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吴越做跳板,秦国就可以北望楚国了,若是更近一步,秦国出兵占领了大江对岸的沿海淮夷,那么楚国,就落入了秦国的包围圈中了。
    向北分别是淮夷、莒、鲁、宋......
    再往北,就是秦国的陶郡了,此次陶郡按兵不动——
    陶郡以北是以老将蒙骜为首,中年将领王陵、张唐为辅,青年将领王翦、图、女将岚为辅的秦国三十万大军,在大河河道岔口和楚军对战,阻止楚国兼并齐国和燕国的土地。
    其中,秦王政还知道,为了能阻止魏国参战,秦国还有一支军队去攻打了魏国的酸枣、虚、燕等地,牵制住魏国的主力军,除此以外,秦国派遣间谍,带着李斯的信件和大笔的财物黄金去到赵国秘密找郭开,重金请他在赵王偃身边极力游说,不要听取建信君和春平侯的蛊惑,与楚国合纵去攻打秦国。
    陶郡以东,就是楚国近十年攻打下来的鲁地了,如果北面战事顺利的话,是不是陶郡可以出兵,与叔祖一西一南合力将楚国大片土地给打下来了......
    “大王?大王?”
    秦王政回过神来,看向宗正胜问道:“大宗正有何事叫寡人?”
    宗正胜递上手中文书,道:“这是下半年秦国全国各地能收上来的税收程数,以及可以调度到前线的粮草数,还请大王过目。”
    秦王
    政接过文书仔细查看,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看的懂,但看不懂不要紧,他可以问。
    宗正胜从头到尾给秦王政解说了一遍秦国粮草税收方面的制度和情况,等他好不容易讲到秦王政满意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午后了。
    他们错过了午膳时间。
    秦王政邀请宗正胜留下来一起用膳,还不等宗正胜答应,就有宫女来报,说是太后赵姬等待大王许久了。
    宗正胜颇有些怜爱的看了眼秦王政,先王子楚过世后,赵姬就被放出来了,虽然眼下没再闹出什么大新闻,但宗正胜总觉着赵姬这个女人就像个不安稳的火/弹,时不时的就要炸上一炸,寻找下存在感。
    秦王政就当没看到宗正胜的眼神,让人送宗正胜出去,他自己则是去见赵姬。
    赵姬一见到秦王政就嗔怪他不按时吃饭,糟蹋自己的身体。
    对赵姬能关心自己的身体,秦王政心下很受用,他笑道:“跟大宗正处理政务,不知不觉间就忘了。”
    赵姬怒道:“跟在你身边的宫人都是怎么伺候的?你忘了吃饭,难道他们也忘了吗?”
    秦王政为他们开脱:“寡人跟他们下了王令,寡人在和大臣处理政务的时候,他们不得打扰。”
    赵姬被噎了一下,又埋怨道:“你才多大,就会处理政务了?让个小孩子掌管偌大一个国家,简直胡闹!”
    秦王政:......
    “母后特地来找寡人可是有何事情吗?”
    不得不说,秦王政对赵姬,还是有些了解的,比如,他就不认为,赵姬来找他,纯粹就是为了关心他有没有吃午膳。
    赵姬并没有意识到儿子在转移话题,她笑道:“我可是听说了,楚国吃败仗了?”
    秦王政皱眉:“母后是从哪里听来的?”他倒是看看是谁在泄露军情。
    赵姬挥挥手:“我自己看见的,那传递军情的军卒满脸喜色,定是安平侯...你叔祖攻打楚国胜利了。”
    秦王政缓和了脸色,纠正道:“叔祖是攻打东夷越胜利了,不是攻打的楚国。”
    赵姬:“那还不是一样?什么东夷越西夷越的只要是南面的不都是楚国的国土?”
    秦王政张张嘴,也没跟赵姬
    仔细解释实际上东夷越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脱离楚国控制了,不过赵姬说的也没错,因为从表面上来说,东夷越还真就是楚国的土地。
    秦王政笑着恭维道:“母后英明。”
    赵姬摸摸儿子的脸蛋,给他送上她特地带来的奶皮冻,秦王政很开心的接过来吃了大大的一口。
    赵姬笑道:“楚国又不是我的母国,我自是英明的,”她似是想到什么,轻快的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你华阳祖母和云梦母后会不会跟母后一样英明,为秦国打了胜仗高兴?政儿,你说她们不会夜里睡不着觉吧?”
    秦王政:......
    秦王政三两口吃完了奶香浓郁的奶皮冻,跟赵姬道:“云梦太后现在有孕,母后还是不要再她面前说这些,以免伤到她。”
    赵姬有些郁郁:“......你倒是个孝顺的。”
    秦王政认真道:“我也是为了母后着想,当年咱们才从赵国回到秦国,还是云梦太后友善待咱们母子,就是为着当年她爱护母亲的情义,我也会好好待她。”
    赵姬听到一向端着的儿子连寡人都不说了,就温柔笑道:“行,都听你的,母后不去找她说这些就是了。不过,你华阳祖母那里可是有许多楚人在秦国做官呢,保不准就有谁在背后偷偷使坏,阻碍秦国......阻碍你叔祖攻楚的计划。”
    “哦对了,你叔祖的妻子也是楚女呢,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了,要如何面对他的妻子?听说他很爱重那个云姬呢......”
