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鱼懒散道:
    “如今的西域,就是以秦峦为主,无论咱们封不封,他都是西域实际的主人,这个事实,短时间内是改不了的。”
    既然人家将西域发展起来了,那你就要大方的承认下来,摘别人桃子的事若是做了,那就是自讨不自在了。
    秦鱼解释道:“西域不是那么好发展的,咱们面上看着好像那里到处是宝石、香料、牛羊马匹成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这些都是人用生命换来的。
    那地方缺水,一到春秋季节就黄沙漫天,酷暑难耐,有水源,有绿洲,但这是需要人去寻找和经营的,一不小心还容易被龙卷风给卷走。河西走廊的环境要好一些,但一到八九月份就开始大雪封山了,寻不到过冬的山谷,牛羊人畜就只有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份。想要经营那里,那是真的要拿命去搏的,秦峦在那里经营了十几年,才经营出现在的模样,所以,我建议,至少三代之内,不要动秦峦。”
    三代之内,半个世纪,西域最好都不要易主,频繁易主,只会给才开始发育的西域造成难以避免的打击,得不偿失。
    秦王政有些为难:“那好吧。叔祖,你说我要不要封秦无厌为公主,这样等她长大了,就可以继承西域了?”
    秦鱼还没从他这跳跃的脑回路里转过弯来,他又自语道:“可是我已经打算好让她回波斯做波斯王了,要是她再继承西域,这土地可就太大了,不行,这样不好......”
    秦鱼:.......
    行啊,你连人千里之外的波斯王是谁都给安排好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想的?
    这可真是,思想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还有,你对自己的小伙伴,还挺会安排的嘞?
    秦鱼打断他的思路,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不管是封王还是封侯,还都可以再商议,大王也可以私下里自己问问秦峦,他想要哪一种?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可以答应他。而且,秦峦是宗室,从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点来想,是不是就开心许多?”
    秦王政转念一想,还真是,就笑道:“那就听叔祖的,只要秦将军安分的待在西域,我就全力支持他发展西域,如何?”
    秦鱼有模有样的恭维道:“大王英明。”
    逗的秦王政叽
    叽咕咕直笑。
    有了关于对秦峦安排的思路,秦王政明显放下了一个大的心事,更让他高兴的是,叔祖的心,果然是放在他的身上的,即便秦将军是叔祖的亲兄弟,叔祖也没有偏心他呢。
    秦王政一扫刚才刚进来时的萎靡状态,高兴的问道:“叔祖,还有什么政事需要我处理的吗?”
    秦鱼对他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忍俊不禁一笑,也不扫兴,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大王定夺。”
    秦王政:“是什么国事?”
    秦鱼道:“是关于赵国大将李牧的家人的。出发去雁门邑之前,李牧被我引走去救援邯郸,我跟司马梗,这才避过李牧带领的十万赵国强军,攻打下雁门邑。”
    “李牧本人虽然不在雁门邑,但他的父母兄长妻儿等亲眷都在雁门邑,我将其俘虏,临走前下令,择日将他们都送来秦国,用来和赵国做交涉。”
    秦王政纳闷:“用李牧的亲人和赵国做交涉?做什么样的交涉?”
    秦鱼道:“李牧是一员难得的大将,他跟他的父兄,世代镇守赵国的边关,常年跟匈奴人打仗,对付匈奴人很有一套,我打算请李牧来秦国,让他为秦国打仗。”
    秦王政:“李牧会答应吗?”
    秦鱼想了想,道:“恐怕不会,不过,事在人为,让李牧的家人在秦国安家,他不给秦国打仗,可以让他的儿子、孙子为秦国效力嘛,他赋闲在家,写写兵书,教教学生,一样的。”
    秦王政好奇:“叔祖很喜欢这个李牧?他除了打仗,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说起李牧的过人之处,秦鱼可就有话可说了:“我跟你说啊,这个李牧特别会看人,他过目不忘,只要是他见过的人,都忘不了。当年,我也就才七八岁吧,比你现在还要小许多呢,我那时候也就跟他在上郡见了一面,结果,几年后,我都长到十三四岁,跟当年孩童时期长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居然还一眼就将我给认出来了,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秦王政附和:“是很神奇,还有呢?”
    秦鱼:“还有啊,他也姓嬴,赵嬴,说起来六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也算是亲戚吧。”
    秦王政:“......还有呢?”
