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法倒流,他的手臂也再不能恢复到从前。
    都是她的错。
    姜听雨咽了口气,心口像是被针刺了般疼痛,眼眶再次炽热,她感觉自己又要不受控制地掉眼泪。
    明明答应了他不哭的,可她却好像做不到。
    眼泪掉下的瞬间,姜听雨偏过脸,不想叫他看见。
    谢霁淮勉强抬起右手,攥住了女孩的手腕,他的手指在暴雨淹没的泥土中泡得发白发皱,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骨头,手背伤痕累累,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挣扎着从病床起来,嘶哑的嗓音仍透着柔情:“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自责。宝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姜听雨听到他的动静,忙站起身扶他,急切提醒:“小心伤口。”
    她眨了下眼睫,掩去眸子里的泪,泛红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没事。”谢霁淮低低地喘息。
    他的体力严重透支,连说话都变得极其困难。
    姜听雨把病床摇起来,让他可以撑起身体。
    交汇的视线趋近于平行,姜听雨在他宽慰的眼神中终于有了勇气。
    她深深凝着他,哽咽开口:“医生说……你的左手……”
    姜听雨顿住了。
    喉咙里涌出的酸涩腐蚀着管道,像火一样的灼烧。
    谢霁淮眼神没有变化,平静地如同夜晚下的湖面,看不见丝毫涟漪。
    对于身体的伤,他好似全然不在意。对于女孩,他却是极尽关心。
    他攥着女孩手腕的手指轻轻捏了下,给她安慰,“骨折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姜听雨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不是,不是……医生说你的左手恢复不到以前了。”
    谢霁淮松开她的手腕,手臂缓缓往上抬,碰到她的脸,又顺着往上,停留在她的眼睑下方,指腹轻蹭而过,带走了泪水。
    “宝宝,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谢霁淮哑声问她。
    姜听雨眼睛湿漉漉的,透着迷惘。
    谢霁淮扯着唇,虚弱道:“我在想,还好受伤的不是你。你那么容易哭,受伤疼哭了我可哄不好。”
    姜听雨破涕而笑,掌心贴上谢霁淮的手指,娇嗔:“才不用你哄。”
    谢霁淮逗趣的一句话,叫她面对他时产生的浓郁愧疚渐渐减轻。
    他总有这样的本事,不动声色地就能缓解她压抑的心情。
    姜听雨吸了吸鼻子,坐在床榻上看他,狼狈模样遮不住她精致的眉眼,“谢霁淮,你应该要怨我的。”
    “如果不是为了陪我上山采风,你也不会……不会伤成这样。”
    谢霁淮轻笑,唇角弯起的弧度牵动了伤口,他忍着疼缓慢出声:“我说过,你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重来一次……
    姜听雨脑子里不断重复他的话,像是老旧的录音磁带卡了壳,一直循环。
    脑海乱糟糟,混乱的思绪好似揉成了一团的线,根本捋不清。
    她怔愣看着他苍白的脸,眼前又浮现倒在污泥中满身血水的画面。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他会死。
    姜听雨唇瓣微翕,喉咙却像是被人攥住了般的,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要豁出性命保护她,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吗?
