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天生反骨,为师何尝没有努力过,可……”
    王牧之长长一叹。
    曾几何时,他致力于追寻老师的脚步,经略云州,肃清武林江湖,打压豪强,轻点土地,并梳理出治国十方。
    可结果又如何?
    耗费了他们师徒二十多年心血的帛书,不知被丢在哪里落灰呢。
    余景神情有些萧索:“他不会答应吧?”
    “一个年不过二十许,却已有着匹敌大宗师的绝世武力,这样的人,若是生在皇室,未必不是第二个西府赵王。
    可惜,他无根无底,越是逼近那道线,就会受到越多的诱惑与拉拢。而以他的性子,已然不可能屈居人下了。”
    王牧之眸光清明。
    “武圣,国之重器也!无论是朝廷上的那些位,还是其余两国,都不会再允许出一个‘剑圣慕清流’了!”
    余景默然。
    唯有如他这般境界之人,才明白武圣的份量与意义。
    武道圣者,除却无法餐风饮露与寿命之外,几乎不亚于传说中的仙神了。
    这样足可纵横天地的存在,任何势力与掌权者,都不会愿意他游离于外的。
    “他今日大放异彩,武道神通皆惊人至极,光芒盖压魏正先、林启天这样两尊成名多年的大宗师,必会引来瞩目。”
    王牧之喝了口茶水:“萤火可藏于山林,但太阳,却只能悬于高天,强要为之,则必会焚山灭林,百兽遭殃……”
    ……
    ……
    唰!
    古色生香的房间内,缭绕的烟香缭绕之间,刘京缓缓睁开眼。
    “嘶!”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满屋的香气就尽被吞入口鼻之间,许久之后方才吐出,脸上已有了鲜艳的潮红。
    “这清灵香不愧是百香之首,若能日日燃香一炷,咱家,是不是也有窥那武圣境界的可能?”
    刘京伸了个懒腰,筋骨摩擦发出阵阵金玉之声。
    两厂八虎之首,东西两厂的两位督主之下,权势最重之人,他能够享受到常人不敢想象的资源。
    然而这清灵香,一年也只得一株而已。
    无他,这种香,太珍贵了,一株,足可在神都最为繁华的地段,买下十间铺面。
    且有价无市,只在皇城之中流传,九大藩王都享受不到。
    “刘大人!二档头来信……”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不准进来!”
    刘京发声斥了一声,贴上三尺美髯,整理衣冠之后,方才快速拉开门,取来一面铜镜后,又迅速关上。
    嗡!
    圆光镜上,波纹泛起,浮现出任小枭的面容。
    “发生何事,竟要用到圆光镜?!这镜子造价颇高,天工院每年产出不到二十面!”
    刘京面色一沉。
    “大人休怒。”
    任小枭神色微紧,将龙渊城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他的语气很快,勉强在圆光镜散去之前,将话说完。
    “张灵峰这便死了?!”
    刘京的眼底闪过凝重,没有耽搁,匆匆出门,快步走出东厂,穿梭于皇城之中。
    最后,在一间华贵的道观之前驻足,通传汇报,垂臂等待。
    叮—许久之后,道观中传来罄音。
    缥缈的声音混杂着浓郁的‘清灵香’气传出:“些许小事,也来扰朕清修,刘京,你让寡人很失望……”
    第434章 那青州泥腿子……
    小事……
    立于白玉石铺彻的平地上,刘京苦笑低头:“有负圣恩,刘京之罪也……”
    他是极少会来面圣的,可也没有料到,足可影响一道三州之地,亿万民生的藩王更迭,在陛下眼中也是小事……
    “坏了寡人一日晨功,也罢,念在你心系国事的份上,此番,就不做处罚了。”
    清灵香气中,传来缥缈之音:“说来听听。”
    “微臣谢过陛下,法外开恩。”
    刘京恭谨叩首,不敢怠慢,将龙渊道之事一一道来。
    从张灵峰暴起发难,占据王府,囚禁母侄说起,事无巨细。
    “……张灵峰心怀叵测,选择的封王之日为七月十四,这日实乃鬼节,夜间雾气蒸腾,似有鬼门关显化而出……”
    “等等!”
    话到此处,道观之中又传来声音:“你说,鬼门关?”
