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往常骄纵恣意的面容,今此怏怏无力, 若非眼见,乔时怜险些未能认出?这郁色满面之人, 是那灵动翛然的昭月公主。
    “昭月公主。”
    她至亭中, 对其行了一礼。
    “时怜…”昭月始才回过神,耷着黯然的眸子,拉住了她的双手。
    乔时怜奇道:“公主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眼也红红的。”
    今日昭月邀她至此的来意,她还尚且不明。如今见得昭月这番模样,想来是昭月遇着了什么事?, 想找人排解。
    昭月低下头, 嗓音虚浮,“我,我…做了一件错事?。”
    乔时怜问:“是什么事??”
    昭月却踌躇着未答, 寒风掠过梅影,唯有簌簌之声。
    不多?时,昭月扬起小脸,那泛红的眸中噙着泪, 她哽咽着, “时怜,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此次因?我之失, 苏少将军调离京城之事?,怕是已定了。”
    闻及此, 乔时怜灵台蓦地空白?,“什么…”
    “前段时日,因?季怀安惹恼了我,我便?想去吓唬他,给他一个教训。原本我是想让我的侍卫打他一顿解气了事?,结果侍卫会错了意…把季怀安闷棍打晕,带到了我寝宫。”
    昭月盈着泪,声线抽噎,“这件事?只是一个缘由…此后我放走了季怀安,却在他躺的软塌发现了一个玉佩……”
    “玉佩?”
    随着昭月的叙述,乔时怜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
    昭月闷声点了点头,“那玉佩是皇兄的贴身玉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乔时怜这才知?,难怪太子处没有动静,原来是呈交玉佩的季琛,不小心把玉佩落在了昭月的寝宫里。
    “季怀安素日不与皇兄往来,他有皇兄玉佩一事?,我觉得奇怪。我当时就顺着这玉佩暗自查了下去,想知?道季怀安和皇兄有什么关联…但查出?了皇兄丢失此玉佩的时间,与季怀安去妙善寺那日吻合。”
    昭月也顾不及拭去脸上的泪,对乔时怜一一说着,“我知?道那个方?家女子对皇兄的心思?,恰巧季怀安那时在妙善寺下遇方?杳杳偷情失节,至今仍不知?那情夫是谁。从皇兄那日的行迹来看,他是最?有可能在那里遗落玉佩的。毕竟这玉佩珍贵,除了更?衣,皇兄不会轻易取下。”
    “而我查这件事?…不慎惊动了母后,让母后知?道了皇兄在妙善寺下所做之事?。”
    话落时,她满面的悔恨。
    “你是说…之后太子借由玉佩一事?发挥作题……”
    乔时怜心知?肚明,如今北方?战事?揭起,东北战线已有周家派兵增援驻守。西北暂安无事?,但调离苏涿光,只需要一个由头。
    原本玉佩一事?看起来和苏涿光毫无干系,只是昭月无心得来了太子偷情的罪证,顺藤摸瓜查出?了真相,而昭月无意向皇室揭开了此事?,太子便?有了契机对苏涿光下手。所以知?悉这一切的昭月愧疚不已,前来告知?乔时怜。
    果不其然,昭月含泪顿首,“母后责怪皇兄耽于情.欲,皇兄气恼之下,便?说苏少将军曾以此玉佩要挟于他,让他远离你……可要挟储君可不是小事?,父皇又最?为?看重皇室颜面…”
    昭月话音未毕,枝头覆雪被疾然步来的影子抖落。
    “少夫人,不好了!”
    西风急急说道:“方?才少将军接到急召入宫,没过多?久,苏将军也进宫觐见了。”
    乔时怜陡然一激灵,须臾间,恍有无休止的大?雪骤起,倏忽将她埋住。
    最?让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圣上震怒,连着苏铮都为?之入宫,可见此事?不小,这其中是否还牵连了此前苏家在朝中功高之势,她不得而知?。若圣上有意借之打压,又会是何等情形?
    昭月脸色愈白?,“时怜,此事?因?我而起,我即刻回宫为?苏家求情。”
    冷静,她不能乱了方?寸。
    乔时怜告诫着自己,定要保持冷静。
    眼下苏家父子尽被召进了宫,将军府唯有她能把持局面。虽然不知?宫中如今情形如何,但她必须要为?此做点什么。
    乔时怜深做呼吸,对一旁的昭月道:“此事?,公主你去求情,只会让圣上迁怒于你。”
    昭月身为?皇室一员,若无视皇家颜面去为?将军府求情,怕是会弄巧成拙。
    思?忖间,她攥紧了衣角:“去周家,我要见阿姝。”
    如今皇后对周姝青睐有加,甚至屡屡安排周姝与太子会面,兴许,周姝能帮到她。
    -
    一路颠簸,满目茫茫往后倒去。
    马蹄疾踏里,雪风灌入车帘,乔时怜却是浑然察觉不到冷一般,由着寒凉刺面,彻骨冻髓。
    乔时怜至周家时,得知?周姝未在府上。随后便?有中宫之人,引她去寻周姝。
    彼时乔时怜只是以为?,皇后待周姝好至如此地步,并未多?想。直至她步入一间暖阁,见得端坐其中之人,赫然是太子秦朔。
    ——她中计了。
    安插在周姝身边的中宫之人,为?何不能是秦朔的人呢?
