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不及太平做事稳妥,不及太平八面玲珑,更不及太平多谋善断,但在对于权力的渴望与野心上,安乐远在太平之上。
    可安乐是天生便这般野心勃勃吗?
    天生便想将一切握于自己掌中吗?
    不是!
    是因为她有李显与韦氏的支持,是因为她的父母愿意将权利下放于她,更因为她的父母不顾一切也要为她铺路!
    可她的二娘呢?
    高宗皇帝只将她当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看待,而武皇早期更是不许她参与朝政,是李显回京之后才慢慢让她进入权力中心,让她缓和武家人与李家人的恩怨!
    生于锦绣的小公主,从未被寄予厚望的小公主,如何能滋生出那般欲望与野心?
    上官婉儿静了一瞬。
    半息后,她慢慢直起腰,直视着主位之上的武皇,生平第一次,她与这位生杀予夺的皇帝有了分歧,“圣人言圣人对二娘的期许远不止于此,可圣人又何时与二娘说过圣人的期望?”
    “圣人在二娘刚诞下子嗣时杀二娘心爱之人,随后强迫二娘嫁入武家,成为武家儿媳,这样的圣人,要二娘如何敢去猜度圣人的心思?去猜测此时的圣人对自己寄予厚望?”
    “太子扶持自己的势力,被圣人废为庐陵王,在流放之地一待便是十四年。”
    “相王妻妾有妄言,圣人杀其妻妾,尸首无存。”
    “相王私下与朝臣接触,圣人废其子嗣亲王,将其幽禁宫门不得出。”
    “圣人如此防备他们对权力的渴望,二娘又如何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二娘并非没有野心,而是不敢。”
    “因为她知道,那是圣人的东西,圣人的逆鳞,触之即死。”
    武皇凤目轻眯。
    但她并没有打断上官婉儿的话,而是让她继续说完,“圣人的确对二娘寄予厚望,但二娘对圣人的期望一无所知,所以她不敢更不能去触摸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安乐郡主清楚知道自己的父母会无条件支持自己,而二娘知道的是天威难测,而她只是公主,所以她才会与安乐郡主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不是二娘的错。”
    “当然,也不是圣人的错。”
    “是性格使然,性格决定命运。”
    武皇过于强势的性格让她不会甘于人下,她成为华夏史上唯一女皇是一种必然。
    而这种必然也会造成另外一种必然——子女离心,孤家寡人。
    与武皇相较,韦后的性格更显平和,她割舍不下亲情的牵绊,做不到平等把每一个孩子视为自己上位的棋子,所以她的失败是一种必然,成为不了第二个武皇。
    而她的这种性格也会造成另外一种必然,与世界为敌也会给自己的女儿铺路,所以她能养出野心勃勃的安乐郡主,而不是先自保再弄权的太平公主。
    “婉儿知道是婉儿僭越了。”
    上官婉儿笑了一下,“但这些话婉儿不吐不快,二娘——”
    “自己争过来的东西才叫权力。”
    但这一次,武皇却淡声打断她的话,“别人赐下的,是施舍,是随时都能被人取走的东西。”
    “隆基并非旦儿的长子,却能位尊九五,登基为帝。”
    “论其根本,是因为他主导的兵变,他杀韦氏与安乐,夺了显儿一脉的江山,所以他最后成了万里江山的主人。”
    “隆基是男人,他天然觉得万里江山是他的掌中之物。”
    “二娘是女人,天然被约束,被教育,野心是她不该滋生的东西。”
    “她虽是女人,更是我的女儿。”
    武皇直视着上官婉儿的眼睛,“世间所有对女人的桎梏已被我打破,野心不再是男人专属的东西,但她仍以李唐公主自居,以辅佐两位兄长为己任,最终被隆基过河拆桥,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一生。”
    “诚然,你的话也有道理,是我没有对她直言期待,让她误以为自己不被期待。”
    “但身为我的女儿,这是一种她必须要经历的必然,若连自己母亲的心思都无法揣度,又如何将文臣武将的心思拿捏于掌中?”
