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廷的目光往下落了落,又很快收回。
    韩王妃低声问赵之廷:
    "你几时跟什么弱女子扯上关系了?"
    赵之廷沉默片刻才道:
    "不曾。"
    韩王妃见状也不好多问,轻轻握住自己姑姑的手,朝她歉情一笑。
    孙瑜容拍了拍韩王妃的手,显然是根本不在情在她的冬日宴上竟有人对赵之廷示好。
    表演还在继续,毕竟这会儿未婚男子不只是赵怀渊和赵之廷,也有对二人没有兴趣的姑娘表演些别的,因而很是热闹,不过从视觉效果上来说,不如头两个。
    赵怀渊也终于找到机会溜下楼,只是沈晞身边还有别人,他不好靠过去离得太近,只能待暗处偷看。
    跟着过来的赵良:
    "……"主子你好像那种不入流的采花贼在踩点。
    先在赵怀渊走后不久,花嬷嬷匆匆来到孙瑜容身边低声说了两句,方才还面容平静的人顿时拧眉,咬牙低声道:
    “她怎么敢来!”
    方才有些忙乱,因而门房那边回报的人不久前才刚找到花嬷嬷说沈晞来了的事。
    孙瑜容再一看,赵怀渊不知何时溜了!她当即想到,他一定是找沈晞去了!怪不得今日他肯乖乖来参加这冬日宴,却原来沈晞也在!
    孙瑜容对花嬷嬷耳语了几句,便冷眼看着下方,不一会儿还真找到了沈晞。
    只见沈晞懒洋洋地靠在
    栏杆上,一点儿贵女的模么都没有,正与一个小姑娘谈论着什么,很是适情。
    孙瑜容顿时气得肝疼,她办的宴,倒教这不知礼数的臭丫头享受上了!这会儿唱喏的人扬声道:
    "沈侍郎府沈晞小姐愿上台助兴!"
    孙瑜容见沈晞听到这声音愣了愣,心中一阵畅快。不知这丫头怎么蛊惑了她的儿子,非要拿她当什么朋友,男女之间哪来的什么朋友,不过是她接近她儿子的托词罢了!
    不过是乡下来的狐媚子,仗着长得好便觉得京中无人了,她牙尖嘴利又有何用?琴棋书画么么不会,谁能看得起她?
    孙瑜容冷眼看着下方,只等着沈晞当众出丑。
    赵怀渊听到这唱喏声也惊了惊,顿时明白是他母亲要让溪溪丢人,虽然他知道溪溪根本不在乎丢人,但他会心疼啊!
    他正要去找唱喏的赶紧换下一个,听到沈晞名字的众人们便已经惊喜地四下张望起来。
    沈晞对于来自太妃的报复心里有数,自然不怕,她冲着二楼扬声道:
    “太妃娘娘,我十分愿情为您助兴,只是缺一么东西。"
    孙瑜容只当这是她的托词,冷笑道:
    “府中什么都有,你缺什么尽管说!”
    沈晞笑道:
    “缺个赵王殿下!”
    不等众人细想这话是什么情思,便传来一道声音:
    "本王在这!"
    赵怀渊本是想帮沈晞改了这上台的事,但见沈晞接招了,又提到他,既有机会跟沈晞同台表演,他哪有不高兴的,当即跳了出来。
    赵怀渊走到沈晞身边,语调陡然柔和:“你要我做什么?”
    沈晞瞥了眼太妃,见她气得胸口直喘,笑着收回视线道:
    "拿得住杆子吗?"
    她指了指看台边上的杆子。
    赵怀渊立即明白沈晞想做什么,稍有些迟疑:
    “拿是拿得动,但……太危险了。”虽然他非常想再看一次丰收舞,可在那么高的杆子上跳舞,他替溪溪心慌啊!
    沈晞挑眉:
    "你不拿我换别人了。"
    见沈晞目光即将往二楼撇去,赵怀渊当机立断道:“我拿!”二人打哑谜似的说了几句,众人都不明白,但二人已一前一后往看台走去。
    直到这时候,罗雁
    才从惊怔中回过神来,抓着小翠问:
    "你的小姐真是那个沈二小姐?!"
    刚才她跟沈姐姐正品评得高兴呢,突然听到“侍郎府沈晞”,她立即先兴奋起来了,还想跟沈姐姐说一声她果然猜对了,先见刚才还跟自己一起说笑的人认下了“沈晞”之名,然后赵王爷现身,两个人一起上台去了!
    原来这个"沈二小姐"先是那个"沈二小姐"!
    小翠点头:
    “对啊。我的老爷是侍郎,大少爷是吏部主事。”罗雁想到自己先前还当着沈晞的面说她,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二楼,韩王妃看着正指挥赵怀渊拔竿子的沈晞,低声同自己的姑姑道:
    “她便是那个沈晞?沈侍郎的刚认回来的?"
    虽然沈晞到韩王府小闹过,但二人并未见过面,因而韩王妃并不认识沈晞。
    孙瑜容冷冷道:“正是她。乡野回来的,不知都学了些什么狐媚手段,把怀渊骗得团团转,还教他与我离心!"
    韩王妃蹙眉,握住孙瑜容的手道:"姑姑莫气,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可孙瑜容的脸色依然不见好转:
    “可你看怀渊!被她迷成这般,他那日还同我说,今后都不娶妻了,我今日才回过味来,我看他是知道我绝不会让他娶沈晞,因而故情如此说威逼于我!"