    秦鱼:“人长的挺精神的?我跟你说,赵国朝堂凶险的紧,压根容不下有才之人立足,李牧在赵国朝堂,啧啧,命肯定活不长......”
    秦王政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只要这个李牧愿意来秦国为官,我......寡人愿意为他开方便之门。”
    他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李牧,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过人之处,但他跟叔祖是少年之交,很得叔祖的喜欢,只这一点,他做为晚辈,就愿意优待这个李牧几分。
    “叔祖,尽管让李牧的亲眷来秦国吧,寡人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秦国,并且会留下来的。”
    就是不喜欢,寡人也会让他们喜欢。
    秦鱼总觉着,秦王政这话听着怪怪的,但他没有证据。!
    第210章 残酷
    邯郸城外十里处,正在进行一场军队与军队间的厮杀。
    一般这样的战乱厮杀,平民百姓们都是躲的越远越好,稍微离的近了,被过往的军卒们抓住,那就只有被强留下做苦役的份,若是大军缺粮缺食,那下场更是惨淡,只能沦为军卒们的口中粮了。
    尸骨无存,连随意抛尸带来的瘟疫问题都解决了。
    但不知什么时候,赵国和秦国河内的边界地区,这种因为两国打仗带来的兵祸正在不断的削减,乃至形成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产业链。
    在救人和运人之间,敌我双方在这条生命线上,有一种不分彼此的无言默契。
    邯郸城外西南二十里处有一个十里乡。
    十里乡,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个乡一共有十个里,所以才叫十里乡。
    十里乡凭山而建,就坐落在太行山脉向东延伸出来的一条小小支脉下。
    以前,这个目测还算高大的山疙瘩逼仄崎岖险峻的很,是个鸟兽横行,尸体遍野,草匪都不愿意来安营扎寨的荒地。
    但自从秦人入主河内之后,秦国的安平侯就在离此地不远的东南地方划了一笔线——这一条短短的线,自然是落在纸上的——要在此修建一条沟通大河北岸的南阳和荡阴城的直道。
    嗯,很明显的,这条直道,中途没有拐弯,直接穿过了赵国的领地。
    但这又如何呢?秦国要修建的这条直道,只是擦边了赵国土地一个边角而已,难道赵王要因为这擦边而削的弹丸之地,跟秦国开战吗?
    别开玩笑了,赵国的都城邯郸都被秦人给围了将近一年,人家不仅俘虏了三四十万的赵人青壮,还硬生生的从邯郸城要走了近半城的百姓,赵王拿什么去跟秦人打啊?
    所以,关于这条直道侵占他国领土之事,涉事双方连提都没提,不过一块荒地,占了就占了吧,多大点事。
    秦国有严律峻法,修建直道,说哪天开工就必须哪天开工。
    修建直道的人力也很充足,就是上党长平之战的时候秦国俘虏的几十万赵人军卒,修建这条直道,秦国只出了道路督建工程师、些许看守军官和数不胜计的粮草,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等这条直
    道修个七七八八的时候,两三年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对修建这条直道的赵人俘虏来说,这两三年过得不知不觉。在这条直道上,他们每日里只做两件事,一件是按标按量的完成自己手头的工作,然后按部就班的吃饭、学习、睡觉。另一件事,就是每日去各自辖区的亭所的公告栏里去听告示,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亲人找来,或者秦人有没有从赵国把自己的亲友给要过来。
    虽然这种运气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但是,每天看见或者听说有哪哪的同袍与自己的亲人相聚,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精神安慰了。
    他们每日都能看得见希望,同时也暗自祈求,这种希望能在自己的身上实现。
    消息来的猝不及防,秦国愿意放归他们这些赵人俘虏了。
    走吧走吧,终于可以回归故乡了,而且,他们并不是一无所有的离开,秦人允许他们带走这些年他们的劳动所得,虽然不多,但至少每人两身全套的冬夏衣裳鞋袜被褥、足够支持他们归乡的粮和盐还是给了的。
    但其实,选择回归故里的赵人很多,留下的更多。
    留下的这些人,都是自知即便自己回归故里,家中老弱肯定也都不在了,或者干脆自己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回与不回的,没甚意义。
    还不如留在这里,重新安家算了。
    这小三年的秦军学不是白上的,在每日每夜的洗脑之下,让这些赵人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国土之争,只在君王之间的对抗征伐,他们这些底层黎民百姓是秦还是赵,无甚差别。
    归赵,你就是赵人,归秦,你就是秦人,难道还有谁来问问你,你是想做赵人还是做秦人吗?
