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垂着眼皮挠了挠额头,她现在着实?有些?为难,金手指显示鲁时的?死和可能和赝品有关系, 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但若想调查这条线, 她就?要?告诉花一棠继续调查的?理由——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以?前一样,随便寻个?理由忽悠他?, 另一个?就?是实?话?实?话?,告诉花一棠她有金手指。
    若是以?前, 她定会毫不犹豫选择隐瞒,但现在,她却有些?犹豫。
    【谁都不能相信,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理智的?声音尖锐地提醒着她,可心底又升起?了另一个?声音: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
    这是之前花一棠在牢房里说的?话?,林随安现在都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眸光,清澈、坚定、真诚,尤其配上那张漂亮的?脸,太有蛊惑性了。
    可是,她敢信他?吗?
    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若真说出来,花一棠会如何看待她?
    以?为她疯了?傻了?精神病了?还是将她视为妖孽,避而远之?报官抓之?雇人砍之?
    又或是——真的?信她、帮她,与她并肩而行?
    她敢赌吗?
    理智的?声音和心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彼此纠缠,无法分辨那一方?的?声音更大,最终混成了一团刺耳的?噪音。林随安的?心跳乱了——果然,她还是不敢赌。
    “花一棠,我——”林随安抬眼,待看清花一棠的?造型,不由一怔,“你干嘛?!”
    花一棠缩着肩膀,勾着脖子,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扣着扇柄,看起?来像个?背着十万斤委屈的?小?动物。
    “对不起?……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林随安:“……”
    林随安:“哈?!”
    “此事乃是我花氏绝密,万不可与外人道也?,但——”花一棠猛地抬头,神色凝重道,“我既已决定与你搭档,自当赤诚以?待!”
    花一棠说的?如此郑重其事,林随安也?不由紧张起?来,无数脑洞如雨后的?松茸噗噗噗冒了出来:
    难道这家?伙也?是穿越的??重生的??有前世记忆?也?有不为人知的?金手指?
    但花一棠的?下句话?立刻掀翻了林随安的?脑洞。
    “我出生时,有高僧为我批命,说我命犯孤煞,一生劫祸百千。阿爷阿娘吓坏了,花重金为我改命,但高僧说即便穷尽他?一生修为,也?只能保我五载平安,此后命运如何,他?也?无法预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林随安:“呃……你们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花一棠摇头:“五岁后,我便常常遭遇离奇命案,说句不好听的?……”说到这,好似与那高僧有什么深仇大恨般,咬牙切齿道,“走哪哪死人!”
    林随安:“……”
    “我之前并非自愿帮穆忠侦破案件,而是那些?案件总是莫名其妙找上我,我逼不得已罢了。”花一棠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实?在难以?启齿,其实?你遇到的?这些?命案,大约都是被我连累的?。”
    话?题走向莫名有些?晦暗,林随安犹豫着伸出手,想拍拍花一棠的?肩膀以?示安慰,“……也?不能这么说……”
    岂料下一瞬,花一棠突然腾一下坐直,眸光大亮道,“但我偏不信这个?邪!说我命犯孤煞,我偏要?做个?朋友遍天下的?纨绔,说我劫祸百千,我偏要?把这些?狗屎灾祸全部踢翻,若我一生必与离奇命案相伴,我偏要?查明所有真相!”
    一番话?说得震耳发聩,慷慨激昂。
    林随安万分错愕,呆愣半晌,噗一下笑出了声,越笑声越大,笑得捧腹飙泪,狂拍大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一棠似是被林随安的?笑声惊到了,表情比林随安还错愕。
    林随安笑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缓过气来,抹了把脸道,“花一棠,谢谢。”
    “诶?”花一棠疑惑的?神色情真意切,但林随安就?是能从这张完美的?表情中发现了一丝的?慌张和羞涩。
    这家?伙不愧是货真价实?的?主角光环和侦探体质双buff——果然聪慧绝伦,心思细腻——他?定是在白?牲案时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异常,却从未追问,今日见她再三犹豫,依然不点破,反倒破釜沉舟将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说了出来。
    林随安听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无论你说的?事多么匪夷所思,我都信你。
    因为,我也?一样。
    这世间,唯有我,定会信你。
    她的?金手指不吉利又如何?
