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便叫做欲望。
    欲望与生俱来,六根不清净的人都有。这没什么,世上九成九以上的人六根都不清净, 否则世人就都出家去当尼姑和尚了。
    她只不过是被束之高阁的闺秀, 又不是无情无欲的圣女。
    可是, 从小看过的书,长辈耳提面命的话语,都告诉她, 这样是不知羞耻的,放浪的。总之, 不管在何时何地,出没出嫁,只有贞洁烈女才会被称作是好女孩。
    她的心开始挣扎起来,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错。
    是以,她回吻了, 坦然而认真地回应了这个吻。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异样,仇野微微一怔。两人分开数寸, 他用指腹抚上少女湿润的唇。
    车厢内烛火明亮,少女鲜艳丰润的嘴唇清晰可见。
    仇野在少女唇上红肿的那处轻轻一按,沙哑开口,“还疼吗?”
    宁熙摇头。
    仇野眉眼一弯,“那就好。”
    他托住少女的后脑勺,重新咬住她的唇,加重力道,辗转反复。
    马车行驶过一段粗糙的道路,车厢颠簸起来,少女头上系着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铃音,叮当,叮当——
    唇舌纠缠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与欲也纠缠在一起。千丝万缕。
    很多年以后,宁熙偶尔想起这个时刻,她都会在笑自己无知的同时,又感叹自己无畏。
    她不知自己的情,不知自己的欲,却在不知不觉间,无畏地投入了整个身心。
    直到马车变得平稳后他们才黏黏糊糊地分开。
    其实是宁熙有些累了。她趴在仇野胸膛上,微微喘气,两人狂跳的心脏紧紧贴合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这一声声心跳究竟是属于谁。
    仇野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坐到自己大腿上。
    他似乎很快就适应了夫君这个角色,并且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抚摸着宁熙的脸,有一次没一下地亲着,越看越喜欢,怎么亲都亲不够。
    反倒是宁熙适应得有些慢,她被亲得脸红了,便埋进仇野胸膛里闷闷地说:“我困了,要睡觉。”
    睡罢。
    仇野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便这样抱着她入睡。
    一夜好梦。
    --
    仇野在津门买的宅子是两进两出的户型。宅子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大门后一个影壁,垂花门连着抄手游廊,前面是一个正房两个厢房,中间一个内院,内院中央种着一棵又粗又高的银杏树,再往后,是一个正房和两个耳房。
    宅子处于繁华的闹市与僻静的郊区之间,不会太过吵闹也不会太过偏僻,往市中心走可以逛街购物,往城郊走可以游山玩水。
    之前宁熙跟仇野一起去江南的时候,一路上仇野给她买了好多东西,衣裳首饰还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当时宁熙被慕姑姑带着回国公府回得急,除了一路上写的书册,甚至连自己装衣裳的包裹都没来得及带上。
    本以为这些东西可能在孔雀山庄丢了,没想到如今却连着仇野给她买的东西,整整齐齐安置在前面的正房中。
    两人到达后修整半刻钟后,宁熙肚子咕咕叫了,他们便去附近的如意酒楼吃饭。
    津门跟上京挨得近,吃的虽然有差别但也差不了多少。宁熙毕竟是养在国公府的贵女,珍馐见过也吃过不少,所以如意酒楼里卖得最贵菜肴并没有让她眼前一亮,反倒是抱着一套煎饼果子啃得起劲。
    饼皮是石磨绿豆面浆,她加了三颗鸡蛋,刷的是甜面酱,撒的是辣油,在刷酱那一面均匀地撒了满满的葱,再包上棒槌馃子。
    仇野看着她吃。
    在明白过来自己是她的夫君之后,便越看她越觉得喜欢。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吃东西是可爱的,跟人斗嘴也是可爱的。
    就比如宁熙跟摊煎饼的伙计说:“我要加三个蛋。”
    伙计摇摇头,“三个太多了,两个。”
    “不多,我能吃完。”
    “介不是吃不吃得完的问题,问题是摊三个蛋不香。介又不是鸡蛋饼,您说是不?”
    “可你明明加鸡蛋了,而且还加了两个,既然加了鸡蛋,为什么不叫鸡蛋饼?”
    “我介里面还加了葱呢,那为嘛不叫葱饼?”
    宁熙一拍手,“对哦,为什么不叫葱饼?”
    伙计:“……”
    “我不管,你再加一个蛋,要三个蛋。”宁熙说。
    伙计坚持:“你肯定是外地人,本地人从来都没说要多加蛋的。因为三个蛋根本就不正宗!”
    “你要是不加三个蛋,我就在这套煎饼果子里夹肉松。”
    摊煎饼果子的伙计一拍桌子,紧张道:“不行,除了果篦儿和棒槌果子什么都不能加!”