    乔时怜心惊之下,猛地折身欲离,却发觉那门已被紧紧阖上,就连西风也以身份低微不得入内为?由,被阻绝在外?。
    她强压住慌乱的气息,对跟前的人道:“是你骗我来此地的。”
    秦朔仿佛早有意料,他正端坐屋内席间,悠悠汲水煮茶。他今日瞧着心情不错,至少像煮茶这等事?,他久未亲为?了。
    “时怜。”
    秦朔唤了她一声,口吻异常平和。
    他将斟好的茶往乔时怜方?向徐徐递去,不紧不慢道:“尝尝孤泡的茶,这茶叶是岭南特?供,别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
    乔时怜紧贴着门缘,抿唇不语。
    秦朔亦不恼,“你不想喝也行,不过孤的时间很多?。”
    乔时怜明白?他的意思?。他时间很多?,他可以悠闲地在此煮茶品茗,可宫里的苏家等不了。
    茶水沸然之势越盛,催折着乔时怜焦急的心。
    她咬着牙,蓦地抬头问秦朔,“殿下,您可知?大?晟多?年安宁,是如何得来的?”
    秦朔挑着眉,“你为?何问孤这个?”
    “殿下是一国储君,亦是未来天子,若是此点不能明晰,臣女怕殿下日后难以服众。”
    乔时怜挼搓着衣袖的指尖已变得冰凉,她挺直着脊背,尽量抑制住发颤的声线,稳声道:“眼下战事?告急,君臣不和,将有失,不是正顺了敌国之意?”
    茶壶间白?雾氤氲,遮住了秦朔眉眼。他未搭话,乔时怜亦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朔置下茶器,双手交叠,嗓音慵懒:“孤知?道,你是来为?苏涿光求情的。”
    他笑?意不达眼底,“孤本只是想借玉佩一事?敲打下苏涿光,他身为?臣子,不尊君,本就有错。但不想父皇联想到近日朝堂上苏涿光拒不出?征,以为?他居功自傲,蔑视皇威,这才动了怒,把他急召进宫。”
    “说到底,此事?闹成这样,苏涿光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乔时怜放高了声量,“臣女是为?西北千万百姓,为?大?晟向殿下求情。”
    “是,臣女也是在为?苏少将军求情,但若苏家有失,尚未出?征,统帅已折,军心不稳,如何能守住西北前线,护卫大?晟河山?”
    秦朔盯着她的面容,“时怜,你是在用江山要挟孤吗?”
    他的嗓音并不大?,回荡在这屋子里,无形间有着几分威压,让乔时怜紧张不已。
    她强忍着心头的怯意,将想好的措辞一鼓作气说出?:“臣女只是进谏。且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大?晟子民,臣女有这个职责为?君谏言。”
    秦朔颔首,似是对她所言表示赞许。
    他垂面抿着茶,默声所行的一举一动尽入她偷眼窥探的目光里。她忐忑地待着他的回答,他却漫不经心地将茶壶提回炭火上,不言一词,让她备受煎熬。仿佛她才是那烧灼在炭火处反复沸腾的茶水。
    他是在故意吊着她,消磨她的耐性吗?
    乔时怜觉得比起此前一段时日里,毫不讲理?只想强求于她的秦朔,这样无声折磨更?让她难以忍受。
    良久,秦朔问道:“孤可以为?他求情,为?苏家求情,那你呢?”
    这话里的暗示,极为?明显。
    旋即乔时怜在秦朔的注视下,从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匕,毫不犹疑地架在颈间,道出?的话掷地有声,“臣女可以给殿下这条命。”
    寒凉锋利的刃口直指脆弱的咽喉,她明显见到秦朔眼底掠过一丝意外?,甚至是满意。
    “此话当真?”
    秦朔捏着茶盏的手一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欲自刎的乔时怜。
    乔时怜浑身打着寒颤,握着匕首的手亦在发抖,“只要殿下救苏家。”
    “好,那你这条命就是孤的,从此以后,没有孤的允许,你便?不能死。”
    秦朔勾起了唇角,他终于能占有乔时怜的一样东西,且是苏涿光没有的,那就是她的命。
    “想要苏家安,你就得先活着。把刀放下吧,孤今日会进宫为?苏家求情。”
    纵使秦朔此番想到她是为?了苏涿光,宁可自尽以换,他心底翻涌着几分不爽,但很快他便?平复了情绪。
    没关系,如今乔时怜的命都是由他掌控的了,苏涿光又拿什么和他争?
    乔时怜始才放下匕首,“殿下说话算数。”
    秦朔颔首:“君无戏言。”
    乔时怜续道:“那臣女还请殿下为?今日之事?保密。”
    “如你所愿。”
    保密?那是不可能了。
    秦朔暗自轻嗤了一声,他恨不得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告诉苏涿光,乔时怜的命归属于他了。
    想到此,秦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未动的茶盏。
    他近日悟得一些道理?。
    茶需慢品,急则会烫了嘴。
    秦朔心想,不论他如何求情,苏涿光离京在即已定,他是时候换一种方?式去夺回她了。
    乔时怜,迟早会是他的。
    第51章 51 、前夕
    夜将挽, 黄昏点霜,落至皑皑处,潋滟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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