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忠凑过去,用手指摸了摸,转头,表情甚是惊愕:“丫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达常:“什么凹槽?”
    林随安松了口气,“感谢柯南。”
    朱达常:“什么柯南?”
    穆忠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丫头,若你真能解释清楚这个密室,我就暂且相信你不是凶手。”
    *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机关,”林随安将门板和门闩拼摆在地面上,一边比划一边讲解道,“凶手先将麻绳卡入凹槽,不结扣,将门闩平稳放好,拉着两条麻绳从门板上方的凹槽里穿出,走出房间,关上房门,这样即使门板和门框严丝合缝也不会卡住麻绳,再在门外慢慢拉紧麻绳,就能插|进门闩,最后抽出麻绳,整个密室就完成了。”
    穆忠摸过凹槽,“不是磨的,是砍的,还有血迹,大约是用火筴弄出来的。”
    朱达常:“哪来的麻绳?”
    林随安:“就地取材,罗石川书架下有很多修复古籍的细皮绳,比麻绳还结实。”
    不良人:“亲娘诶!”
    穆忠:“凶手是谁?”
    林随安侧目:你当我是柯南还是金田一?掐指一算以我爷爷的名义就能揪出凶手?
    “门外可有脚印?”林随安问。
    穆忠:“昨夜四更大雨,我来时地面平整,并无脚印。”
    林随安:“……”
    昨夜下雨了?她完全没印象,想必是她晕倒后的事。
    “也就是说,凶手是在雨前作案,大雨恰好掩盖了他的脚印和痕迹。”林随安嘀咕。
    “穆公,这小娘子真不是凶手?”朱达常小声问道,“真不用抓回牢里?”
    穆忠瞥了朱达常一眼:“就凭你们几个,抓得住吗?”
    朱达常心有余悸摸了摸脖子,又压低几分声音:“不是还有穆公您嘛!”
    穆忠:“南浦县令呢?罗氏也算是南浦县大户,家主不明不白死了,县令居然不闻不问?”
    朱达常苦着脸道:“上任县令告老还乡,下任县令还未到任,县里就我和司户张县尉两人撑着,穆公您也知道,历来司户尉都压着司法尉,张县尉又素来与我不对付,还偏偏出了这等离奇命案,穆公,你可一定要帮我擒住真凶,否则我只有辞官回家种田一条路了。”
    几个不良人也忙道:“穆公在新桐县任不良帅时屡破奇案,传奇事迹在不良人中流传甚广,此等小案对您来说定是手到擒来。”
    原来这个山字胡曾经做过不良帅,还是个破案高手,难怪连猪大肠和不良人都对他言听计从。林随安总算听到了一句有用的信息,心道,看来自己还真是压对宝了。
    穆忠却摇头道,“我辞去不良帅一职已逾十年,而且当时也非我一人之功,而是托一位贵人相助。”
    朱达常眼睛一亮:“不知可否请那位贵人——”
    穆忠噗一下笑出了声,“他?忙得很,没空。”
    “我还是辞官吧!”朱达常抱头。
    “若想破案何必舍近求远,我倒觉得这丫头颇有些道道。”穆忠顿了顿,“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林随安。”林随安连忙摆手,“我不会破案。”
    穆忠:“一日抓不住真凶,你就一日是嫌犯。”
    林随安眼皮抽了一下:“破案一事,还是应该靠官府……”
    后半句话说实在不下去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不良人眼巴巴瞅着她,朱达常的牛眼里闪动着期待的银河之光。
    林随安突然有了点小虚荣。
    果然,穿越人还是有点主角光环的。
    林随安清了清嗓子:“先集合所有罗氏族人、罗宅仆从,查验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众人都没说话,眼神惊异。
    林随安以为他们不理解“查验不在场证明”的意思,又解释了一句,“问问昨夜九点——亥初到子正这段时间里他们都在哪,做什么,可有证人。”
    不良人:“为何要问罗氏族人?”
    朱达常:“我记得他们不住延仁坊,而是住在东后坊。”
    林随安:“诶?”
    穆忠:“夜禁后坊门关闭,其余罗氏族人根本进不来吧?”
    林随安:“……”
    刚成型的主角光环被“没常识”的钢针戳了大洞,撒着气飞走了。
    第06章
    罗宅常驻仆从五十三人,关于罗宅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调查”可是一项大工程,朱达常从县衙又调来二十五名不良人协助,十五名守住前后门不许闲杂人等进出,十名征调罗宅的五间厢房做审讯室,两人一组进行审问,可惜仆从几乎都是入夜就睡,再加上昨夜大雨,无人出门,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按照林随安的计划,最先需要审问的当然是嫌疑最大的苏城先、孟满,甚至连罗蔻都不能例外,可朱达常一听苏城先是苏氏族人,吓得躲得老远,死活不肯触这个霉头,林随安因为和苏城先有怨在前,也只能避嫌,倒是穆忠跃跃欲试,看他那满脸的兴奋劲儿,林随安有理由怀疑穆忠和苏氏有宿怨。
    可还未等穆忠去寻苏城先的晦气,得知罗石川死讯的罗氏族人先来寻朱达常的晦气了,主要诉求集中在为何不经罗氏族人同意就将罗石川的尸身运走还给剖了,大有不将罗石川尸身归还就要把朱达常活剐的架势,朱达常一个头两个大,硬拉着穆忠帮他镇场子。
    林随安估计自己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留在第一审讯室旁听,现在问询的是之前罗石川派去宣原县调查的仆人,三十多岁的敦厚汉子,名叫罗二三,得知罗石川死讯后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问了半天也没个进展,审问的不良人越审越火大,暴躁扯下花头巾摔到几案上,露出一头咖色的短卷发,“哭什么哭,娘们都没你马尿多!”
