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脸色一变,忙拽住他衣袖,颤声道:“陛下,陛下是他的亲生父亲,儿子错了,父亲不教,谁还能教,他不过是一时糊涂,陛下……”
    “一时糊涂?”皇上冷哼一声,厉声道:“假造圣旨,挑拨战事,扣押军粮,他眼里可有朕这个父亲?可有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皇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他已经知道错了,都怪臣妾,舍不得管教,陛下把他叫回来,臣妾定会好好训斥……”
    “晚了。”皇上声音一软,仿佛熬尽了全身力气,“你要是之前有这个觉悟,他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朕教不了他一辈子,你也不能。他从小日子过得太好了,不知何为艰辛,何为民生,沉迷于权术,不行储君之责,怎能行诸君之权,借此机会,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吧。”
    这话是何意?
    皇后元氏一慌,拽得更紧了,“陛下,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皇上转头看向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他做了何事,是不是昏庸无能,朕别无选择,都得将这天下交给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厌恶,“别再逼朕追究你元氏一族,太子为何走到今日,你身为母后,也当好好自省,好自为之。”
    皇后一愣。
    皇上抬手从她手中抽出衣袖,扶着刘昆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回了寝宫。
    —
    翌日早朝,众臣子早早便到了大殿之外,等候开门朝拜。
    气氛与前几日突然转了一个风向,元相立在一旁,面上再无半点轻松,神色凝重,眼袋下一片清淤,一看就知道昨夜没有睡好。
    这回换成杨将军主动前来同他搭话了,“哟,元相这是怎么了,昨儿没睡好?这世上还有元相难眠之事?”
    元明安岂能看不出他的嘲讽,转过头,不想搭理他。
    杨将军却没放过,凑过去悄声道:“听说谢家公子昨日到了东都,许指挥去接的人,在南城内还遇上了刺客。”摇头咋舌,“也不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这不是公然抗旨,不把陛下和太子放在眼里吗。”
    元明安脸色越来越难看,“杨将军前几日不是才生了一场大病吗,怎的,吃了什么救命药,突然意气风发了?”
    杨将军笑了笑,“我那外孙昨日也回来了,托陛下的福,安然无恙,可不就是救命药吗。”
    元明安额角两跳,脚步索性往旁边挪了几步,懒得再理他。
    温大爷也在队列之中,暗中一直看着元相和杨将军的方向,心中一阵忐忑。
    朝中最近的暗涌,在朝为官者,谁人不知。
    他进京为官,最为忌讳站队,之前不论是元相的人还是裴元丘的人,几番上门有意拉拢,他都没有松口。
    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做到底气十足。
    前日突然传来凤城叛乱的消息,谢家牵扯其中,犯下了杀头之罪。
    谢家三公子是他温家的姑爷,谢家一出事,缟仙必然会受牵连,身为大伯,他怎能袖手旁观,即便是折了自己一身青骨,也得想尽办法保全她。
    熬了一夜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日早朝,听元相等人同陛下汇报完谢家的罪证,更是紧张得背心出了汗。
    可按理说,谢家犯下此等大罪,理应抄家灭族,皇上却并没有立马下旨,而是派人前去接应谢家三公子。
    这一来,他突然摸不清风向了。
    昨夜又听府上幕僚探来的消息,说谢公子已经到了东都,同靖王一道面见了圣上,心头的石头顿时落地。
    所谓家丑不外扬,平常人家尚且都关起门来解决,更何况还是太子,一国储君,关乎着大酆的将来。
    揣测之间,大殿的门开了。
    众臣朝拜后,鸦雀无声,皇上同刘昆使了个眼色,由刘昆宣读了一道圣旨。
    太子失德,邪僻是蹈,疏远正人,悖逆纲常,所犯之罪令朝野失望,万民嗟怨,经警示仍屡教不改,朕甚痛心,愧对先祖,愧对万民,故废其太子之位,望能洗心革面,好生悔改。
    圣旨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炸开了锅。
    知情人没料到皇上会如此果断。不知情的惊愕万分,可细细想来,上回太子突然被贬回东洲封地,如今这道废太子的圣旨,实则也并非毫无征兆。
    朝堂上元相一派,支持太子的人占了一半,此时个个面色如灰。
    温大爷站在末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散朝,立马叫上大公子,回了宅子。
    大夫人正关起门同温素凝说话。
    昨夜温素凝回来,并未将自己见到温殊色一事告诉温大爷,早上实在忍不住,怕人突然找上门来,不好应付,便去了大夫人屋里,把昨日见到温殊色的情形说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一愣,脸色立马变了,“她怎么来了。”
    温素凝皱眉,“和谢家三公子一道。”
    大夫人吓得瞬间从椅子上起身,“我就说这两天眼皮子跳得厉害,果然没有好事,你说她这时候来东都干嘛?谢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神色一顿,惊恐地道,“她该不会是来找你父亲,替谢家求情的吧,老天爷,你父亲才到东都多久,屁股还没做热呢,这就被惦记上了,不行……我去同门房的打个招呼,万不能让她见到你父亲……”
    谢家真出了事,那谢三公子和温殊色便是逃犯,如今两人到东都,定是事先知道大难当头,八成是来东都寻求庇佑。
    这还了得。
    当初老夫人不顾大娘子死活,非要把自己的亲孙女嫁去谢家,如今谢家摊上了麻烦,就该自己负责。
    暗自庆幸,幸好没同谢家沾上关系。
    “等会儿你去打听打听,她住在哪儿,暗里让认看着,只要她人来了,立马将其拦住……”
    话没说完,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知道是温大爷回来了,忙住了声。
    温大爷推门而入,本想质问大夫人怎么白日还关起门来了,进屋见问素凝也在,当是娘俩说体贴话,并没有在意,面上还带了几分喜色,难得同大夫人主动说起了朝廷之事,“谢家没事了。”
    大夫人一愣。
    温大爷又道,“太子被废,谢家已经洗脱了冤屈。”
    大夫人和温素凝齐齐一怔,半晌才回过神,大夫人低声问:“怎么回事,太子怎么就被废了呢,这,到底出了何事?”
