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近日,稼夫平静的生活,有些被打破了。
    天还未亮,公鸡就开始打鸣了。
    稼夫的妻子娅第一时间醒来,推推还在熟睡的丈夫,小声道:“良人,良人,鸡叫了,该起床了。”
    稼夫嘟囔了一句:“再睡会。”就转了个身,拥着被子继续睡。
    娅眼睛一瞪,伸腿给了自家良人一脚,将男人踹的滚下床榻。
    稼夫瞬间清醒了。
    咋啦,咋啦,大军开拔了?还是有敌人来袭?
    等透过灰暗的光线看清是在自家之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摸上床榻,跟自家爱妻软语:“我这就起床,你下次可别踹我了,踹坏了,还不是你自己心疼?”
    娅的起床气通过这一脚彻底消散了,她有些心疼的摸着自家良人,略微愧疚道:“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稼夫忙道:“就有一点点疼,我再睡会就不疼了。”
    娅好笑,捏着他一块软肉:“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稼夫呵呵讪笑:“我说,一点都不疼。今日公子要在西乡选拔亲卫,我也在选拔之列,咱们这就起吧,可不能迟到了。”
    娅:“原来你还记得大事,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稼夫:“怎么会忘?”有你时刻提醒着,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娅穿好衣服,对稼夫说:“你快点。我听说咱们这位公子,尤其注重洁净,你起来之后,什么都不要做,先修好胡须,清洁牙齿才是正经。”
    说罢,娅就出了屋子,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等娅出去了,稼夫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啧,一家之主不好当啊,他不喜欢下田耕种,多亏了娅在外头为他说好话,他才能不遭乡里人白眼。为了过自在日子,
    爱妻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他能忍则忍吧。
    娅在见到自家良人开始打水洗漱之后,她才背上背篓,让家中奴仆带上锄头,放心的出了家门。
    前些日子,她带着家中奴仆去山间乱林里摘了许多的黄花,让良人送去都邑,换回了五只鸡苗八只鸭苗在家里养,里典已经跟家里养家禽的人家科普过了,要想家禽养的好,野草最好喂新鲜的,然后掺杂一些麦麸粟壳,若是能抓到地龙(蚯蚓)喂食,不仅家禽长得快,等到下蛋的时候,每天都会多下一个呢。
    麦麸粟壳,自从沮水边上建起水房之后,将未脱壳的粟米,送去舂米房,一个上午就能舂出全家吃半年的粟米来,将晾晒干燥的麦粒送去水磨房,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磨出吃两个月的麦粉来。
    而这,只需要交上些许米粮当做酬资就行了。
    舂下来的米壳和麦麸,若是不想要,可以抵酬资,若是想要,可以运回自家自用。
    娅当然选择运回自己家,搀着草叶喂养家禽啦。
    说到喂养家禽,娅最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就跟人都喜欢吃肉一样,家禽们,也喜欢吃地龙。地龙这东西,最喜欢钻腐臭之地,自从家中养了鸡鸭之后,她每日打扫禽舍,都能扫出许多粪便,她打算用这些粪便拌上泥土,做一个土槽,里面放上一些地龙苗,看看能不能养一些地龙出来。要是真能养出来,那么她家鸡鸭可就不缺口粮吃了。
    娅一边想着如何养殖地龙的事,一边带着奴仆去了自家农田。她让奴仆们先去锄草,锄出来的草要翻晾在田埂上,等到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将这些草晒死晒干,就可以拿回家烧火了。