    不良人叫李尼里,据说有胡人血统,话音带着点卷舌,尤其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异常艰难,也不知道父母是出于什么想法才给他起了一个这么吊诡的读音。
    他是朱达常第一批带来的六个不良人里小头目,深得朱达常信任,所以才被派来审问罗二三,根据其他仆人的证词,罗二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罗石川的仆从。
    “俺也不想啊,可是这眼泪就是不听使唤,”罗二三抹了把鼻涕,“家主那么好的主人,咋就死了呢,家主心最善了,还说俺这趟差事办得好,就帮俺脱了贱籍,你说家主都死了,罗家还能帮俺脱贱籍吗?”
    李尼里:“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说昨天什么时候见的罗石川?”
    罗二三吸溜鼻子,“暮餐后家主寻我去,问我在宣原县查的事儿是什么结果。”
    “查什么事?”
    “就是准姑爷——啊不是,是苏公子和林娘子的婚约——”罗二三看了林随安一眼。
    林随安:“照实说。”
    “要说这苏公子真是不厚道,当着街坊邻里的面送了林娘子定情诗,罗家老人临走的时候,还发誓要照顾林娘子一辈子,这都是有街坊和官媒作证的,那个定情诗还真和送给我家小姐的一模一样。”罗二三又抹了把眼泪,“俺把这些都跟家主说了,家主挺高兴,还请俺喝了杯茶,你说家主这么好的主人,咋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呢。”
    “之后呢?”李尼里问。
    “之后回去洗洗睡了。”
    林随安:“离开的时候大约是什么时辰?”
    “走的时候天还亮着。”
    “当时院子里有什么?”
    “有什么?”罗二三疑惑了一下,又明白过来,“林娘子是问中秋赏月用那些物什吧,每年都是孟管事亲自办的,我们这等贱仆可插不上手。”
    林随安皱眉:“也就说孟满才是最后一个见到罗石川的人?”
    “最后一位见到家主的是苏城先。”孟满跨进门槛,朝林随安施礼,他的脸白得吓人,眼窝赤红,不知背着人哭了多久,“入夜后我安置好赏月用的物品鲜果,本想去邀蔻儿,家主却遣我去请苏城先。苏城先到了之后,家主便命我离开,说与苏城先有话要谈,还说今夜无需服侍,让我不必再去内院。”说到此处,孟满声线有些发颤,吸了口气,稳住声音道,“当时,我应该留下的……”
    难怪上午撞开门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林随安杀了罗石川,只有孟满不一样,可见他就已经怀疑苏城先。林随安想,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孟满其实就是凶手。
    但孟满若是凶手,为何要把她关在密室里?无论是在原主的日记里还是根据林随安这几日的观察,孟满对她都没有恶意,反倒是另一个人,若是他,诬陷林随安更符合行为逻辑。
    “苏城先住在哪?”林随安问。
    “随我来。”孟满带路。
    李尼里和几个不良人对视一眼,也只能跟了上来。苏城先住在罗宅最北侧的阁楼上,楼下就是林随安穿来时的小花园,小桥流水,假山怪石,风景好,光线好,看得出罗家对苏城先礼遇有佳。
    林随安抵达的时候,阁楼下乌央乌央聚了一堆人,穆忠、朱达常,不良人还有罗氏族人都在,罗氏族人乱七八糟嚷嚷着“万万不可”、“不妥不妥”,几个不良人搂着穆忠的腰,朱达常扯着穆忠的袖子,口中哇哇大叫。
    穆忠声如洪钟,震得阁楼上瓦片咔咔作响:“苏公子,你若再不开门,我就闯进去了!”
    “万万不可啊!”朱达常扯着嗓门尖叫,“穆氏商队不怕苏氏一族,南浦县可惹不起啊!”
    罗氏族人:“对对对,不妥不妥!”
    孟满脸色沉得吓人,厉喝道:“难道你们要包庇杀害家主的嫌犯吗?!”
    罗氏族人倏然一静,齐刷刷看向孟满。
    “苏公子是嫌犯?”
    “怎么可能?!”
    “苏氏马上就要和罗氏联姻,苏公子怎么可能会杀家主?!”
    “孟满你莫要胡言,若是传出去,定会招来灭顶之灾!”
    “家主已经不在了,罗氏以后何去何从还要仰仗苏氏,孟满你区区一个管事,凭什么在这儿指手画脚?!”
    “我们这可是为了罗氏的将来打算!”
    “你、你们!”孟满气得嘴唇发青,“荒唐!荒唐!!”
    一片混乱中,林随安背着手踱着步到了穆忠旁边,朝着阁楼努了努嘴,“什么情况?”
    穆忠叹气:“喊了好几遍,楼里这位没动静。”
    朱达常:“林娘子,你来的正好,赶紧劝劝穆公别乱来啊。”
    林随安:“确定人在里面吗?”
    穆忠:“仆人说从昨晚到今早没见人出来。”
    林随安抬眼观察着眼前的阁楼,门窗紧闭,黑瓦泛光,在一片吵嚷中安静得愈发诡异。
    “穆氏商队真当不惧苏氏?”林随安问。
    穆忠得意一笑,“他家还不够格。”
    林随安点头,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苏城先?”推了一下门板,没推动,里面闩上了。
    朱达常:“林娘子,你要干嘛——亲娘诶!”
    两扇门板骤然脱离门框,哐当一声砸进了屋里,摔得四裂,激起一大团浮灰,林随安有些诧异看了看手掌,这个身体的力气比她想象得还惊人,不过稍微用了点力气,居然把整扇门都拍飞了。
    身后一片死寂,仿佛院子的人都消失了,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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