    “千古一帝的继承人从来不好做。”
    “秦有扶苏,汉有刘据,唐有李承乾。”
    “武周……有二娘。”
    武皇慢慢合上眼。
    ——但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朵养在温室里的花儿,无法直面风霜雪雨。
    唯有养蛊似的将所有人置在一处,胜利的那一人披荆斩棘来到她面前,才有资格做她的继承人。
    自天幕出现的那一刻起,她没有对任何事情进行干涉,冷眼旁观所有的人反应。
    她看到安乐寻太平,求太平救她唯一的兄长。
    太平救不了,安乐带稳婆回去救阿姐仙蕙,她不会因为兄长的死而一蹶不振,而是活在当下,以图来日。
    再然后,是李隆基暴露,安乐再去寻太平。
    太平恨李隆基入骨,两人结盟,但太平行事稳妥,心思缜密,她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先斩后奏,将李隆基直接诛杀,而是与幕僚们商议如何除去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安乐显然等不了。
    变数太多,她也等不起,所以她孤注一掷,将一切隐患消灭于萌芽之中。
    毫无疑问,安乐更适合这个位置。
    她能力或许在太平之下,但狠辣与果决却在太平之上,而这两种东西,是身为帝王最重要的秉性。
    武皇睁开眼。
    “圣人,安乐郡主求见。”
    女官入殿轻声道。
    武皇神色淡淡,“宣。”
    “裹儿向祖母请罪。”
    安乐入殿,声音不卑不亢,“临淄王谋逆作乱,已被裹儿所杀。”
    “相王、寿春郡王等人隐秘不报,被裹儿一同斩杀。”
    “事急从权,裹儿先斩后奏,故而特来向祖母请罪。”
    安乐重重跪在大殿之中,磕头磕得十分实在,额头抵在冰冷地板,她的声音有条不紊,“裹儿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能抵裹儿之罪,但当天下,外有吐蕃虎视眈眈,内有朝臣世家心向李唐背弃武周,内忧外患之下,裹儿不敢言以死抵命。”
    “裹儿愿替祖母分忧,内安朝臣,外抚吐蕃,让我武周江山千秋万代,盛世昌平!”
    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自己的后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动兵变,诛杀政敌。
    这对于一个生杀予夺的帝王来讲,是对她权威的挑战,是大不敬,是五马分尸都不为过的僭越。
    但她从不觉得祖母是普通帝王,她的心胸与见识远超世人,哪怕被性别所限,她依旧走到权力之巅,让那些瞧不起女人的男人们跪在她脚下高呼圣人。
    拿普通帝王的心思去揣度祖母的心思,是对祖母的一种亵渎。
    ——普通帝王如何能与祖母相较?
    所以她在赌。
    赌祖母不会杀她,赌祖母承认她的上位。
    她承认她的心思不够缜密,野心几乎被她写在脸上。
    她甚至将万里江山视为她的囊中之物,那种舍我其谁的野心尖锐又直白,是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东西。
    但她的祖母是武皇,是华夏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她想将她的武周江山顺利传承下去,她的继承人便不能是温顺的绵羊。
    她承认她的武周江山,她继位合法性来自于她,所以她会给她上皇帝尊号,以皇帝的待遇来祭祀她,她所担心的一切她都会解决。
    如果她能将武周江山传承下去,那她便是开天辟地的女皇帝,一个开创女皇执政的太祖皇帝,受万人朝拜,后世推崇。
    若不能顺利传承,她也是华夏史唯一的女皇帝,无非是后世的男性皇帝会废去她的皇帝尊号,以皇后的身份来祭祀她。
    她赌她的祖母要前者。
    ——因为她的祖母是一个远比她更野心勃勃的帝王。
    作者有话说:
    武皇:养蛊成功
    写到这一章突然发现安乐这一趴切入点有点bug,以历史上武皇的性格,安乐这么做绝对会被噶,武皇是一个绝对不允许别人来挑战自己权威的强势帝王,属于那种你敢搞事你就死的人。
    这一点从李显登基就能看出来,李显刚登基的时候野心勃勃锐意进取,然后就被废了23333
    安乐这一段从武皇崩逝李显掌权开始写会比较好,但现在故事都要收尾了,改的话要全部推翻重写,所以这里给安乐开了个金手指,让武皇更有人情味一点,没有噶安乐,而是承认安乐的存在~~~
    写这种历史向的文我觉得还是要严谨一些,所以等完结之后,我会把这个故事大修,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当一个新故事来看,没兴趣的宝宝直接略过就行~~
    第99章 安乐公主
    乖张决绝,悍不畏死。
    安乐赌赢了。
    寂静大殿之中, 她听到祖母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错,胆子很大。”
    帝王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她的祖母也不例外。
    她听到祖母在说话,但听不出祖母情绪是好还是坏, 只觉得随着祖母声音的响起, 殿内空气似乎变得稀薄, 所有女官大气不敢出, 凝气屏息侍立在左右。
    就连祖母最为心腹之人的上官婉儿,此时都严阵以待,书写诏令的绢帛在她面前的案几铺开, 一旁的女官开始研磨,另一个女官双手将紫毫笔呈上, 她接过毫笔, 笔尖蘸在蕴开一层又一层墨汁的砚台里。
    ——她在等待祖母的降旨。
    安乐呼吸急促起来。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野心的人。
    又或者说,多年的流放生活让她坚信只有攥在手里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 于是她的眼神变得热切,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她看向主位高坐的武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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