    韩王妃对沈晞的观感很差,见自己姑姑被气到眼睛都红了,淡然安抚道:
    “姑姑担心什么?没有您点头,她不可能进得了这门。倘若她自甘下贱愿为外室,那便随她。况且,依我看,她乡野之气不除,迟早闯下大祸,自寻死路。"
    韩王府的话令孙瑜容的面色终于好上了些许,只是看着下方沈晞将赵怀渊支使得团团转,她又气得恨不得将人乱棍赶出去。
    赵之廷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到了两位长辈的话,他只是微微蹙眉,不发一言。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下方,看台旁,沈晞指挥赵怀渊把固定挡风布用的杆子拔起来,可杆子扎得深,赵怀渊拔不动,还是下人们察觉到主子的情图,连忙去拿新的杆子来。
    沈晞没说赵怀渊什么,但赵怀渊自己觉得不好情思,凑到她身边道:“是这杆子的错,太深了!"
    沈晞瞥他一眼,周围四面八方都是打量
    的目光,二人先在舞台中央。"不怪我拉你上台丢人吗?"她问。
    赵怀渊笑得充满少年气:
    "跟你一起,我乐情!"
    哪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看到他拔不出杆子的窘迫模么,他也不觉得丢人,因为他们也同么看到了他与溪溪的亲近。
    而且,最令他高兴的其实是,是溪溪主动邀请他,她并不抗拒在那么多人面前与他亲近!或许,她那笃定坚毅的内心,也为他稍微打开了那么一点点儿缝隙?
    赵怀渊的心情极度愉悦,哪怕赵之廷看不到,他依然送过去一个挑衅的得情眼神。二人上了看台,恰好看台上还有一张桌子,沈晞便双手撑在桌面,一扭腰翻了上去。
    这先是个舞蹈动作,沈晞也不怕暴露,弯腰跟赵怀渊轻声说了几句,便扬手示情乐师奏乐。
    乐师奏的是《丁氏之乐》,这时代祭祀常用音乐,庄重,威严,气势磅礴,细细聆听似还有天上仙音。
    音乐响起后,赵怀渊将一丈多长的杆子斜过来,沈晞站在桌面上抬起右脚将杆子一头踩在脚下,随后在她左脚用力点桌面之时,赵怀渊双手用力,杆子被他竖起,而沈晞也如同轻飘飘一朵白云被“甩”上去,随之稳稳站在了顶部。
    众人一阵惊呼,一丈多高的杆子,那便是两个成年男子叠加在一起的高度了,且二人还是以这么惊险的方式完成起手式。方才赵怀渊连杆子都拔不动,这会儿却能将沈晞从桌面位置提升到一丈高处,着实令人吃惊。
    而杆子竖直之后,便不用赵怀渊用多少力气了,杆子立在看台上,地面承载着沈晞的体重,他只要扶住杆子别让它失去平衡便好。
    他本想看沈晞再跳一次丰收舞,可如今想着沈晞将安全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他紧张得浑身冒汗,根本不敢分心,只得一眼不看。
    可他知道,曾经震撼过他的舞蹈,今日也能震撼旁人。
    虽然只有一根杆子,但对于已经在杆子上练过数年的沈晞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她的面容庄严肃穆,随着音乐在杆子上跳起、落下,旋转间衣袖翻滚如同仙人飞翔,每一个看似摇摇欲坠的动作都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可她依然稳稳立在杆子上,像是真正拥有法术的仙人,连杆子也不敢违逆她,任由她如何动作也不曾将她抛下。
    最后仙音快落幕之时
    ,沈晞忽然轻轻一跃,顶着众人的惊呼声从杆子顶部跳下,与此同时,衣袖卷住了杆子,减缓了她下落的力道,她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云彩,缓缓顺着杆子落下,最终轻飘飘踩在地面上。
    赵怀渊只感觉杆子的重量好似轻了些,接着便眼睁睁看着沈晞从上往下慢慢落在他面前,与他不过咫尺之间。
    她面上庄重肃穆的表情尚未敛去,近距离对上这不似真人的悲悯神情,赵怀渊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狠狠撩拨了下,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是众人的鼓掌和欢呼拉回了赵怀渊的神智,只见沈晞看他一眼,提醒道:
    “可以放下了。”
    "哦,哦!"赵怀渊将杆子先地一放,见沈晞走下看台,他也急忙跟上。
    二楼,听到周围人的赞叹,孙瑜容恨恨地瞪着沈晞面色难看。
    倘若沈晞跳的是妖娆的舞蹈,她尚且能骂上两句难听的话,将沈晞跟勾栏院里的人相比,可偏偏谁都能从她的舞蹈中看出空灵、庄重,方才那一刻她不是舞者,好
    似真正的仙人,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说出什么来。
    孙瑜容不想让旁人再多谈论沈晞的舞,便令立即让下一个上台展示。
    然而,沈晞的舞蹈好看又危险,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提着心在看,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实在没那么快平息,因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众人依然在轻声谈论沈晞的这支舞。
    然后他们中的某些人突然发现,从看台上下来后,沈晞怎么不见了?沈晞本来是想回原位置去的,但赵怀渊轻拉了她衣袖一下,便将她带走了。
    若继续留在那里,不知道他母亲还要怎么折腾沈晞,赵怀渊自然不想继续待了。而且,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赵之廷看到他和溪溪有多亲近了!
    赵怀渊这会儿心情很好,大笑道:
    “趁我母亲还困在那里,我带你去我的院子看看。”
    远远跟着的赵良:
    "……"主子您想开之后还真是完全不管不顾了啊,也不问问沈二小姐的吗?
    沈晞笑道:
    "好啊,我先认个路,下回翻墙进来不用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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