    “那我要三个蛋。”
    对伙计来说,比起加三个蛋,还是在津门的煎饼果子里夹肉松比较恐怖。于是他屈服了,“好,三个蛋就三个蛋,你吃了可别说我摊的果子不正宗啊!”
    仇野看着她,唇角挂着笑。
    宁熙用胳膊碰碰他,狡黠地笑道,“跟杀人放火比起来,偷鸡摸狗简直算一种美德。”
    仇野捏捏她的手,“你不是想吃三个蛋,你只是想看人着急。”
    宁熙吃吃笑道,“谁说的,我就是想吃三个蛋。”
    后来,宁熙拿到三个蛋的煎饼果子,“鸡蛋好像有些厚……”
    她抬头对上仇野雾蒙蒙的眼睛,接着说,“有些厚不代表不好吃。”
    她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好吃!”
    仇野噗嗤一声笑出来。
    被仇野看得太久,宁熙有些不好意思,“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仇野:“不知道。”
    宁熙埋着头吃煎饼,要知道,仇野没失忆之前是绝对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简直在把她当成一道风景欣赏似的。
    “我以前不是这样看你的么?”仇野问。
    “不是。”宁熙闷闷道。
    “那是怎么看的?”
    “你盯我一会儿,就会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
    “那个时候我们肯定还没成亲。”仇野笃定道,“在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之前,我肯定不会这样一直盯着你看。”
    宁熙干笑两声,“还真是。”
    她发现自己心跳得快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
    第70章 碎叶
    趁着天色尚早, 两人又去了一间瓦肆看傀儡戏。
    傀儡戏演的不是别人,正是仇漫天被刺的那一幕。
    两个傀儡争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最后, 黑衣傀儡执刀将紫衣傀儡一刀毙命。
    观众在起哄叫好时也不免有些唏嘘, 没想到盛极一时的睚眦阁会在一瞬间轰然坍塌,而年少成名的睚眦阁阁主会在中年之时死于最为信任的部署的刀下。
    睚眦阁起火,仇漫天被刺的消息仅仅在几日内便传遍大街小巷。执刀之人是谁,众人皆心知肚明, 毕竟这世上能杀得了仇漫天的人, 寥寥无几。
    没人清楚当时的场景, 只能看见喧天的火光将漆黑无边的夜色染红。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都未止息,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阁中无数珍宝被毁。
    直到一场秋雨降落, 睚眦阁的残骸才随着雨水的冲刷, 露出被烧成炭的框架。
    住在上京周围的居民都知晓, 大火过后,那场秋雨的雨水,是灰色的。
    人们只能凭借那场大火, 那场秋雨,和早已不复存在的睚眦阁的江湖恩怨, 去猜测仇漫天的死因,然后撰写出大厦将倾时的野史。
    宁熙看着傀儡戏,时不时用余光扫仇野一眼,她的手紧紧攥着,手心已经出汗。
    可仇野似乎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回事, 他看傀儡戏看得津津有味。
    宁熙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有些喘不过气, 她只好伸手去握仇野的手。
    仇野感觉到一只温软的手朝他伸过来,他将其握住。双手交叉,手心贴手心。
    “怎么了,傀儡戏不好看?”仇野问。
    “一般般,看多了没什么意思。”宁熙噘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该喝药了。”
    走之前,柳清风嘱咐过她。
    仇野中的蛊药叫做焚心。这种药长期服用会消除人作为人的意识,从而使之变得像刀剑一般冷漠。断药后,中药者会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理智,最后暴走身亡。
    虽然有她在仇野身边,仇野的理智暂时找回,但如果不快些恢复记忆,毒素便会蔓延至全身,毒发身亡。
    口头跟仇野说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没有丝毫用处,反而会干扰恢复,只能让他自己想起来。
    所以,宁熙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仇野身边,监督他喝压制毒素的药,三天一罐。
    这还是宁熙第一次给仇野熬药。
    于是,在仇野的注视下,她蹙着眉头将晒成干的蜈蚣盘蛇放进药罐底部,在铺上草药,加水浸泡半个时辰后,烧大火煮开,再小火慢熬两个时辰。
    等药熬好后,天色也已经黑了。
    仇野单手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盯着看了好久,“我非喝不可?”
    这药看上去不好看,气味也难闻,肯定苦得要死。宁熙一想起这药是用什么熬的就禁不住起鸡皮疙瘩,这看上去哪儿像是解药,毒药还差不多。
    但宁熙还是很认真地点头道:“是的,你非喝不可!若是嫌苦,喝完后咱们出去买蜜饯。”
    药是两人守在瓦罐前一起熬的,宁熙不能让仇野单独熬药,自己出去买蜜饯,也不能自己熬药,让仇野出去买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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