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汤大嫂点上灯,对魏骞说道:“珠儿没有大碍了,你也该回去了,否则家里会担心的。”
    魏骞嘴角翕翕,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说。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屋顶的瓦片被掀开,露出了一个大洞,一个人从屋顶跳了下来!
    第440章 你长大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魏骞和汤大嫂全都吓了一跳,汤大嫂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魏骞挡在身后。
    从天而降的是个年轻人,个子不高,也不强壮,但却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如果不是他头上还沾着蛛网,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从屋顶掉下来的。
    但他并不狼狈,相反,他还笑咪咪的。
    他含笑的目光越过汤大嫂,落在魏骞脸上。
    魏骞也在看着他,目光中有惊异,有悲伤,还有不可置信!
    “小廷,你长大了。”
    青年的声音并不浑厚,但却清朗干净,如春日里流淌在山间的溪流,在绿树青草间一路向前。
    泪水模湖了魏骞的视线,哽咽了他的声音:“……明叔……”
    青年微笑着伸出手,似是想要摸他的头,但他的手停在空中,虽然他们中间只隔着汤大嫂,但却如隔了千山万水,阴世阳间。
    “看到你,我放心了。”
    青年笑了,笑容直达眼底,他低下头,依然在笑,可是当他抬起头时,那张儒雅清秀的脸,赫然变成了一张骷髅鬼面!
    汤大嫂发出一声惊叫,魏骞则怔在了那里。
    青年有些无措,他转身看向身后,当他的头重又转回来时,又变成那张让魏骞似曾相识的脸。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我还是走吧……”
    话音方落,一团白雾徐徐蔓延,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汤大嫂和魏骞呆呆地站在原地,白雾消散,而他们仍然站在那里。
    汤大嫂率先反应过来,她冲到青年曾经站立过的地方,抬头去看屋顶,屋顶完好,没有破洞,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转身看向魏骞:“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魏骞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缓缓吐出四个字:“一个故人。”
    “我听你叫他明叔,他是谁?”汤大嫂问道。
    魏骞缓缓坐回椅子上,良久,才说道:“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啊?”汤大嫂大吃一惊,她只是觉得那人装神弄鬼,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早已死去。
    “你没看错?”汤大嫂惊异。
    魏骞的声音如同梦呓:“十几年了,我变了,可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他的笑容,依然温暖。”
    汤大嫂惊魂未定,她四下看看,又走向窗边,甚至将关了一天的大门重又打开,没有看到人,更没有看到鬼。
    汤大嫂重新回到屋里,在魏骞对面坐下:“要不明天我们备些纸钱元宝,给他烧烧吧。”
    魏骞没有回答,也不知过了多久,魏骞才幽幽说道:“他死后变鬼,而我,却把自己活成了鬼。”
    汤大嫂忙道:“你不要胡说,什么鬼不鬼的,没有这回事。”
    魏骞苦笑:“我护不住你,护不住珠儿,我连自己的儿子也护不住,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和鬼有何区别,鬼尚可来去自由,而我,最大的自由,就是来这里看看你们,可他们,却连这一点点的自由也要收回去,阿芝,你说,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是好人。”汤大嫂泪如雨下。
    “好人?一个没用的好人而已,想活不能好好活,想死,却又不能死。”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魏骞却在笑,嘲讽的笑。
    “你是为了我,为了珠儿……”汤大嫂哽咽得说不下去。
    “呵呵,你不要为我找借口了,我能活到今时今日,是因为我窝囊,我怕死,我连自尽的勇气也没有,我只是一个废物。”
    说完最后一句话,魏骞便不再说话,寂静的夜晚,只有偶尔传来的女人抽咽声。
    明卉转身离去,她还顶着明峦的脸。
    花千变号称千变,那是因为她换过无数张脸,然而,今晚的这一张,却是她最没有把握,也最有把握的一张脸。
    这是亲生父亲明峦的脸!
    逢年过节,明家的子弟们参拜的那张画像只有六七分相像,明卉是根据她梦中的那张脸易容的。
    虽然那只是一个梦,但明卉却固执地认为,梦里送她出嫁的人,就是她的父亲明峦。
    很多梦,睡醒以后便会忘记,但唯有那个梦,却是历久弥新的,这么久了,那张脸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明卉的信心来自于当年的魏骞还是个孩子,明峦去世时,魏骞也只有五岁而已。
    即使他还记得明峦的容貌,但也只是大致的样子,细微之处恐怕早就模湖了。
    事实证明,明卉这一次赌对了。
    她比明峦矮了一头,也更单薄瘦弱,但魏骞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脸上,或者说,是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笑容里。
    魏骞认出了明峦!
