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有意哄柳氏开心,装腔作势道:
    “可惜审理此案的主官不是你,朝廷临时组派了三司会审,令将军府、刑狱司、镇魔司三方各派人手,监督此案审理,我瞧着他们就是一通瞎指挥罢了,还不如你说的有道理。”
    他这话将柳氏哄得忍俊不禁,有些想笑,却又觉得不太庄重,不由嗔怪似的看了丈夫一眼,末了听他后面的话,又有些担忧:
    “那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姚翝抹了把脸,露出无赖之色:
    “查呗!”
    “上头请了仵作来查这张樵尸体,目前也断定不出他是不是真的犯了疯病。”
    既然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死前发疯,那么他临死之前喊的话便是一条线索。
    “三方都说此人既然临死前寻找母亲,必定是有缘由的,逼我们一定要找出此人母亲,哪怕是他的义母、姑母、姨母……只要带了‘母’字的,统统都不放过!”
    所以近几日来,他跑得脚底鞋都要磨破了,一直在查张樵生平亲属,想要找出与此案有瓜葛人物。
    “……”柳氏听闻这话,既是无奈,又有些同情的看着丈夫。
    他前些日子侦办的雨后流言一案还未平息,如今又背上了这口大锅。
    姚守宁罕见的静默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
    “爹,这人的尸体呢?”
    “尸体停在刑狱司内。”姚翝答了,又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镇魔司的人看过了吗?”姚守宁又追问了一句。
    柳氏听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话。
    “自然是看过了。”姚翝觉得女儿的问题有些奇怪,反问了一声,姚守宁有些失望:
    “他们没看出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姚翝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姚守宁忍下心中的困惑,找了个借口:
    “我总觉得那个人突然伤人,像是中邪了,又见惊动了镇魔司,还以为其中有什么缘由呢。”
    姚翝不疑有他,笑着说道:“镇魔司的人来,就是因为涉及到了世子,不甘落后,可能想要查探些消息,报之皇上罢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可姚守宁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害怕与恐惧。
    当日她明明看到这死者身上钻出两股黑气,分别钻入陆执与孙神医的身体中,再加上他死前唤‘娘’,死后又有老太太夜半寻‘儿’,这事儿分明不大对头。
    镇魔司的人究竟是看出来了,故意装傻充愣;还是确实本事不足,没有看出来呢?
    “爹,孙神医怎么样了?”
    姚守宁突然问了姚翝一声,他就说道:
    “关在兵马司内,喊着冤枉,等待判决呢。”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一旦判决下来,他可能就会刺字流放,不可能再出妖蛾子了。”
    姚守宁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甲,心中却在思索:都是黑气入体,为何陆执病发,孙神医却没有大碍呢?
    再者说了,出事当晚,城西老妪唤‘儿’之时,孙神医的医馆被人砸破,至今还未抓到入室的宵小,这也让姚守宁感到不安。
    她隐隐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可眼前这些事却像是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她看不透、想不通。
    一股不妙的预感突兀的生起,姚守宁总觉得即将会有一件十分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且会祸及到自己的家人。
    可这个事情究竟是什么,伤害到她家中的谁,她却又没有半分头绪了。
    “爹,爹!”
    她突然伸手,搭住了姚翝的肩头:
    “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莫名其妙的话令得姚翝吃了一惊,却见这个向来无忧无虑的小女儿不知为何,此时愁容满面,一扫之前天真之色,大眼睛中盛满了担忧。
    他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反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腕:
    “爹当然好好的,若出了事,将来你娘骂你时,谁帮你扛住?”
