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搜!”
    这所院子比坟典行院子大了?一倍,共有?两间?正厢,四间?偏厢,一间?厨房,柴房是刚刚密道的?出口,众人搜索一遍,一无所获。
    林随安心道不妙,莫不是东晁已经把冯愉义杀了?,烧了?,也许骨灰都?洒河里了?。
    花一棠脸色颇为难看,摇着扇子沿着墙根转圈,正转着,靳若突然抓住他,低呼,“住脚!”
    花一棠:“诶?”
    靳若蹲下身,把花一棠扒拉到一边,细细看着地面的?痕迹道,“这里有?拖拽的?印子,还有?脚印,很新——”他看向院墙,“通向墙里面。”
    净门门人立即抓了?几根木柴敲墙刨土,不消片刻,就将?墙上的?夯土挖掉了?,露出一块木板,原来这墙上也被凿了?个洞,用一块糊了?土的?木板做伪装,木板后面藏着一个直径两尺的?狗洞。
    事到如今,众人也顾不得狗不狗了?,依次钻进去,又是一间?院子,里面只?有?一间?土坯砖垒砌的?平顶屋,屋顶竖着一根大烟囱。
    这应该是最?后一处了?,如果这里再找不到冯愉义,那八成就是凶多吉少。
    靳若小心靠近,背靠墙,侧身推门,门板吱呀一声开了?,难以言喻的?腐臭味涌了?出来,熏得众人齐齐捂鼻后退,花一棠绿着脸掏出两片面巾,一片给林随安,一片自己蒙上,正要?进去,被林随安揪住甩到了?身后。
    屋内空气浑浊,光线昏暗,灰尘遍布,拖拽的?痕迹倒是清晰了?不少,弯弯曲曲向内延伸,林随安追着痕迹一步一步向里走,突然,地面出现?了?一片暗红色,林随安目光沿着暗红缓缓向上移动,发根唰一下竖了?起来。
    是一张木案,和肉肆里剁肉砍骨的?木案很相似,只?是面积大了?许多,大约有?一张床铺大小,木案下垫着石墩,石墩和木案边缘都?被暗红色糊满了?,木案一角堆着黑乎乎的?麻绳,案板上布满横七竖八的?刀痕,痕缝里糊着粘稠的?暗红,旁边放着一把斧头,还有?一把切肉刀,一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腐肉扔在上面,大团大团的?绿头苍蝇嗡嗡嗡四周飞绕。
    身后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花一棠的?声音尤其清晰,林随安头也没回,随手?向后一捞,提住了?花一棠的?手?臂,免去了?他腿软瘫地的?惨剧。
    “看来这里就是东晁杀人分尸的?现?场。”林随安道。
    花一棠:“呕!”
    靳若指着那团腐肉:“那、那那那那个是什么?!”
    林随安:“仵作说严鹤和头颅和无头尸对不上,因为脖子上少了?一截,这大约就是那一截。”
    呕吐声此起彼伏。
    林随安强忍着反胃,继续向里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焚烧炉,连着屋外的?烟囱。
    焚烧焦尸的?地方。
    继续走,又是一张桌案,堆满了?奇怪的?器具,钩子、钳子、形状各异的?刀具、石锥、铁钉,黑色的?瓶瓶罐罐,还有?一口大铁锅。
    【十酷刑:断椎……烹煮……抽肠……灌铅……鸠毒……】
    林随安胃里的?翻腾越来越厉害,耳中甚至开始出现?耳鸣,冰凉刺骨寒意顺着指尖逆流而上。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袖子,疯狂摇动。
    “那、那那那那那里!”哆里哆嗦的?手?指头擦着林随安的?耳边伸出,花一棠独有?的?果木味熏香钻入鼻腔,林随安的?耳鸣弱下了?。
    林随安呼出一口浊气,顺着花一棠指的?方向看去,墙角堆着两个大麻袋,袋口松松扎着,其中一袋露出了?一截头发。
    靳若和净门的?人缩在一起,要?不是碍于面子,恐怕已经抱团尖叫了?,花一棠双手?扯着林随安的?袖子,全身发抖。
    “咱、咱咱咱咱咱们一起去瞅瞅……”
    林随安拖着腿软的?花一棠快步上前,千净出鞘,刷刷两下割开了?麻袋。
    两张脸惨白的?脸露了?出来,一人是冯愉义,另一人竟然是白顺。
    花一棠一手?扯着林随安的?袖子,另一只?手?颤颤巍巍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双眼大亮。
    “他们还活着!”
    第38章
    寅宾院为凌芝颜准备的单身宿舍, 又变成?了收留冯愉义和白?顺的病房,没法?子,冯氏和白?氏皆被封禁, 自?身难保,周太守更是恨不得和冯氏势力切割得干干净净, 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最?终, 居然还是花一棠请月大夫前来替冯、白?二?人诊治。
    “冯愉义双手皆被斩断,伤口?未及时处理,已经化脓,高烧不?退,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月大夫简单看?了看冯愉义的伤口,得出?结论。
    花一棠站在床边,双眉紧蹙, “能救吗?”
    月大夫看了花一棠一眼,“说句不?好听的,冯愉义救回来也是废人,而且冯氏此时的情况, 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能救吗?”花一棠又问了一遍。
    月大夫叹了口?气,“我尽力吧。”
    花一棠点头,“白?顺呢?”
    月大夫:“这个好一点, 只是因为多日?未进米水,身体极度虚弱, 又惊吓过度,所以昏迷不?醒。”
    “什么时候能醒?”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他若想醒, 就能醒,他若不?想醒, 就这般睡去了阎罗殿也不?一定。”
    花一棠不?说话了。
    靳若忍不?住了,“我说花四郎,冯氏和白?氏都不?是什么好鸟,这俩还和你?有宿怨,你?这又是救人又是请大夫的,图啥啊?”