    温大爷没答,转头同刚跟进来的大公子道,“你跑一趟凤城,回去瞧瞧你祖母。”
    凤城一乱,老夫人想必受到了惊吓,另外再同二爷商议,早点搬来东都。
    不等公子应,大夫人立马阻止道:“这节骨眼上,你让老大一人回去,是不想让他活命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温大爷,太子被废,如今靖王又在朝中,自己一个侍郎都能看出苗头,何况太子。
    温大爷能从凤城的县令,做到东都工部侍郎,并非只是运气好。
    当下神色一紧,忙同大公子道:“你速速派个可靠之人给凤城那边递个信,把东都的情势告诉二爷,让他带着老夫人尽早离开凤城,记得避开南城的方向,往江陵走……”
    —
    昨夜客栈的床,实在是太差,好在两人一身疲惫,说完话后没再动,一觉到了天亮。
    醒来时,谢劭还躺在身边,睁着眼睛扭头过来看她,“睡醒了?”
    温殊色点头,见窗外光线大亮,知道时辰不早了,懒懒地翻了一个身,“郎君昨夜睡得可好。”
    回应她的便是一阵“咯吱咯吱”声响。
    温殊色深吸一口气。
    看着她一脸菜色,谢劭忍不住腹腔一震,弯唇笑出了声,这才掀开被褥从床上下来,一面往身上套衫子一面道,“今夜换家客栈。”
    没见她应,回头见她神色发呆,又问:“想吃什么?”
    温殊色的神智还停留在他那一道笑容里,压根没听他说什么,“郎君。”
    谢劭侧过身,眉尾轻轻一扬,“嗯?”
    “要不我去找找房子吧。”温殊色终于回了神,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横竖都要住下来,还不如早些找到住处,还能省了客栈的银钱。”
    谢劭没听明白。
    温殊色见他还没腰间的大带还未系上,及时上前献殷勤,“路上我向魏公子打听了,郎君的员外郎是在朝廷造册了的,属于编制内,在凤城能用,在东都同样也有用。”
    谢劭没应,问她:“喜欢东都?”
    “喜欢,东都多热闹!”
    “那就再呆一月。”
    温殊色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郎君为何就不能呆在东都呢。”
    谢劭依旧没答,看着她拿着大带比划了半天,还没系在自己腰上,出声问她,“到底会不会?”
    温殊色本就是心不在焉,动作快过了脑子,乱抢了活儿来,抢来了才知道为难,抬起头懊恼地道,“不会。”
    “小娘子难得有如此贤惠之心,为夫甚为感动,请吧。”胳膊一展开,给了她发挥的空间。
    温殊色看了一眼手里的大带,又看向跟前郎君露出的窄腰,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抬头救助地看向了郎君。
    “别看我,自己想办法。”
    “行吧。”温殊色上前,不再客气了,一把抱住了郎君的腰,手中大带从他后腰处绕过来,似乎反了,脑袋在他胸前一蹭,手也开始乱摸,“怎么拧住了呢……”
    谢劭屏住一口呼吸,目光垂下。
    小娘子身上穿着他的中衣,光滑的肩头如凝脂膏玉,莹白剔透,藏在万缕青丝之下,若隐若现。
    她是故意的吧。
    展开的胳膊突然落下,手掌搂住了她的纤腰,歪下头去,盯着小娘子愣住的脸,眸子深邃,扬唇道,“亲一下?”
    “啊,我刚顺过来,郎君别动……”
    “郎君……”
    唇瓣眼见就要碰到小娘子了,门外突然一道叩门声,闵章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
    一股闷气堵住,谢劭深吸一口气。
    “主子?”
    片刻后里面的郎君黑着脸打开了门,“何事。”
    闵章见他脸色不对,知道可能坏了好事,好在眼下的消息足以让他脱身,“今日早朝皇上下旨,废除了太子,王爷派人来,请公子过去一趟。”
    第70章
    消息确实重大,对几人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太子被废,谢家便有了存活的机会。
    回头看向屋内,不确定小娘子要不要同自己一起去,还未出声询问,小娘子的声音已隔着屏风传了过来,“郎君去吧,我就不去了,想四处逛逛。”
    靖王找他,想必有要事商议,她去了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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