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世子人品方正,相貌堂堂,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实乃佳婿之选。
    太后问过定襄县主,定襄县主红着脸说全凭长姐做主,这么好的亲事,承恩公府自是也一口应允,只等着皇帝赐婚。
    消息传到封地,平原郡王对这门亲事非常重视,让世子带了厚礼进京提亲。
    那时京城里都在等着看平原郡王世子迎亲的盛事,可偏偏这个时候却出了意外,定襄县主反悔了,她跪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她不想嫁给世子,她有了意中人。
    定襄县主的这位意中人,便是还在孝期里的长平侯。
    别说已经在和平原郡王府议亲了,哪怕没有,无论是太后还是承恩公府,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一来长平侯霍展鹏前面有一位结发妻子,虽然没有留下子嗣,但是定襄县主嫁过去也只是续弦,除非是大归二嫁,否则如承恩公府这样的人家,是不会让嫡出小姐去做填房的。
    二来,长平侯还在孝期,这个时候若是传出他与定襄县主的事,别说是御史了,就是京城里的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
    可是定襄县主却死活都要嫁给长平侯,先是离家出走,被找回来后,她又上吊寻死,无奈之下,太后只能请了老长平侯夫人进宫,定下了这门亲事,等到长平侯除服之后,皇帝正式赐婚。
    不过,承恩公府还是与平原郡王府联姻了,齐河县主做了世子妃,如今已是平原郡王妃,而定襄县主也如愿以偿,做了长平侯夫人。
    长平侯老夫人还在世时,长平侯倒也收敛,可是老夫人过世之后,长平侯便如脱疆野马,再也没人能管住他了。”
    明卉好奇极了:“我听人说长平侯惧内。”
    大江氏笑了笑:“惧内?哪有惧内的人为了争夺歌姬与人打架闹到大理寺的?惧内的人会把内造的金簪送给花娘庆贺生辰的?”
    明卉瞠目结舌,争风吃醋打架也就罢了,这把内造的金簪送给花娘是什么鬼?
    这位长平侯的脑子里是发洪水了吧,也是人材啊,不得了,不得了。
    “长平侯越来越荒唐,他是太后的妹夫,就连今上也要称他一声姨丈,他的所做所为,令太后面上无光,加之当年之事,已令太后不喜定襄县主,因此,这些年来,宫里对长平侯府越发冷落,除了逢年过节,太后平时不会召定襄县主进宫。”
    所以这一次定襄县主能请旨出京并非易事,她要鼓足勇气往宫里递牌子,太后心情好会及时召见,太后若是心情不好,她就要等上十天半月才能进宫见驾。
    “定襄县主有几个儿女?”也不知道那位风流的长平侯,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定襄县主生儿育女。
    “定襄县主膝下二子一女,长平侯府没有庶出子女,但是却有一位表少爷住在府里,这位表少爷姓邹,是长平侯表妹的儿子,邹公子虽然在侯府长大,可是却与长平侯性情迥异,不但生得一表人材,而且人品端庄,才名远扬,有玉公子之称,反倒是那两位真正的侯府公子,却是名声不显。”
    大江氏说到这里时,叹了口气,她说的这些事,都是肖嬷嬷讲的,以前肖嬷嬷每次过来,都会与她们姐妹促膝长谈,以后肖嬷嬷回了凤阳,也就没有人能和她们说这些京中八卦了。
    谁说住在道观里,就不爱听八卦了?是吧?
    明卉眨巴着眼睛,原来长平侯府里还有位姓邹的表少爷,是长平侯表妹的儿子,表哥养大表妹的儿子,这事听起来怎么像是很有内涵的样子?