    说到后来,很有幸灾乐祸的兴头在里面。
    秦王政忙道:“这个我知道了,多谢母后提醒,我会跟大宗正再议的。”
    赵姬虽然从儿子这里听到了满意的答复,但她还是不免遗憾道:“这秦国,居然连个相邦都没有,要是吕不韦还在,他一定会站在咱们母子这一边,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楚人臣子了。”
    秦王政脸色登时就耷拉了下来。
    赵姬也变了脸色:“行了,我知道你不爱听吕不韦,怪我多嘴,好心当驴肝肺,”又怒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是我亲生的,难道我还会害你?一说到吕不韦你就跟我置气,给我脸色看,我真是白瞎了疼你的心!”
    说罢,也不再理他,起身
    赌气离开,等都走出大殿了,复又转回来跟他喊道:“快点用膳,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不按时用膳,看我不杖毙了你身边的奴婢!!”
    原本胸中快要升腾怒气的秦王政:......
    女人的脾气都是这么阴晴不定的吗?还是只有他的母亲如此?
    秦国伐楚打了胜仗,连赵姬都看出来了,更别提盘踞在咸阳的楚臣了。
    这个时代,国与国征战是正常的事,人与国之间的流动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个时代的人又有一个很奇怪的母国情怀。
    比如自从宣太后开始,楚人在秦国做官的不胜枚举,也在其位谋其政,很为秦国出力,他们支持秦国去攻打其他国家,但若是秦国去攻打楚国的话,他们就不能接受了。
    再比如,历史上韩非为了不让秦王去攻打韩国,居然游说秦王去攻打赵国......
    华阳太后的弟弟阳泉君带着儿子、侄子来找华阳太后讨主意。
    阳泉君焦急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秦国将楚国攻打下来,咱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华阳太后:“那你说,咱们能做什么?”
    阳泉君:“云梦公主呢?这个时候她怎么能置身事外?她不是跟云姬是亲姊妹吗?让云姬去劝说安平侯......都是楚人,她们就这样看着秦国攻打楚国无动于衷?”
    华阳太后凉凉道:“没见男人在外征战,还要带着女人的。也别说什么都是楚人的话,当年她们姊妹两个来到秦国,也没见你去看看人家,现在又去套什么近乎?”!
    第219章 争斗
    当年,阳泉君为了保住并且延续自己、长姊在秦国尊贵的地位,听了吕不韦的游说,让没有子嗣的华阳夫人在先孝文王耳边吹枕头风,立了母族不显还在赵国做质子的公子异人为嫡子,这才有了现在的秦王政即位为王。
    阳泉君如愿以偿的将自家的荣华富贵延续至今日。
    阳泉君得益于枕头风的好处,便极度迷信枕头风的作用,他现在想为母国做些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让楚女去掌握实权的人耳边继续吹枕头风。
    真是可惜,秦王政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就是将再美丽的楚女送到他身边他也看不到美女的好处,而且,在他心中,秦王政不过是安平侯的傀儡,在国政上压根说不上话,他只得将主意打到安平侯的身上。
    华阳太后见弟弟想来想去还是这么个法子,只得提醒道:“安平侯可不是先孝文王,此人心性坚定,从来不为外物所动,除了先昭襄王,也没见他听过什么人的话,你若是想动摇他的心智,并不比愚公移山容易。”
    阳泉君不信:“这人和物能一样吗?这么多年,他只钟情云姬一个,可见他对云姬已经爱到了非她不可的程度了。我就不信,若是云姬在他面前哀求,他能无动于衷。”
    这世上,除了低贱到娶不起妻子的庶人,但凡是个男人,他就没见过只有一个女人的,这安平侯是唯一一个,真是奇也怪哉,他无法理解安平侯的做法,就只能往深情上靠了,而且,那个云姬,的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安平侯专宠于她也说得过去。
    华阳太后对安平侯的“怪癖”也无法理解,更找不出其他理由反驳,便道:“正是有如此深情,云姬才不会听我们的,若是我,我也不会听的。”
    女人就是这样,理智和感情,在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受到过重大打击之前,女人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感情的。当年若是先孝文王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会事事都听他的,他说一她绝不选二,更不会惶惶不安的去找什么外援,立什么嫡子。
    阳泉君泄气,若是华阳太后都这么说,那他对云姬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在他看来,云姬如今与华阳太后当年情形相同,若这世间谁能与云姬共鸣,此人非华阳太后莫属。
    华阳太后又道:“
    莫说你我,就是现在秦国上下,又有谁能动摇安平侯的决定呢?大王、宗室、大臣、军队、学宫乃至民间百姓都是站在他一边的,他要是铁了心的去攻楚,谁都阻止不了他。与其与安平侯对上,不如想想,如何保住楚人在朝中现有的势力吧。”
    说到秦国现有的楚系势力岌岌可危,阳泉君就咬牙切齿:“公子子傒未免太过嚣张了,当年他没能被立为嫡子,是他自己技不如人,现在跟个疯犬似的逮着咱们咬又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夺权自己做大王不成?”
