄绿花裙子,涂脂抹粉,那些人还经孩子打了耳洞,戴着耳坠子,耳洞没有长好,已经化脓了,大夫小心翼翼地把耳坠子取下来,花生看到时,孩子的耳垂上了药,一个年轻男子抱着孩子掉眼泪。
    花生悄悄打量那名男子,二十七八岁,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容貌昳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我见犹怜。
    花生把手藏到身后,他手欠,他担心忍不住过去给人家擦眼泪。
    美人垂泪,谁能受得住啊!
    对了,还没看清美人的身材如何。花生正要再看,便发现眼前一黑,视眼被挡得严严实实,他的眼前多了一堵黑墙。
    霍誉!
    花生抬起头,对上霍誉的眸子,好吧,被瞪了一眼……
    于是花生冲着霍誉拼命眨眼睛,直到霍誉无奈摇头,懒得再去看他为止。
    这位美男子便是孩子的父亲,也是浏阳大长公主府中的面首。
    他早年丧妻,独自带着儿子,父子相依为命,后来机缘巧合,进了长公主府,儿子也一起带过去。
    在长公主府里,他不是唯一一位带着孩子的,浏阳大长公主对这些孩子一视如仁,请了西席教他们读书,孩子们的各项开销,都由公主府承担。
    上元节灯会,大长公主与帝后同乐,登高看灯,面首们放了假,要么结伴同往,要么带着孩子一起去灯会。
    这个孩子便是灯会上走丢的,他已经七岁,不喜欢让父亲牵着走,可是灯会上人太多了,他很快就看不到父亲了,他没在意,他觉得自己是大人了,他认识从灯会回公主府的路。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便不记得了,那一天,他的最后记忆便是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口鼻,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是在一间黑屋子里,无论他怎么哭怎么喊,也没有进来。
    他不知道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多久,他饿了,渴了,困了,醒来以后仍然是黑暗,他又渴又饿,却不敢再哭再喊了,因为那样会更渴更饿。
    当他又一次醒来时,有人正在给他灌米汤,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被人换成了女孩子的打扮。
    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把他带走,他想跑,可是身上没有力气,他想说话,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姑娘把他交给一个瞎子,姑娘走后,瞎子便露出了令人恶心的笑容,还把手伸进他的裙子。
    紧接着,瞎子的脸色就变了,一脸嫌弃,还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老子白欢喜了,原来是个小兔爷!”
    那天晚上,他很害怕,他怕瞎子,不对,后来他知道那其实是个假瞎子,他担心那个假瞎子还会打他。
    不过,没过多久,便来了一个人,把他从瞎子家里带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他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隔壁有人在争吵,他贴到墙上侧耳倾听。
    “老三,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这小崽子狗屁的身份啊,你还费了这么大劲,这不是添乱是什么?”
    “我愿意,不用你管,再说人也不是我给弄回来的,若说有毛病,那也是二哥有毛病,我是在给他收拾烂摊子。”
    “不用我管?你让老橛子胡同那个暗门子把他带回来,你现在说不用我管?你知不知道,那个暗门子有个相好是飞鱼卫?”
    “我当然知道,那又如何,无凭无据,飞鱼卫能奈我何,别忘了,我也是苦主。”
    花千变
    第547章 幸运的孩子
    再后来,有人进来,带孩子去梳洗打扮,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婆子,用两颗绿豆在他的耳垂上磨来磨去,直到他的耳朵被磨得麻木时,老婆子用针从他的耳垂上穿过去,又给他戴上了耳坠子。
    老婆子临走时,对一个男人说道:“这小兔爷儿长得可真是好看,你若是舍得,我帮你引荐,把他送到寒葭潭好生调教几年,以后就是他来养着你了,你就坐在炕上等着数银子吧。”
    那男人笑道:“好啊,那就劳烦妈妈了,不瞒你说,这小兔爷儿也是我从小倌堂子里买出来的,就是看中他是个好苗子。”
    老婆子笑道:“你还真有眼光,真是捡到宝了,这小兔爷儿以后就是你的摇钱树。”
    七岁的孩子,能够听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可是连在一起,他却不明白了。
    他不知道他们要让他做什么,可是隐隐地却也感觉到,那肯定不会是好事。
    次日,那个老婆子便带着一个妖娆的女人来了,老婆子说那女人是邢老板,那女人开口说话时,孩子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邢老板和那男人一顿讨价还价,最终谈成了买卖,邢老板带他去教导,以后他能赚钱了,邢老板和那男人五五分账。
    邢老板带着孩子去寒葭潭,当时已经是晚上了,这些日子京城查得很严,因此,邢老板带他走的都是小街小巷。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就当他们从一条小街上经过时,街口忽然出现一队飞鱼卫,他们的骡车被拦下检查,那个孩子便这样出现在人前。
    邢老板当场便被抓住,他艺名叫红喜鹊,以前是唱戏的,旦角,也曾小红过一阵子,十几岁变声之后,嗓子粗了,无论怎么练也练不回以前的娇嫩声音了。
    于是便在寒葭潭下海做起了生意,自从聂大公子的事传出来之后,寒葭潭以往那些生意好的几乎全军覆没,邢老板便显露头角了。
    飞鱼卫根据邢老板的交代,去了那些人藏孩子的地方,可惜只抓到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和邢老板谈生意的人,那张脸飞鱼卫的人全都认识,这就是王二瞎子画像上的人,给王二瞎子银子,让他从李文兰手里交接孩子的也是他。
    飞鱼卫从这人身上没有找到身份路引,问他姓名,他自称是叫夏明,他说他在小倌堂子看上一个小孩,自己不好意思过去,便托了在酒馆里遇到一个人去帮他把那孩子买回来。
    他口中在酒馆里遇到的人,便是贾浩。
    他的话不知真假,但是飞鱼卫也终于有借口将贾浩带到诏狱。
    贾浩不难找,他在给贾氏新租的宅子里。
    看到忽然而至的飞鱼卫,贾浩吓了一跳,贾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也吓坏了。
    “我是安国公府的二太太,这是我娘家兄弟,你们要抓人,安国公府知不知道?”