    清晨,汤记小铺的门终于打开,汤大嫂苍白憔悴,强颜欢笑地打开门做起了生意。
    谁也没有看到珠儿,有街坊问起,汤大嫂一脸苦笑:“不让她到前面来玩了,经过这一次,我是吓破胆了,真的害怕了。”
    街坊也有同感,嘴里说着“是啊是啊”,转身回到自家铺子,冲着正在铺子门口疯跑的孩子喊道:“快回来,以后不许再出来,让拍花的把你们拍走,看你们怕不怕!”
    魏骞没回家,他直接去了官学,除了汤记小铺,官学是另一个能让他短暂逃避的地方。
    只是与在汤记不同,在汤记,他就是他,而在官学,他只是魏知州的儿子,他甚至怀疑,官学里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魏公子,知州家的公子。
    魏骞在官学里晃荡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钟声敲响,像往常一样,他没去饭堂,而是跟在一群学生身后走出官学。
    学生们奔向那一个个小摊子,而他却独自站在官学门口,似是不知道要去何处。
    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魏骞知道,这是家里的小厮双喜。
    “公子,您快回家看看吧,少奶奶一夜未归,太太急得不成。”
    双喜说完这番话有些后悔,昨晚一夜未归的,不仅是少奶奶,公子也同样一晚上没有回去。
    第441章 夫妻父子
    魏骞叹了口气,回到官学告假,这才跟着双喜回到后衙。
    后衙与官学只隔着一条街,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魏大人还在前衙,李氏独自坐在堂屋里,正在生闷气。
    小李氏是昨天下午出去的,说是去她那间土产铺子,连丫鬟也没带,更没坐府里的马车,这一走就没有回来。
    刚巧昨晚魏骞也没回府,李氏知道魏骞在哪儿,以为小李氏打翻醋坛子,留宿在她弟李武家里了,毕竟,那间土产铺子,如今就是李武在管着,小李氏去那里,等同于回了娘家。
    上午时,李氏得知王婆子也没回来,心里来气,仆随其主,全都要造反啊。
    李氏让人去土产铺子,把小李氏接回来,去了才知道,小李氏压根就没有去过,李武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她了。
    李氏初时不相信,以为姐弟俩串通好了拿乔,便让双喜去叫魏骞回来,这烂事,都是魏骞惹出来的,凭什么让她来收拾烂摊子?
    没想到,魏骞还没回来,魏大人却风风火火回来了,因为匆忙,进门时还让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这是怎么了,毛毛燥燥的。”
    李氏嫌弃地白了魏大人一眼,这个男人,越发得不像样子。
    “儿媳呢,她是不是不在府里?”
    天气本来就热,魏大人急匆匆赶回来,更是大汗淋漓,身上的官服已经让汗水渗透了。
    李氏知道,魏家父子全都不喜小李氏,因此,昨晚魏骞和小李氏全都没有回府,李氏在魏大人面前,也只是说了魏骞,决口未提小李氏的事。
    魏大人是公公,即使没有看到小李氏,也不会主动过问,因此,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小李氏一夜未归的事。
    现在听到魏大人这样问,李氏暗骂,也不知道是哪根搅屎棍子,捅到他面前了。
    她没好气地反问:“你找她有事?”
    魏大人瞪着她,喘着粗气,他只是一介书生,如今人到中年,体力不支,从前衙到后衙,不算远的一条路,他便跑得气喘吁吁了。
    “我就问你,她在不在府里!”
    魏大人提高了声音,他为人温和,即使和下人说话,也是谦和温文,像这样大声说话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回。
    李氏吓了一跳,狐疑地打量着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想起魏大人问的是小李氏,李氏又补充了几句:“她没在府里,原本我以为她回了娘家,今天让人去接,李武说她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让双喜去叫阿骞了,他的媳妇,让他去哄。”
    “哄?还要哄?怎么哄?”魏大人语带嘲讽,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到李氏面前,“你看看吧。”
    说完,魏大人便自顾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李氏看他一眼,又看看扔在自己面前的信封,信封上的字是馆阁体,方正呆板。
    信是写给魏大人的,李氏抽出里面的信笺,刚看几行,便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魏大人:“这,这信是谁送来的?”
    “一个乞丐送来的。”魏大人语气诅丧。
    “乞丐?乞丐的信能送到你面前?谁给递进来的?去查啊,那人一定有问题,是内奸,是内奸!”
    李氏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边说,还一边拍打桌子,屋里的两个丫鬟全都吓得退了出去。
    老爷和太太要吵架了,她们当然不能在场。
    魏大人看一眼两个丫鬟的背影,嘲讽道:“你的仪态呢,还让我提醒你吗?”
    李氏恶狠狠瞪了魏大人一眼,正要发作,门外响起丫鬟脆生生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李氏朝着魏大人冷哼一声,又对门外说道:“让他进来!”
    魏骞推门而出,给魏大人和李氏见礼,客气而又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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