    换做其他女孩成为他的妻子,他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这样想着,姜听雨心里竟浮漫出酸涩,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总之不是愧疚。
    之前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在山体滑坡前,谢霁淮告诉她不要愧疚,那时,她没能来得及回复他。
    姜听雨轻咽着滞灼的喉咙,眼里水雾弥漫,“谢霁淮,我不是愧疚。”
    “我是心疼……”
    劫后余生,她不想藏着话,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谢霁淮撑着精神,眼皮因为过度的疲乏就快要闭合,女孩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却觉得她的声音很远。
    远到他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两个字眼,心疼。
    他该知足的。
    可是不够。
    他要的不是她的心疼,他要她的爱,要她全身心地爱他。
    “宝宝……”谢霁淮竭力启唇,声音微弱不可闻。
    姜听雨凑到他耳畔听他说话,却只听到他在唤她,像是在找寻他弄丢的人。
    姜听雨反握住他的手心,轻声呢喃:“我在。”
    -
    姜听雨守着谢霁淮到了深夜,到最后是在他的床边睡着的。
    天光大亮。
    姜听雨被日光刺得睁开了眼,恍惚许久,才发觉自己是在医院。
    趴着睡一晚,脖子睡得僵硬,她难受得转动了下,见谢霁淮呼吸平稳,脸上潮热尽褪,总算安了心。
    谢霁淮的手机在她打完急救打电话后就黑了屏,没办法使用,姜听雨替病床上的男人掖好被子,又拉上窗帘,才走去护士站,借用医院的电话打给米茶。
    米茶从昨天中午开始就联系不到姜听雨,一开始以为她在和老公甜蜜出游,直到晚上八点,她去姜听雨的房间询问明天几点集合,敲了半天门也没等来回应,心就有点慌了。
    但她一想老板有丈夫陪同,应该出不了事,就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没成想,老板是真的出了事。
    “医院!老板,你怎么在医院?是受伤了吗?”米茶大惊失色,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听筒里激昂的声音响彻护士站,引得护士们纷纷注目。
    姜听雨不好意思地朝她们微笑致歉,而后捂住了听筒,柔声道:“米茶,冷静点,我没什么大碍。”
    米茶快要被吓死,老板出来一趟就进了医院,这要是被老板的父母知道,估计至少禁足半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米茶长舒一口气,“老板,我和子君过去见你,帮你把行李箱拿过去。”
    姜听雨打电话给米茶也是这个目的,除此以外,还有更重要的,“麻烦你们了。嗯……还有个事需要麻烦你。”
    米茶:“什么事?”
    姜听雨抿了抿唇瓣,艰涩开口:“过来的时候再帮我买两个手机。”
    米茶愣了愣,也没多问就应了下来,记下老板要的手机型号。
    电话挂断,姜听雨礼貌地和护士道谢,然后去医院食堂打包了两份早餐。
    -
    病房内。
    谢霁淮眼皮翕动,缓慢地撩开眼帘,视野里模糊一片。
    麻醉效用散去,伤口密密麻麻地刺痛。
    谢霁淮蹙了下眉心,偏过脸看去。
    房间窗帘紧拢,黑沉沉的,看不见窗外的光景,他甚至感知不到此刻的时间。
    相邻的病床空了,被子掀开了一角,略有些凌乱。
    “眠眠……眠眠……”
    谢霁淮唤了两声,空气里回荡着的嘶哑嗓音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难受。
    女孩没有回应。
    安静的病房内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女孩的身影一般,他连她的气息也感受不到了。
    谢霁淮强撑着起身,拔掉手上的输液针,踉跄地走出了病房。
    看到路过的护士,他上前拦住,哑声询问:“请问,你有见到我的妻子吗?”
    护士滞了几秒,从他满脸的伤痕依稀分辨出他是哪个病房的病人。
    护士点点头:“见过,刚才还到护士站借电话,她没回病房吗?”
    女孩长得很漂亮,污泥脏了全身都掩盖不住的漂亮,她当然有印象。
    谢霁淮敛眸,心里仿佛被挖去一角,空落落的。
    她没在病房,是回酒店了吗?
    小姑娘伤得轻,不需要住院,实在也没必要陪他待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地方。
    护士见他不说话,拧眉提醒:“先生,您伤得严重,不能随便下床,快点回病房休息。”
    谢霁淮抿了抿干涩的唇,沉声问:“我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护士为难地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男人站都快要站不稳,更遑论走到护士站。
    “先生,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您,需要给家属打电话,我也可以代劳。”
    “但是您现在必须回病房休息,稍后我会请医生过来为您检查。”
    护士耐心地劝解。
    病人要是出了事,她一个小护士也担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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