    “……是。任小枭所言,当不会假。”
    刘京应答:“相传,远古之年,人神相通,经由诸界门户,可往返仙、佛诸界。鬼门关,就是阴世、阳间之交界外,死亡的边缘,据说,通过此门,可面见阎君……”
    “又一起传说走进现实,或许一如薛地龙所言,远古,即将归来。鬼门关都出现了,传说中的‘天门’,是不是也快了?”
    道观中,声音少见的有着愉悦,似乎心情大好:“此事,果然非小!刘京,你做的不错,到底是寡人的潜邸之臣……”
    “陛下……”
    刘京沉默了一霎,然后谢恩,得到允许之后,才继续说起来。
    似乎是被鬼门关三个字刺激到了,道观中那位变得颇为宽容,允许刘京说完,并且让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张灵峰夺权失败,死则死矣,微臣所虑所忧者,实非此人,而是那万象山人王牧之,以及,此次在龙渊道声名鹊起的杨狱。”
    刘京精神一振,难得陛下有了兴趣,他自然无忧保留,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
    “那王牧之身怀‘应物’道果,精擅分身化影神通,以一道阴阳化殛手分化百道,曾以宗师之身,战平大宗师。
    如今他功行更深,势力更大,尤其是,他似与朝廷离心离德,实在是我朝大害之一。”
    “王牧之?”
    道观中,缥缈而尊贵的声音带着沉吟:“可是徐文纪六徒之一?寡人记得,先皇在世之时,此人曾与徐文纪联名上书治国十方?”
    “不错,正是他。”
    刘京痛陈利害:“据说此人盘踞龙渊,二十多年里,收下不知几多徒弟徒孙,此次张灵峰夺权,未必没有他的手段在内。”
    “以微臣之见,此人,当连同弟子迁来神都,由东厂负责审查……”
    “准了。”
    道观中传来允诺声:“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若有调动不便的,自去寻薛地龙要一道调令。”
    “微臣遵命!”
    刘京躬身应下,方才又道:“比之此人,那杨狱或许稍逊,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微臣怀疑,此人与王牧之,徐文纪早有谋划……”
    “这名字,寡人似有些印象。前些时间活剐了聂文洞引得朝堂哗然,引得龙渊王妃搬出太祖大诰之人,是他么?”
    “正是此人!此人胆大包天,目无法纪,当街凌迟上官,若非徐文纪、黎白虎、龙渊王妃多方维护,当时就该凌迟其全家老小!”
    刘京眼神微冷:“此人出身卑贱,一路行来,自以为嫉恶如仇,实则嗜杀成性,从黑山、到木林、再到青州、甚至龙渊,所有的上官,尽死于其手!
    实在是,天生反骨的贱种!”
    呼!
    清灵气息飘散,道观之中若隐若无的诵经之声,都变成了山呼万岁。
    刘京心头一紧,跪地相迎。
    香气飘散间,他瞧见了一双黑底布鞋、宽大道袍。
    “刘京,你似对此人怨愤颇深?是因为此人颇受徐文纪的青睐吗?”
    “陛下明鉴,微臣虽与徐文纪有些恩怨,可也不会因此胡乱的攻讦他人。”
    刘京的额头见汗。
    常人或许都以为,当今陛下十二年不上朝,早已被内阁架空,可唯有如他这般亲信之人才明白。
    这位的天资绝伦,尤其智慧超人,掌权的十二年里,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朝廷大权,多在其手。
    “此人自黑山城狱卒之子,一步步走到如今名震龙渊,如日中天,不过五六年而已。
    这其中若无他人推波助澜,怎么可能办到?”
    巨大的压力之下,刘京弓着背,辩解着:“张灵峰夺权事件,自始至终,谁人也未得到好处,唯有此人,不但施恩于龙渊王府、龙渊卫几大统领,更对魏正先、林启天有援手大恩。
    加之祭天封王当日,被其搭救的数千龙渊乡绅士族、武林好手,此人,此人……”
    “如你这么一说,寡人对此,倒是有些兴趣了……”
    听得声音,刘京方才长出一口气,他正欲继续言语,却被打断。
    “正午之时,阳气为一日之冠,再有什么话,也等午后再说吧!”
    刘京忍不住抬头,望着道辇上前呼后拥的身影:“陛下!若是那人心怀反意,岂非……”
    “此事,交由薛地龙去处理吧,区区一个边关泥腿子,哪值寡人耗费一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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