    他?走哪哪死人的?体质岂不是更离谱?
    但那又如何?
    千百劫难,有何可惧?
    命犯孤煞,放他?的?狗屁。
    人生在世,何人不是历劫求生。纵使千灾万祸,无非就?是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随安只觉胸口好似散去了浓郁的?雾霾,整颗心房都敞亮了不少,勾起?嘴角,“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花一棠往前凑了凑,抿紧嘴唇,满脸期待。
    “我能透过死者?的?眼睛看到他?们生前一小?段记忆。”
    花一棠眼睛绷得溜圆,下巴掉了,手里的?扇子也?掉了,连衣角都风干了。
    林随安笑眯眯瞅着他?,完全不着急,等着他?慢慢理解消化。
    半晌,花一棠合上了下巴,捡起?了扇子,绽出明媚灿烂的?笑脸:“愿闻其详。”
    *
    “古人诚不欺我,世界之广阔,宇宙之神奇,以?我等凡人之力?实?难窥破,真是奇哉,妙哉。”听完林随安关于金手指的?描述,花一棠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连话?尾的?拖音都美滋滋的?,“你我二人能有此等因缘际会,实?属难得呀!”
    林随安哼了一声:“的?确,俩倒霉蛋,谁也?甭嫌弃谁。”
    花一棠摇扇傻乐了一会儿,又肃下神色道,“将你看到首饰的?样式细细说与我听听。”
    这可太为难林随安了,金手指看到的?记忆最多几秒钟,在加上死者?的?回忆滤镜,多少都会有点失真,更重要?的?是,林随安对这个?时代的?首饰一窍不通,比比划划描述了半天,别?说花一棠,连她自己都绕晕了。
    花一棠想了想,取来笔墨纸砚飞快画出一根簪子,“这是珍宝坊里的?赝品,你仔细看看,与你看到的?可相同?”
    林随安盯了半晌,皱眉,“有些?相似,但……又好像不太一样,最好能再看看实?物。”
    *
    距离宵禁还有些?时间,二人马不停蹄去了珍宝坊,店已经关了,花一棠随手摘下簪子在门锁上捣鼓了几下,轻轻松松开了门,反手插回簪子,旁若无人走了进去。
    林随安:“……”
    她现在严重怀疑内贼就?是这货!
    注意到林随安盯贼的?眼神,花一棠忙解释道,“花氏旗下所有铺子的?锁头都是着人特别?特制的?,我从小?玩到大,所以?才能随意开启,若是别?家?制的?锁,我还真打不开……”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事儿除了木夏只有你知道,千万别?告诉我大哥,否则他?定会将花氏店铺的?锁全换了,太费钱了,不值当。”
    林随安:呵呵。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花一棠取来赝品送到林随安手里,林随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根据回忆道,“珍珠要?小?一点,位置偏一点,花纹没有这么复杂,簪子似乎也?更细一些?……”
    林随安边说花一棠边画,修修改改,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绘制出了一张草图。
    林随安仔细瞅了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花一棠脸有点黑:“这两根簪子的?样式完全不同,你从哪看出来相似的??”
    林随安:“都是簪子,上面都有珍珠。”
    “……”
    林随安有些?尴尬:“我没戴过首饰,看不出细节差别?。”
    林随安的?意思是她没戴过这个?时代的?首饰,自然没什么研究,但不知道花一棠又误会了什么,微蹙眉头瞅着林随安半晌,眼底隐隐泛起?红光,又飞快移开了目光,哼哼哈哈憋了半天,冒出一句:
    “鲁时的?尸身在何处?”
    “应该是被鲁九领走了,”林随安道,“你怀疑鲁时的?死因?”