    她自己则去了自家田边割了一些野草做禽粮,摘了一些藿(大豆的叶子)做菜蔬,又巡视了一遍自家的菽地,见豆荚长的还算可以,嘱咐完奴仆们锄草完就回家吃朝食,才转身背着背篓里的草蔬归家。
    唉,要是早知道乡里能建起这样好用的水磨房,她夏收之后,就在田里多种些菽了。如今县里的菽可是紧俏的很,不仅打下来的豆子,就连豆杆和豆荚都能称了按斤卖到官署里换些布帛盐酱和半两钱。自家留下的豆子不仅能自家磨了吃豆腐,剩下的豆渣还能喂家禽,最不济搁油脂里炒了做豆渣饭,也比之前难以下咽吃了
    还涨腹的豆饭好吃。
    失策啊失策。
    今年收了豆子之后,她要多留一些豆种,明年争取多种一些,反正现在不用自己费力舂米了,有多余的力气正好多种些粮食。
    娅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队牛车,赶牛车的是一个老黔首,牛车上都是扎的紧实的粮袋,堆的高高的,后面有三五个青壮汉子推车,为牛减省一些力气。
    这些汉子不是西乡的人。
    娅进了旁边田垄里,戒备的看着这一队人。
    赶牛的老黔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妇良(好人家的妇人),敢问前面不远可是西乡的水房?吾等乃是南乡的黔首,特来西乡舂粟米的。”
    娅一听这口音,就知道这些人确实是南乡的黔首。自从他们西乡最先建起水房,其他乡里诸如南乡、东乡和北乡的百姓黔首们就都来他们西乡舂米磨麦。这些日子以来,娅也见了不少,更是没少听各乡里的口音,因此,这老汉一开口,她就听出来,这些人确实是南乡人无疑。
    娅的脸上卸下戒备,也露出和善的笑容,道:“前面就是西乡水房了,老翁没走错路。不过,妇人听说,东乡水房也建起来了?你们怎么没去东乡,而是又来了西乡?”南乡离沮水远,没有溪流可以建水房,她可以理解,但她听说,东乡因为水源充足,可是一下子建了三座水房呢。西乡这边只有一座,难道南乡的百姓黔首们不知道去东乡吗?那里可是有更多的水房用呢。
    老黔首哈哈笑道:“西乡离我们南乡更近,且是公子鱼的封地,吾等更愿意来西乡借用水房。”
    后面的一个汉子也接口笑道:“东乡的水房固然多,但却分担了除西乡以外的三个乡的乡民们去舂米,我们去了,未必能排上队,就想着来西乡碰碰运气。”
    娅了然,笑道:“你们来的巧,最近西乡的粟米麦子磨的差不多了,水房空了下来,你们现在过去,正好用上。”
    老黔首瞬间笑的见牙不见眼,跟娅告罪一声,重新赶起牛车,向沮水边而去。
    娅看着远去的牛车,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心情很好的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娅见自家良人已经收拾好自己,正在院子里将戈矛舞的虎虎生风,她笑笑,对良人道:“我这就
    去做饭,等会你记得把孩子们叫起来。”
    稼夫答应一声,继续操练。
    娅先是去了禽舍,剁了一些草叶,混合着粟壳麸皮喂了家鸭,才进了灶间,开始熬煮今天的饭食。
    娅家里用的还是陶器煮饭,自从都邑里开始卖铁锅之后,她就想着花大价钱去都邑西市里买一口铁锅自家用。
    钱她都准备好了,但买锅出西乡的时候,正好遇见西乡小吏在为过往乡人们解释,说是如今西乡已被大王封给了公子鱼,公子鱼想要在西乡乡民中征选卫队,成为卫队士卒之后,有以下福利待遇......
    其中就有大小铁锅各一口。
    这不是巧了吗,她家良人乃是二级上造爵位,上过战场,正当壮年,这些年来更是没有荒废了操练,正好让他去充当公子鱼的卫队,省的他一个大男人在家闲着不做事,让她看了眼睛疼。
    不说其他福利待遇,最起码,能给她换两个铁锅回来呢,省了家中开销了。
    娅打道回家,将这个消息说给自家良人听,并立逼着他一定要去参与选拔。
    上造听着好听,是个军功爵位,但只有二级。秦律规定,三级(包括三级)簪袅爵位以下者,遇到征发劳役和军役的时候,仍旧要服役的。现在自家良人还好好的待在家里让她伺候,但谁知道哪一天早上醒来,等待着她的不是将良人踹下床,而是一个征兵令呢?
