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主仆两人每人手里一块牡丹饼,边吃边逛。
    两边都是小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明卉给汪真人挑了一对可以把玩的雕花牡丹球,镂空的,里面可以装上香丸或者香草球,给崔娘子的是能装香胰子的牡丹花盒,给不迟不晚的是彩绘牡丹的小靶镜,还给青竹、青风、青萍三位道长买了桃木小剑桃木小斧,零零碎碎,都是些不值钱却很有意思的小东西。
    明卉看到有带瓢虫的绢花,想给朵朵买两朵,朵朵不要:“少爷,我能再吃两块牡丹饼吗?”
    这时,一个大婶提着花篮走过来:“小公子,买朵牡丹花簪在头上啊,小娘子们最喜欢了。”
    明卉正想说她不要了,忽然,一个人飞奔着跑了过来,那卖花的大婶躲闪不及,被撞了一下,朝着明卉压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朵朵一只手抓住朝着明卉摔过来的大婶,另一只手,扯住了那个撞到大婶的人,然后……就把两个人一起扔到离明卉两丈远的地方。
    “有朵朵在,少爷别怕!”
    明卉拍拍朵朵的小脑袋,连忙去看被摔在地上的两个人。
    朵朵没使全力,两个人摔得不重,大婶坐起身来,一把揪住旁边的那个人:“你小子赶着去投胎啊,摔死老娘了,哎哟,我的花,你赔我的花!”
    明卉想要扶起大婶,没想到她的手刚碰到大婶的胳膊,就被大婶甩开:“不关你的事,都是这小子撞的我,不能放他走了,他得赔我的花!”
    明卉懂了,朵朵出手太快,又是晚上,大婶压根不知道是谁把她扔出来的,再说,朵朵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相信,这个瘦了巴几的小孩,能把她扔出两丈远。
    明卉连忙掏出一把铜钱:“大婶,你的这些花我全都买了,你看这些钱够不够?”
    大婶两只手紧紧抱着旁边那人的胳膊不肯松开,看到一大把铜钱,立刻眉开眼笑:“够了够了,谢谢小哥,哎哟,小哥真是人美心善,打着灯笼也难遇到的好郎君。”
    然后哼了一声,松开旁边那人:“看在这位小公子的面上,今天就饶了你,以后走路再不长眼睛,小心出门让马蹄子踩死。”
    打发走了大婶,明卉发现和大婶撞到一起的人,仍然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该不会是摔伤了吧。
    明卉这才仔细去看那人,借着路边摊子上的灯光,她能看到那人很年轻,应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衣著考究,身上的衣料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这位公子,你是受伤了吗?”明卉心虚地问道。
    “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像是裂了……”那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他很不好意思。
    明卉有点头大,屁股裂了是怎么回事?
    屁股也能裂开?
    不会是骨折了吧?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明卉问其中一人:“大叔,请问这附近有医馆或者药铺还没打烊吗?”
    那人朝前面指了指:“四时堂,十二个时辰都有堂医坐诊,看他摔得不轻,还是找块门板把人抬过去吧。”
    明卉想想也是,无论如何,是自家丫头把人摔成这样的。
    门板没有找到,倒是有位好心的摊主借出一辆小推车。
    又有两位好心的大叔,把那人抬上推车,朵朵忙道:“让我来,我会推车。”
    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从小到大做惯农活的,别说这种小推车,她还会赶驴车呢。
    主仆二人推着那个人,来到了四时堂,四时堂的大门已经关了,但是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里面显然是有人的。
    明卉敲门,才敲了两下就有人应门,一个伙计从里面问道:“干啥的?”
    “看病,有人摔伤了,可能伤到了骨头。”明卉说道。
    不多时,铺子的大门打开,两个伙计出来,见病人躺在小推车上,便又转身进去,拿了门板出来,将那人搬到门板上,抬了进去。
    明卉让朵朵先去还车,摊主还要用推车收摊,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什,有借有还。
    明卉跟着两个伙计进去,坐诊的堂医已经从后面走出来,指挥伙计把那人抬到帘子后面,明卉便在外面等着,稍顷,帘子后面便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疼,疼啊,别碰,啊,啊,啊,好疼啊!”
    这时,朵朵还了小推车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听到那人的惨叫声,朵朵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小声问道:“少爷,朵朵是不是闯祸了?”
    “不能算是闯祸,你是护主……”
    明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帘子后面传来堂医的声音:“毛孩莫叫,这连油皮子木破,更木伤到骨头,大晚上的,恁叫啥,抓来?”
    第59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堂医上了年纪,讲一口本地白话,明卉一听就来气了,这人鬼哭狼嚎,原来什么事也没有?说好的屁股裂了呢?
    那人还在叫个不停:“没有,我这是裂了,一定是骨头裂开了,你老眼昏花,不能说我没事啊。”
    老堂医不高兴了,他还不到七十呢,怎么就老眼昏花了?
    “你包搁这抬杠,我说木病就似木病,不想看就滚球!”