    明卉陪着大江氏和小江氏又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后,小江氏埋怨道:“阿姐,您怎么把这些事讲给小孩子听啊,又不是什么好事。”
    大江氏叹息:“唉,明家并非高门大户,又岂会与定襄县主有交情?定襄县主向我们打听卉儿的事,想来与明家是没有关系的,她没有讲真话,这当中另有隐情。所以我们更应该让卉儿多了解一些,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卉儿聪慧,她能明白我的苦心。”
    “阿姐,你是把卉儿当成自家的孩子了。”话一出口,小江氏就后悔了。
    她不该让阿姐想起那些伤心事的。
    她与大江氏的情况不同,当年史家将她送到庄子里,她的两个儿子,当年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两个孩子悄悄买通庄子里的管事,让她能从庄子里逃出来,后来她住进道观,托人去京城打听,才知道两个孩子与伯父、父亲反目后,便离开了史家,不知去向。
    江家平反后,江潮找遍整个北直隶,终于找到两个孩子。
    后来小江氏与史家正式和离,江潮抓住史家的把柄,逼着史家立书,将两个孩子给了江家。
    从那以后,小江氏的两个儿子便和江潮一起读书,前几年先后考上进士,如今都在任上,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派人送东西过来,与史家再无往来,对小江氏非常孝顺,与大江氏的那三个儿子高低立见。
    第42章 墓前的白梅
    进了十月,明老太爷周年,明卉与明家的人一起去了完县。
    按照习俗,亲人去世满三年方可立碑,如今明老太爷的坟头前还只有供桌供品,没有墓碑。
    西城明家早在多年前便在完县置了祭田,又在附近的村子里买下一片地,盖了宅子,有下仆住在这里,方便照看墓地,也能兼顾祭田,明家人来上坟,当天赶不回去,便在这里住下。
    宅子虽然不小,但是三房的主子再加上丫鬟小厮,几十口人住进去,就显得拥挤了。
    明卉和明雅,以及二房长女明静住了一间屋子,二房的明淑、明秀和明晓婷住在隔壁。
    刚刚安顿好,明大老爷便差人来叫明卉去前院,明卉到后,看到明家三位老爷,连同明达都在。
    明卉坐下听了几句,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明老太爷前面的太太张氏过世得早,如今还葬在东城明家的祖坟里。
    不仅张氏葬在东城明家的祖坟里,西城明家往上数,所有的祖宗都在那边,明大老爷与西城明家谈好了,祖宗们的坟是迁不出来了,但是张氏的可以迁,待到明老太爷三年立碑时,张氏便从那边迁过来,与明老太爷夫妻合葬。
    明大老爷看向明卉:“小妹,是兄长们先前疏忽了,没有问你,白太太葬在何处,可是在云梦山?”
    白太太便是明卉的生母白氏,明大老爷一把年纪了,实在是叫不住那声“母亲”。
    明卉明白了,明大老爷是想把她生母的坟一起迁过来,以续弦的身份,正式葬进明家祖坟。
    只要白氏进了祖坟,便没有人敢笑话明卉的身世。
    白氏虽是继室,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但她不是妾,更不是没名没份的女子,她是明家明媒正娶的正妻。
    明卉虽然对白氏没有印像,但是每年明老太爷和汪真人,都会带她去上坟,白氏的确葬在云梦山,孤零零的一座坟,没有碑,但是有汪真人亲手栽下的白梅。
    汪真人告诉她,那坟茔里的人,生前最爱白梅。
    明卉决定,到时去云梦山迁坟的时候,她要连同那两株白梅一起移过来。
    回到暂住的屋子时,明雅和明静还没有睡,都在等着她,她是长辈啊。
    这十个月来,明卉见过明静几次,二太太每隔几个月就会借着给老太爷祈福的名头,带着三个嫡女出来散心,常去的地方就是慧真观。
    但是明雅却已经许久未见了。
    明卉离开枣树胡同那日,明雅头上还有伤,戴着兔儿卧来遮掩。
    隔了十个月,明雅的气色依然不好,十五岁的少女,却暮气沉沉,没有朝气。
    看到明卉回来,明静朝着她使个眼色,好像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二太太爱说爱笑,她的三个女儿也随了她的性子,只有庶出的明晓婷沉默寡言。
    上次明静跟着二太太来慧真观时,便和明卉说起过明雅的事。
    大太太一心想要促成明达与吴丽珠的亲事,可惜没能成功。
    吴丽珠从懂事开始,就把自己当成明家长房长媳,如今亲事泡汤,她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她不相信明达讨厌她,反而认定是明雅从中挑拨,才让她那青梅竹马的表哥被猪油蒙了心,不肯娶她这颗人间明珠。
    她在家里吵,后来又去了枣树胡同,指着明雅的鼻子大吼:“你心悦我长兄,可我长兄是要考进士的,自是看不上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在表哥面前败坏我的,是不是?”