    去抓人的是邓策,邓策连一点面子也没给,大声喝道:“飞鱼卫办桉,闲杂人等不得干预,否则格杀勿论!”
    贾氏吓得后退几步,摔坐在地。
    贾浩被带到诏狱,他大声喊冤,可惜没人理他,甚至没人审他。
    他被直接带进一间漆黑的牢房,他刚想问什么时候提审,便听到咣啷一声,牢门在外面锁上。
    贾浩这时才意识到,这间牢房和传说中的不一样。没有铁栅栏,也没有高高的小窗,就连牢门也看不到一丝缝隙。
    这间牢房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把他装了起来。
    贾浩关在小黑屋的时候,霍誉根据那个叫小荣的孩子所说,又把丢孩子的各家苦主资料详细看了一遍。
    好在这个孩子是七岁,而不是七个月,否则,即使听到那些人的对
    话也没有半点用处。
    花生没有事做,便也和霍誉一起研究那几家的人。
    “能被称为苦主的,一定是孩子的近亲。”花生笃定地说道。
    “为何?”霍誉不解。
    花生其实也说不清楚,她想了想,道:“如果是侄子丢了,当伯父叔父的,会自称是苦主吗?”
    霍誉略一思忖,摇摇头:“伯父叔父有自己的孩子,一般不会因为侄儿而自称苦主,但是祖父和父亲却会。”
    花生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
    霍誉一看,皱起了眉头:“他们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啊。”
    花生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霍誉自觉失言,霍侯爷还是他的亲生父亲呢。
    花生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对霍誉说道:“你和他熟吗?”
    霍誉看看那个名字,缓缓摇头:“他虽然出生国公府,却自幼不喜武功,他爱读书,素来以读书人自居,对了,他过了童生试,是名童生。
    在他看来,我们这些武夫都是大老粗,我去安国公府时,偶尔遇到他,他也只是倨傲地点点头,从不会与我攀谈。”
    花生给逗乐了,在霍誉的鼻子上点了点:“原来你这么让人嫌弃啊。”
    “我是飞鱼卫,自是要被人嫌弃的。”自从加入飞鱼卫,霍誉便知道自己是让人嫌弃的,前世他到死也不能适应,可这一世,他早就习惯了。
    花生又指着另一个名字,问道:“他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名字是余侍郎的次子余孟林,死去的孩子,便是余孟林的儿子,因为余孟林的大哥目前膝下只有一女,因此,余孟林的儿子便是余家的嫡长孙。
    霍誉说道:“余侍郎有四个儿子,三嫡一庶,余孟林虽是嫡出,但可能是三兄弟的年纪比较接近,相差不大,余孟林在余家并不受重视。
    余侍郎是文官,余家也是书香门第,而余孟林却不是读书种子,他的兄长只比他年长两岁,已是举人,他的两个弟弟都是秀才,而他至今没有考过童生试。
    据说,在出事之前,余侍郎已经准备让他去顺天府里当书吏了。”
    大晋朝但凡是在衙门里得了差使,便不能再参加科举,余侍郎让余孟林到衙门里当一名没有品级的书吏,可见是已经对他死心了。
    花千变
    第548章 小黑屋
    霍誉继续说道:“出事之后,各家都派了家中男丁协助飞鱼卫搜查可疑人等,余家兄弟也在其中,我没有见过余孟林,但是这些日子倒是见过余大公子几次。”
    花生叹了口气,对霍誉说道:“我现在宁愿相信那个所谓的苦主是宋仑,也不愿意这个人是余孟林。”
    余孟林的儿子已经死了,小小的尸体被扔在扫街奴的垃圾筐里,而他的妻子撞墙自尽,现在还躺在床上。
    霍誉摸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有的人,是不配为人父母的。”
    余孟林被从余家带出来时,余侍郎也进宫面圣了。.br>
    只是皇帝没有见他,余侍郎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最后是被抬回余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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