    帘子撩开,老堂医气哼哼地走出来,一甩袖子,又回后堂睡觉去了。
    伙计走过来,冲着明卉伸出手,有病没有,请了堂医,就要给诊金。
    “多少钱?”明卉问道。
    “白天十文,晚上十五文。”伙计说道。
    明卉数了十五文付了诊金,却仍没见那人出来,朵朵皱起小眉头:“少爷这人是想赖上咱们吧,朵朵再把他摔个跟头。”
    说着,朵朵晃着瘦瘦的小肩膀,撩开帘子,一把拖起病床上的那个人向门口走,两个伙计看傻了,虽说他们也能拖起那个人,可也不能像这个小孩一样轻松,嗯,就像拖着一把扫帚。
    明卉连忙上前,把那人从朵朵手里解救出来,那人还在发懵,不可置信地瞪着瘦了巴几的朵朵,竟然忘记喊疼了。
    “看来是不疼了?”明卉笑盈盈地问道。
    那人被明卉提醒,弯腰抱着膝盖直喊疼死了,原来刚才朵朵把他从床上拽下来时,他撞到了膝盖。
    屁股不疼了,改成膝盖了。
    明卉这个时候才看清这人的长相,竟然是个白净好看的小郎君。
    只是他那一脸的泪水,实在是让明卉无法生出看美男的想法。
    “咱们走。”责任呢,已经尽到了,大夫呢,也看过了,该花的钱也花了,不欠他的。
    明卉和朵朵头也不回走出药铺,两人刚刚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不像是关门的声音,朵朵好奇回头:“咦,少爷你快看呀。”
    明卉也回头,好嘛,有趣得紧,那位没病找病的小郎君,居然被药铺的伙计给扔出来了。
    明卉一把拉起朵朵,主仆二人飞奔着跑进夜市,喝羊肉汤去了。
    那人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抹一把眼泪:“好事不能做到底吗?请我吃碗面也行啊。”
    朵朵一口气吃了三个胡旋饼,又喝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心满意足。
    大小姐去买酸梅子了,让她在这里等着,朵朵看着刚出炉的胡旋饼,还想吃怎么办?
    她摸摸腰上的小荷包,她的月钱让不迟姐姐帮她存着,这个小荷包里装着的是大小姐给她的零花钱,整整三十文,她还没花呢。
    “大娘,我再要三个胡旋饼,一碗羊肉汤。”
    “羊肉汤不加香菜!”
    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朵朵扭头一看:“咦,你不是那个装屁股疼的人吗?”
    “我才不是装的,我是真的疼,真疼,现在还疼,那个卖花的大娘不知道,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摔的我,刚才也是你把我从床上拖下来,我不但屁股受伤,我的膝盖也青了,我身上有受,到了衙门只要验伤,你就是打人的凶手。”
    那人一边说,一边大咧咧坐到朵朵对面,朵朵眨巴着大眼睛:“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用坐牢。”
    朵朵其实已经十一岁了,但是她生得瘦小,扮成男孩子显得更小,看上去只有八九岁。
    “小孩子的确不用坐牢,但却会挨板子,不仅挨板子,还要罚银子,有爹娘的罚爹娘,像你这样的,就罚你家主子。”
    “罚银子?那,那要罚多少?”朵朵有点心虚,这人没有说错,他屁股是被她给摔疼的,他的膝盖是被她拖着的时候磕碰的。
    “嗯,我看病要花银子,买药要花银子,受伤期间吃饭更要花银子,这些加起来,少说也要二十两,你打人是违反了律法,念在你是小孩,衙门少说也要罚银十两,加在一起,就是三十两。”那人摇头晃脑,振振有辞。
    朵朵张大了嘴巴,大小姐买她花了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他们一大家子起早贪黑干活,一年到头也存不下十两银子,大小姐不但花钱买下她,还要花钱养着她,每个月还要给她月钱,别看她年纪小,她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呢,大小姐为了她,已经花了很多银子了。
    可现在,衙门还要再罚大小姐三十两。
    摆摊的大娘端了羊肉汤和胡旋饼过来,还没有放到朵朵面前,就被那人抢了过去,直接就上嘴喝了一口。
    朵朵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抢了她的羊肉汤。
    “那是我的,是我的羊肉汤!”朵朵急了,抢人肉汤如同害人性命,这是要饿死人的!
    “我吃了就是我的”,那人拿起胡旋饼,飞快地咬了一口,“这也是我的,上面有我的牙印,衙门的仵作来了也要说是我的。”
    “呵呵,欺负小孩还把衙门的仵作搬出来了,你要脸吗?”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朵朵欢喜地喊道:“大小……少爷!”
    明卉嗯了一声,手里还提着几样蜜饯果脯,朵朵立刻挺起小胸脯,指着对面那人说道:“他抢了我的羊肉汤和胡旋饼,还说要让衙门罚少爷你三十两,还要打我的板子……少爷,我能揍他吗?”
    明卉已经认出这人是谁了,这就是刚才的那个人,这是在药铺里没能碰瓷讹上她们,趁着她不在,跑来欺负小孩外带骗吃骗喝?
    明卉转身问摆摊的大娘:“再来十个胡旋饼。”
    说着,数了铜钱给了大娘。
    她一手拎着刚才买的蜜饯果脯,一手拎了十个胡旋饼,这才回答朵朵的问题。
    “扛上,走。”
    那人正在狼吞虎咽就着羊肉汤吃着胡旋饼,说他不要脸?他要饿死了,还要脸干嘛?至于明卉后面说的三个字,他听到了,但是压根没往心里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可是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如腾云驾雾一般离开了板凳,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那个小孩子扛在肩头了。
    第60章 打完收工
    与其说是扛着,不如说是拖着,他比那小孩子高出一截,所以他的两条腿是被拖在地上。
    他的嘴里含着饼子,手里也还拿着半块饼子,他想挣脱,可是那小孩的一只手越过肩头,如同铁钳子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么大的力气,这是人还是妖怪?
    而这里偏偏是在夜市的外围,前面灯火璀璨,后面就是漆黑一片。
    那一主一仆拖着他转眼之间就消失在那漆黑一片之中。
    走进一条后巷,见没有灯光透出来,显然周围的人家要么早就睡下,要么压根就是空屋,没有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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