    说着,她把一个荷包摔到明雅脸上,那个荷包,是明雅托她送给吴桐的。
    其实表哥表妹差不多的年纪,大太太一向以自己的侄儿为荣,又岂会没有动过让吴桐做女婿的心思?
    可是娘家嫂嫂一早就说过,吴桐那是要当状元,入阁拜相的,一定要娶个对仕途有助力的妻子。
    明家早已远离朝堂,明雅当然不是吴家的媳妇人选。
    同是做婆婆的,可大太太却没有想过,让明达娶高门贵女。
    结亲讲究高嫁低娶,她可不想娶个贵女回来,一大把年纪还要看儿媳的脸色。
    所以还是娘家的侄女最合适,无论何时,都会和她这个亲姑姑一条心。
    再说,明达读书远不如吴桐,大太太还指望着日后吴桐出人头地,能扶持明达这个表弟兼妹夫,这样一比,明雅对吴桐的那点心思便不值一提,被大太太忽略不计了。
    可是大太太心里有数是一回事,被人当众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大太太柔声细语,哄了吴丽珠回去,然后便抽了明雅几个耳光,让她到祖宗牌位前罚跪。
    次日早晨,明大老爷才知道明雅居然跪了整整一夜,亲自过去,让婆子把人背回去。
    此后明雅便病了,直到近日方才好转。
    明卉心中唏嘘,看来前世,明雅和吴桐的亲事也没有成。
    她和明雅虽是姑侄,却并不亲厚,因此,明雅的这些事,明卉感慨一番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从完县回来,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由振远镖局护送的第二批永丰号商队也返回了保定,可是依然没有万苍南和柳三娘的消息。
    人海茫茫,万苍南和柳三娘找不到孩子,而明卉也找不到他们。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早在春末的时候,汪真人便给留在云梦观的苗静闲道长写了信,让她带着观中的两个小道姑,连同做粗活的仆妇马大娘,暂时搬去山下,每隔十日上山看看,待到过了中秋,再搬回道观。并且叮嘱她,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去找淇县的魏大人帮忙。
    中秋之后,苗静闲道长带着小道姑和马大娘搬回道观,刚开始没有发现异常,稍做休息,两个小道姑去清理墙外的杂草,发现道观的外墙上,不知被谁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苗静闲看过图案,又想到汪真人的叮嘱,便警惕起来,将墙上的图案画到纸上,下山交给了魏大人。
    魏大人亲自带着衙役来到云梦观,将道观里里外外检查了两遍,这一查不要紧,道观里来过人,翻墙进来的。
    墙下有片地上没有铺砖,雨后有人踩上去,留下了足印,太阳晒过之后,这足印便凝固在地上,肉眼便能看到。
    这两三个月,只有苗静闲一人来过道观,她虽是天足,可毕竟是女子,足迹纤巧,而那泥地上的足印却明显是男子的,且,不止是一个人的足迹,根据魏大人的办案经验,至少有五人,其中三人进了道观,另外二人则在外面把风。
    奇怪的是,道观里并没有丢失贵重物品,汪真人屋里的锁头被撬开,箱笼都被打开翻找过,但是供在案上的白玉天尊像,一看就非凡品,却没有被拿走。
    这些人显然不是为财而来。
    第43章 闹鬼的宅子
    小道姑在后墙上发现的图案,应该就是这些人留下的记号。
    但这记号与江湖人寻常用的不同,魏大人办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魏大人派了衙役在云梦观周围守了几日,确定贼人暂时不会来了,这才离开。
    汪真人收到苗静闲的信后,沉默良久。
    若非明卉的那个梦,她不会离开云梦观,如果她还在云梦观里,是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不仅是她,还有崔娘子一家,还有苗静闲、马大娘、秋风、秋月两个小道姑,还有被毁去一生的明卉。
    那些人为什么要放火?想来是他们翻找东西时被道观中的人撞上,他们杀人灭口,云梦观时常有香客前来,道观里杀了人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这些人为了隐藏行迹,就一把火烧了道观。
    所以在那梦中其实早在起火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汪真人心如刀割,再也不能静下心来打坐,她想了想,让汪海泉回了一趟淇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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