    公子鱼如今只有六岁,等到他上战场博军功的时候,还要十几年呢,在这十几年里,秦国即便有战事,也征不到栎阳来,更征不到公子鱼的头上,要是自家良人做了公子鱼的卫队,可就有十几年的安生日子过了。
    因此,娅是一定要让自家良人进入公子鱼的护卫队的。
    就是不发军饷也要去。
    稼夫也想到了其中的好处,但这样的好处,稼夫一介寻常百姓,自觉可能轮不到他,但他仍旧听妻子的话,加紧训练自己,然后养成清洁的好习惯,力求能让公子鱼看上。
    就为了给妻子一个安慰吧。
    就是最后没选上,他也尽力了,妻子应该也不会怪他的吧?
    准备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征选的日子,娅才会一大早的就喊稼夫起床,务必不要错过时辰。
    娅今日的早餐是麦饭和鸡蛋炒藿菜,饱腹又有营养,还能避免如厕影响征选。这是她特地为自家良人做的。
    用过朝食,稼夫就在娅的殷切目光中,出发了。!
    第75章 规划和选拔(10000营养液加更)
    有了一千金的现钱和一大仓库的海盐之后,秦鱼设想的招募有余力百姓做工的蓝图就可以施展了。
    他给现在和明年做了一个大体的规划。
    第一就是将水车和水碓、水磨铺广到全县。建造水车除了需要技术支持之外,还需要大量的成熟木材和桐油,建造水磨还需要大石,水车和磨盘建的越大,需要的木材和石材的质量就越高。
    他如今已经在王宫和都乡各建造了一座水房、在东乡更是一下子建了三座,用的都是官署的开销,若是继续下去,管财务的小吏就该引咎辞职不干了,因为为乡里建造这些,完全是政府福利性质,不需要下面乡里出半个半两钱的。
    因此,秦鱼打算趁着农忙还没开始,用钱、盐和布帛发动一次有偿劳役,请有经验的砍伐小吏带着县里的青壮们进一次北山,多采伐一些成材的大木和大石回来备用。北山靠近沮水,砍伐的木材可以直接扔进河里顺流漂到都乡截留打捞,大石的话,就需要靠人力和畜力给拉回来了。为了可持续发展,秦鱼是让人带着适合北山生长的树苗过去的,砍一棵大树种两棵小树,且务必要保证它们能成活。
    因为是有偿劳役,秦鱼特地跟征发劳役的小吏说明了,若是有不想参加劳役的青壮,也无需强迫,要以自发报名为主。
    秦鱼已经做好了没有多少人报名的打算,若是征发不到多少劳役,秦鱼就让秦王派给秦鱼的三千刑徒给顶上,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青壮,将采伐的时间线拉长,等到河水结冰的时候,县里同样能积累足够的木材和石材。
    但是,自从征告发到各乡里之后,第一日各乡的里典报上来的人数,就超过了秦鱼需要的总人数的预期。
    秦鱼纳闷:“我这征发的可是苦役,怎么有这么多自发劳力报名?”