    “鬼才想救他们,”花一棠硬邦邦道,“此案还有许多疑团尚未解开,他们现在是此案唯二?的活口?,我还有话要问,当然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易死了。待案子结了,他们要死要活,关?我屁事!”
    月大夫噗一下笑出?了声。
    林随安无奈:这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明明是不?忍心。
    连靳若都露出?了“我信了你?的邪”的吐槽表情。
    月大夫飞快处理完毕冯愉义的伤口?,为了保险起见,还准备检查全身,扒开上衣,先是怔了一下,再飞速查验他的后背、手掌、手缝、脚掌,转头又检查了一圈白?顺,脸色微沉。
    花一棠:“怎么了?!”
    月大夫:“他二?人前胸后背处皆有大片黑斑沉积,说明曾生过脓疹,手掌、脚掌皮质硬化且有蜕皮,冯愉义手指根部也有许多点状黑死皮,以前生过烂疮。”
    靳若:“中毒了?”
    “比中毒好不?了多少,”月大夫摇头,“此二?人以前服用过大量的五石散,幸而这两三年未再用,否则,也活不?到今日?。”
    靳若:“五石散不?是士族子弟们最?喜欢的佐酒料吗,听说还能治病呢,有什么问题?”
    月大夫:“五石散乃是四百年前道流名士为求长生而制,多以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入药,药|性|极|烈,服之,心|燥需泻|火,体力转强,少用,神明开朗,但若长时用之,渐会魂不?守宅,血不?华色,容若槁木,谓之鬼幽。”
    一言以蔽之,慢性毒||品。
    “情况比我预想的更?糟,五石散会摧毁身体之本,再加上内虚外伤,简直是雪上加霜,这医药费——”月大夫瞄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掏出?一包金叶子扔到了月大夫手里。
    月大夫笑得明艳动人,“我自?当尽力。”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凌芝颜推门走了进来,“花四郎,林娘子,听说你?们寻到了冯愉义和白?顺——”他看?到了床上的二?人,顿了顿,“还活着吗?”
    花一棠点头。
    凌芝颜皱眉,压低声音,“还请二?位借一步说话。”
    小院里只有一张石桌,四个冰凉的石凳,明风和明庶留在院外守门,还把?靳若也拽了去,整个院子里就只剩林随安、花一棠和凌芝颜三人。
    凌芝颜先请二?人落座,踌躇半晌,才开口?道,“凌某想让冯松来见见冯愉义。”
    花一棠:“冯松不?肯说出?暗塾背后的人?”
    凌芝颜:“其实他背后之人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上面的意思?是,冯氏文门牵涉极广,若一时不?慎,定会造成?朝野动荡,必须有铁证。”
    “上面是指——大理寺?”
    凌芝颜掏出?了那块黑色铁牌,推到了二?人眼前。
    铁牌猛一看?去很不?起眼,上面没有任何字和图案,躺在阳光之下,表面泛起星辰般的细碎芒光。
    “昆仑玄铁所制,价值万金。”花一棠眯眼,“这是什么?”
    原来花一棠也未曾见过,林随安平衡了。
    “此牌乃圣人亲赐,其余的我不?能说。”凌芝颜道。
    花一棠眯眼:“你?什么意思??”
    “冯氏大罪,冯愉义难逃株连,但若要冯松开口?,我要保冯愉义一命。所以,冯愉义该死,又不?能死。”
    哦豁!
    林随安听明白?了,凌芝颜意思?是,他要以冯愉义的性命交换冯松的口?供,怕花一棠不?同意,所以拿出?铁牌,暗示花一棠不?要因为私仇误了大事。
    花一棠咬紧牙帮,“你?觉得我救冯愉义是为了什么?”
    凌芝颜沉默片刻:“斩草除根。”
    “啖狗屎!”花一棠跳起身,狠狠踢了一下石凳,疼得呲牙裂嘴,单脚跳着指着凌芝颜大叫,“凌芝颜,你?给我等?着!林随安,咱们走!”
    嗷嗷叫完,瘸着一只脚嗖嗖冲了出?去。
    林随安挠了挠脑门,凌芝颜垂眼,拱手施礼。
    唉。
    林随安心中暗暗摇头,提着千净走出?园子,叫上靳若,不?紧不?慢跟上了花一棠。
    花一棠气得不?清,连飞起的衣袂都呈现出?火冒三丈的造型,一路气呼呼出?了府衙,木夏未卜先知般备好马车候在门外,三人上了车,靳若见到车内点心大喜,吃得满嘴掉渣,林随安抱着千净坐在花一棠对面,观赏某纨绔气呼呼的包子脸。
    花一棠呼呼啦啦狂摇折扇,长长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
    这人生气的时候好像一只河豚。
    林随安想着,不?禁有些好笑,“他是故意的,你?听不?出?来?”
    “我又不?傻!我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花一棠扇风吹得鬓角发丝乱飞,“他就是故意气我走!”
    林随安:“哦?”
    “他肯定又查到了什么,担心花氏身份敏感,让我及早抽身!”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气什么?”
    “他有话就不?能直说吗?!非要用这种拐弯抹角气死人的法?子吗?朋友之间就不?能坦诚以待吗?!”
    “原来你?当凌芝颜是朋友啊。”
    “谁跟他是朋友!我不?认识他!”
    靳若两个腮帮子塞得像只仓鼠,“多大点事儿,娘了吧唧的,像个深闺怨妇。”
    “怨妇怎么了,怨妇也是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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