    在先孝文王被立为太子之后,他其实是想立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子傒为嫡子的,奈何这个时候出了个吕不韦,带着重金游说阳泉君,让华阳夫人不住的在他耳边吹枕头风,更有秦鱼一年一年不间断的往赵国给做质子的异人送财物,他这才立了异人为嫡子,异人的名字更是被改为子楚。
    先是嫡子之位没了,后是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公子子傒相比于公子缯更加憋屈,公子缯是自己的父亲先太子死了,不得不沦为旁支,公子子傒则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枕头风无缘于王位,这要让他咽的下这口气才怪。
    此生此世,公子子傒都与楚人势不两立!
    是以,此次秦国出兵攻打楚国,公子子傒不仅在军中出人出钱配合攻楚,他还趁安平侯不在朝堂暂时落入宗室手中的时机,在朝中大力打压楚系势力,大有一次将楚人全部赶出秦国朝堂的势头。
    华阳太后凉凉道:“出出气也是好的,谁让宗室如今势大,老一辈的都被流放了,可不就显出他来了吗?”
    说到嬴姓老一辈宗室几乎大半都被流放的下场阳泉君就心中发寒,都说安平侯软绵绵的好说话,也从不杀人,但他一旦辣手起来,那就是连根拔起毫不留情。
    跟随公子缯起事的宗室三族,一个不留,就连家中奴婢全都打包给流放到海外和西域,光牵连的宗室子弟就有几千户,更别提他们的母族、妻族、子孙姻亲了,到现在大半年过去都还有滞留在咸阳城郭等待清算流放的呢。
    原本靠着栎阳商会养起来的冗沉宗族一下子给砍掉大半,瞬间让朝堂清爽了不少,就连日渐拥挤的咸阳城都觉着空旷了许多,无他,人被流放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和宅邸、店铺自然就都空了下来,这些最终都会属
    于谁,那就看谁的本事高强了。
    老一辈有地位说得上话的宗室给流放了,可不就得年轻一辈的给顶上吗?
    这个时候,以公子子傒为首的宗室势力就顺势而起了,好在,公子子傒在经历了安平侯的辣手和大宗正的警告之后,没有站在秦王政的对立面,而是将刀锋对准了楚系势力。
    就像是华阳太后说的,既然他时运不济,与王位无缘,那么拿楚人泄泄愤出出气也是好的。
    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些什么,才有滋味不是?
    公子子傒与楚系实力交锋,争夺的无非是朝中话语权,而这话语权,具体的体现在了官员职位上。
    如今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的职位他们争不了,属于君王禁卫和幕僚团的郎中令他们不敢争,统管王宫宫门卫兵和车马的卫尉、国家畜牧业的太仆他们又看不上,掌刑狱、礼仪、律令的廷尉和掌占卜祭祀的奉常对专业的要求性太高,他们又攀不上,那么剩下的管监察中央和地方的御史大夫、统管咸阳治安与民生的内史、掌管国家粮草税收的治粟内史、甚至是游离在官制系统之外的栎阳商会,就是他们争夺的目标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哪里是钱财堆积的地方,哪里就是权利欲望滋生的巢穴。
    阳泉君道:“其他的都好说,栎阳商会这里,咱们必须拿下。”
    其实像是御史大夫、内史、治粟内史这样的公卿之位,阳泉君是不大敢想的,他人虽惫懒还贪财,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他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有多大的肚量就端多大的碗,吃多了装不下的下场就是自己撑死自己。
    秦国向来务实,容不下尸位素餐耽误朝政的人,不是阳泉君灭自家威风,他们是外戚,靠的是裙带,跟那些凭借自身才华险死还生爬上来的人不一样。
    做外戚就要有做外戚的样子,能做一些中等官位搂钱就行了,既有体面又有实在,上不招人眼,下可招揽门客舍人为他们做事,他们只想要安闲和荣华富贵,并不想碍了君王的眼,更不想丢人现眼。
    所以此次,公子子傒仗着宗室高等官位肆意调整、清除朝中做事的楚系势力,才会对阳泉君他们打击这么大。
    华阳太后道:“商会那里,安平侯放出话
    来要选一个才、德兼并者做会长,不拘是宗室还是权贵、寒门、庶人,咱们这里,你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自从栎阳商会从公子缯手里脱离之后,商会会长一职就一直空缺,控制商会的权柄也重新回到了它的创建人安平侯手里。安平侯早就放出话头,他只是暂时掌管商会,商会会长会重新选拔。
    谁都知道栎阳商会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公子缯能拉拢那么多宗室下水,就是因为当时公子缯执掌商会,捏着宗室们的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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