    向圭笑道:“这算是什么苦役?不过是在离自家不远的地方做工,连县都没出呢,还有盐和布帛拿,这样的好事,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秦鱼:“那他们还真相信我能如实支付答应他们的报酬。”
    向圭简直要翻白眼了:“就连山间采的野花都能换牲畜苗,更别说大木和大石了。如今县里的百姓们恐怕都觉着咱们栎阳的官署是个取之不尽的财宝库了。”
    你当每天散落到各家各户的家禽都是假的吗?百姓黔首们不傻,自然知道拿到手里的才是最真实的,如今县里的牲畜苗都还没换完,征完劳役就是拿不到盐和布帛,用劳役换牲畜苗也是可以的。
    再者,秦为了建造宫室和陵墓,几乎每年都要征发劳役去山里采伐大木和大石,还是无偿的那种。住在水边沿岸的百姓和官署,若是见到河里漂着的木材没有及时打捞起来,县官和百姓是要受到处罚的。因此,秦鱼别说是有偿劳役了,就是无偿的,黔首们也必须听从。
    对向圭说的野花,秦鱼纠正道:“那可不是寻常野花,那是油菜花,可以榨油的,等到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咱们就能吃上菜籽油了呢。”
    向圭看着秦鱼,觉着这孩子真是异想天开,但他也不说丧气话,只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管是种什么,从种下到收获,都是需要人力打理的,只要这些你都规划好了,我没意见。”
    秦鱼挠头:“先种一些试试吧,反正现在我手里的种子不多。”
    不管怎么说,百姓们能自发来他这里做活,除了缓解了秦鱼的用人压力,还让他第二个计划能够提前实施了。
    秦鱼给栎阳的第二规划,就是大量种植果树,以柿子和葡萄为主,桃李杏山楂枣子板栗等果树为辅。
    秦鱼已经看过栎阳的舆图了,他在上面看到了各个乡里的分布位置,却没有看到边界线,他去问向圭,向圭也很诧异的告诉他,栎阳是没有分界线的。
    栎阳的北边是频阳,西边是泾阳,东边是重泉,东南是郑县,南边是戏,县和县之间是大片的空地,谁家有能力去开荒,地盘就是谁家的。
    就是这么任性。
    所以说,在秦国,或许是在整个战国时代,都是土地多到没有人去开垦,而且这个开垦,还不是去开垦完全无人问津的荒地,而是在原先有阡陌做界,因为各种原因荒芜了的田地里耕种。
    这样的荒地,栎阳周边也有,都是百姓们无力耕种之后才荒芜的。秦鱼要做的,就是尽量的将这些荒地给利用起来,比如,在靠近乡里的空地和道路两旁种上果树。
    果树种植虽然也需要人去打理,但工作量上,要比种田少许多,这样,日常的时候,就可以以亭为
    单位,让亭长来负责果树的日常看顾,等到施肥除草或者采摘的时候,秦鱼会再发动县里的人手去干活。同样是有偿的。
    这些果树名义上都是属于县里的财产,但他并不打算让人严加看管,更不打算设立刑罚惩罚偷摘果子的人。水果可以饱腹救人命,也可以为人体提供微量元素,提高人体机能,秦鱼要想提高人口出生率,就要为百姓们创造一些可施行的条件。
    等到秋季收获的时候,秦鱼就可以利用大量的果实酿造柿子醋和葡萄酒、葡萄醋,这些既可以当做劳役报酬发放给百姓们,还能卖给食铺和商人们,进项或许没有花露那么暴力,但它细水长流啊,完全可以作为官署日常的一项工作来做。
    现在百姓们干活这么积极,他就可以给乡里百姓们和来往的商人们发布公告,说明栎阳县需要购买大量的柿子树苗和葡萄藤苗,其他果树苗也少量需要,请他们运来栎阳官署,官署会按照市价购买。
    柿子是民间常见果树,百姓们都认识,有不知道葡萄是什么的,秦鱼就特地在栎阳四个城门口各放了一个大陶缸,里面种上从西乡自己家里移植过来的葡萄藤给来往的人们做比照。七八月份,葡萄藤上已经挂上了圆溜溜的青葡萄,非常好辨认,只要是见过的,都能一眼认出来。
    他现在先将消息放出去,等到果苗收购上来,也就到了八月份秋收的时候,去山里采集大木和大石的百姓黔首们也该回来了,秋收过后,他就再发动一次有偿劳役,请这些百姓们帮他把果苗遍植各乡里道路两旁,等到明年春天,这些果苗,至少能活一半吧?他要是放出果树不限制百姓采摘的消息,百姓们自发去维护果苗,会不会成活更多?
    现在当然也只能是想一想,需要到时候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秦鱼的第三个规划,是发放种植补贴,让百姓们在需要纳税的良田之外的屋前屋后,种植玫瑰和大豆。
    道目前为止,轮那边已经筛选出来出油率最高的月月红品种出来,秦鱼给这个品种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就叫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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