    “若他?和赝品案有关,那死的?时机可太蹊跷了。我要?再验一遍他?的?尸体。”
    这次林随安真惊了,“你还会验尸?!”
    小?看这纨绔了,居然连这么偏门的?学科都有涉猎?
    “我不会,但只需给县衙的?仵作一点好处,他?自然会帮忙。”花一棠自信满满道。
    “呃……”林随安挠了挠脑门,“我忘了跟你说,这县衙的?仵作是个?酒鬼,而且似乎根本不会验尸。”
    “……”
    俩倒霉蛋大眼瞪小?眼半晌,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这个?十分迫切的?专业技术性问题:他?们不会验尸。
    花一棠:“之前鲁时的?死因是谁验出来的??”
    林随安:“是个?姓纪的?大夫。”
    “继续找他?帮忙吧。”
    “……”
    林随安觉得不靠谱,这河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十三个?里坊十万人口,大夫少说也?有好几百,她连那位纪大夫的?全名都不知道,上哪找去?
    每到这种时刻她就?万分怀念现代的?通讯工具,只需要?给靳若打个?电话?,让他?问问小?燕纪大夫的?住址……
    “问到了,纪大夫住在七河坊五石街,纪氏医馆。”花一棠转身招呼林随安,身侧还站着一名喜笑颜开的?路人。
    林随安:“……”
    什么情况?他?们出了珍宝坊才拐了个?弯,花一棠居然已经问到了地址,难道花氏有和净门不相上下的?消息渠道……才怪!
    林随安看到了路人手里的?金叶子,果然又是花氏家?传的?“钞能力?”,路人乐得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这位郎君,我顺路,正?好带你们过去。”
    败家?的?纨绔!
    林随安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听着花一棠和路人聊了一路。不得不说,花一棠的?聊天技巧着实?厉害,总能在话?题即将终结时来两句“还有这种事?”、“哦?”、“我长这么大真没听说过!”、“原来如此!”,活脱脱一个?捧哏,“捧”得这位路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郎君您是外地的?不知道,北岳坊那个?鬼地方?,风水不好,病气太重,住在里面的?老人皆是活一日算一日,没什么盼头,更没什么钱,就?算病了也?只能挨着,说白?了就?是等死。”
    “城里的?大夫都嫌贫爱富,不愿意去那,只有纪大夫愿意去。不仅为坊里的?老人免费义诊,为他?们垫付药钱,医术还高明,治好了好多人。要?我说,这般的?善举,就?算修祠堂也?不为过。”
    “那些?庸医非说纪大夫是什么沽名钓誉,纯属放屁,有本事他?们也?去免费义诊啊。切,连一文钱的?忙都不肯帮,有什么脸说人家?纪大夫。嘿,别?看咱这河岳城地方?不大,俗话?说的?好,池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不着调的?庸医可多了,尤其是中岳坊那个?姓方?的?,听说治死了好几个?人,赔钱赔得裤子都当了——噫,不说他?,恁是晦气。”
    “纪大夫不图钱,不图名,听说为了帮那些?老人垫付药费,还经常偷偷卖媳妇的?嫁妆,他?家?娘子也?是个?贤惠的?,要?是我家?那恶婆娘,只怕要?把房顶掀了去呢!”
    当路人开始抱怨自家?老婆烧饭有多难吃的?时候,纪氏医馆终于到了。的?确就?如传言一般,门面不大,牌匾无任何花哨装饰,牌幡也?不知多久没洗了,在黄昏的?晕光里显得灰扑扑的?。铺子里倒颇为整洁,左侧一墙药柜,红笔标注各类中药名,右侧放着蒲垫,大约是病患等候区,正?前方?是一方?医案,摆着手枕,文房四宝,案后靠着一扇素面屏风,后面隐隐透出光来,应该是直通后宅。
    林随安正?在奇怪为何纪大夫没在坐诊,突然,屏风后传来了娇媚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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