    他这话逗得姚守宁内心的忧郁登时不翼而飞,柳氏原本应该翻脸,却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瞪了他一眼:
    “快别嘴贫了。”
    第76章 找车夫
    姚翝‘哈哈’大笑,姚守宁紧绷的心弦受他影响,微微一松:
    “爹,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些怪异的。”
    她说完这话,深怕柳氏出言打岔,索性一股作气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口:
    “此人发疯之前找娘,而当天夜里,西城也有人说听到了老妇人寻‘儿’的声音。”
    柳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飞快的道:
    “就在当夜,将军府出现了很多蛇,我那天跟娘出门,买糖葫芦时,听说将军府运出去的蛇是以车拉走的!蛇现之后,陆世子就受伤‘病’重。”
    种种情况,并非巧合。
    “若有怪异之处,您查案之时,要赶紧躲。”姚守宁叮嘱着。
    柳氏还是第一次听到将军府出现的蛇如此之多的情况,先是怔了一怔,后面又有些不信,认为只是市井百姓以讹传讹罢了。
    不过她知道女儿担忧丈夫,便识趣的没有出声去打断,而是安静的听着。
    姚翝点了点头。
    将军府闹蛇、世子病重一事,神都已经传扬开了,他知道的甚至比姚守宁更多。
    不过女儿关切的心意却令他满足,因此仍是一一答应下来了。
    “对了。”
    姚守宁说完这些话,仍觉得不大妥,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您要注意那个孙神医……”
    因为这桩案子,孙神医的祖宗八代都被扒出来了。
    明面上他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实际从那黑气钻入他身体的刹那,姚守宁就觉得他已经是个不稳定因素,说不准哪天与陆执一样,迟早是要发病的。
    “您得注意他,看看他会不会病倒,亦或牢中有没有闹蛇……”
    她小声的提出建议,虽没头没脑的,但姚翝仍是满脸纵容的应承了。
    “还有……”她还想说什么,但柳氏有些无奈的开口:
    “好了。”她笑着说道:
    “你爹头上本来有将军府、刑狱、镇魔司三座大山压着,现如今加了你的命令,再添添凑凑,就得像那孙悟空,被压五指山下头了。”
    姚翝闻听这话,喜滋滋的:
    “让她说就是了,我女儿再吩咐一些,也比那些人说话好听多了。”
    “唉……”
    姚守宁叹了口气,她只是心中不安,但让她说,她也无法再说出什么来了。
    近此时日所见、所听、所梦,皆是不能诉说出来的,苏妙真的秘密目前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以及自己知道了,若说出去,别人不止不信,还容易引发无法估计的后果。
    姚守宁以往总向往刺激热闹的生活,但此时随着自己真卷入这样的神秘事件,她又有些怀念以前无忧无虑的自己,以及舒适平稳的生活。
    “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柳氏见姚守宁不出声了,突然想起问姚翝回来的目的。
    他的公务还没办完,据他所说,死者张樵的亲属应该是还没盘查出来的,怎么今日就有功夫在这个时候回家呢?
    姚翝似是也想起来了自己回家的目的,将握在手中的那一卷宣纸往桌面一搁:
    “我回来,是找妙真、庆春问些话的。”
    说话的同时,他一手压纸,另一只手顺势一抹——
    纸张摊开,露出一张男人的画像来。
    只见那男人应该上了年纪,留了山羊胡须,五官实在看不出端倪,穿了一身短上衣,套厚袄坎肩。
    双脚微分,穿了一条扎裤腿的宽松长裤,足蹬一双草鞋。
    这画上的人穿着打扮实在再普通不过,神都城的大街上,十个上了年纪的劳动人民之中,有九个是这样的打扮。
    更何况那白纸黑画之下,看不出衣服颜色,脸上、身上也没什么痣、胎记、伤疤之类的印象,乍一看上去,压根儿分不出来谁是谁。
    混入人群之中,便如大海捞针。
    难怪姚翝找了多天,依旧一无所获。
    不等柳氏发问,姚翝就道:
    “这是根据妙真、庆春二人口述的,那赶车的车夫刘大的画像。”
    从案件发生至今,已经过去四日时间了,但查出来的线索并不多,案子几乎陷入了僵局。
    提到那失踪的车夫,姚翝纵然再是不愿让妻女担忧,也不由露出头痛之色。
    四天的时间,案子依旧笼罩在层层迷雾中,坐镇他上方的会审三司开始重重施压。
    三方各自调派出了两个人手陪他查案,令姚翝绝望的是——
    这样查下去,恐怕那闹事的三个地痞都要被查出来了,这车夫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真的是邪了门。
    他死了!
    姚守宁凑过去看的第一眼,心里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说来也十分奇怪。这画实在是粗糙,根本难以辨认,可她在看到的一刹那,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来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身影。
    此人背脊微偻,手长脚大,穿的是灰色短布上衣,外罩青色补丁袄子。
    戴了一顶草笠,腰间别了个烟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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