    不能够,他们这些穷黔首,在贵人们眼中,恐怕连个卑微的蝼蚁都不如。
    蝼蚁还能凭着自身奇特的外形取悦贵人呢,他们若是出现在贵人面前,只怕会污了贵人的眼睛。
    所以,无人在意,他们到底是选赵还是选秦,因为,等秦国将赵国攻打下来,他们也就随之都变成秦人,同样不会有秦国的官吏去问他们,他们愿不愿意做秦人。
    有必要吗?
    你谁啊,你配吗?!
    这话固然听着不是很舒服,但他们前半辈子所经历的
    ,的确就是这样的人生,所以,其实人家只是说了大实话,他们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但秦赵没有分别的种子,还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了。
    而且私心里,他们觉着,秦国,确实要比赵国好上许多。
    至少,他们如今能写会算,也能看得懂弄得明白秦国和赵国基层统治的基本国策了,以前他们可弄不懂这些,更没有想要去弄懂自己生活的到底是个什么世道的意识。
    在这种对比下,他们非常清楚的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从关乎自身实际利益出发,秦人给出的安家政策,在赵国,那是想也别想的。
    是去是留,他们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本非常清晰的账,又不是过函谷关去秦国,就在三晋之地,有啥?
    十里乡就是在这种形势下组成,进而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相较于去河内城池分土地领户籍安家,也有一些人就近选择在直道的周围安家,直道之北为赵国,直道之南为秦国河内,但对这些赵人俘虏来说,大家都是一家的。
    无需分彼此。
    直道很长,所经之处,有土地肥沃好开垦的平原之地,自然也有如十里乡这样的原本荒芜的抛尸之地。
    大家都想要好地,但好地是有限的。
    秦国官吏虽然以严苛固执文明,但在关键地方,并不缺乏变通之法。
    秦国的官吏沿着这条直道,对周围的土地环境进行了充分的勘探调查研究,最终决定顺应实事变化,为环境实在艰难的土地拿出了更加优良的开荒政策,除了基础的五年阶梯税收政策之外,还有头两年开荒的钱粮铁器等包括且不限于开辟田亩、建房、养殖、家用、婚姻等等全方位的补助,用于吸引更多的百姓来此定居生活。
    秦人相信,只要有了人烟聚集,再艰难的土地,也有被征服的一天,更何况,三晋之地的土地,只是缺少治理,本质上并不是恶地。
    所以,选择好地安家的人故然是大多数,但选择这等难开垦难发展的荒地的,也不在少数。
    能选择来这等荒地开垦的人,自身本事不用说,心性更非常人,眼光自然也是不差的。
    十里乡所在的这块山地吧,距离直道只有不到两里地,靠山的三围之地之外,向南向北
    向东地势开阔平坦,土地虽然贫瘠,但交通不是一般的方便。最妙的是西面这个山疙瘩看着荒芜,但山上草木丰茂,有泉有溪,清除乱尸,赶走野兽,疏通瘴气之后,就可以开发养殖业了,至少养殖善于攀爬的山羊和兔子是不愁的。
    若是一开始来此地选择安家的赵人想以养殖业发家,但等直道通行,直道上行使的商队和行人络绎不绝之后,十里乡的居民们就会发现,养殖业只能算是他们日常中一个还算比较大的副业,开发旅店客舍,为直道上的行人提供衣食住行等服务才是他们需要全力以赴的正业。
    靠着这条直道,十里乡很快就成为了南北有名的富乡。
    十里乡的富来源于秦国优越的扶植政策,但实际上,它坐落在赵国的土地上。
    十里乡是新近几年才发展出来的小乡里,按照二十五户一个里,每户三口人算,这个十里乡,容纳了大约有七百五十人左右。一个不到一千人的乡里,按照如今的秦国河内人口体量来衡量,十里乡压根连个最低标准规格的小乡都算不上。
    但在赵国的土地上来说,一个千人左右的乡里,已经算是一个大乡了,能收很多税的那种。
    十里乡虽然离邯郸非常远,但架不住邯郸大贵们频繁来往于邯郸和秦国的河内、河东之地,中途在十里乡下榻次数多了,享受多了,他们就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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