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不好骗,满嘴的鬼话人家一丝都不信,而且非常犀利地一语道出事实真相。
    骆宾王哭得很真挚,看他的模样,是真伤心了。
    作为李钦载的幕宾,出使西北如此重要的事情,幕宾不仅没参与,东家甚至都忘记跟他打一声招呼,骆宾王还是在李钦载上路后才知道的。
    知道李钦载上路的那一刻,骆宾王可谓肝肠寸断。
    太不尊重人了,幕宾也是每月领工资的,如此重要的人物咋就给忘了呢?
    君不见当年卧龙凤雏的待遇,得一可安天下。这位东家倒好,出趟差都不带他。
    “好了,下次若有差事,我一定叫上你。”李钦载安慰道。
    骆宾王哭声再顿,接着又哽咽道:“不!你下次也不会叫我的,我已看穿你了!”
    李钦载愈发尴尬了,好聪明啊,们心自问,下次若还有差事,自己真的不会叫他,毕竟一个文化人在身边有点多余……
    骆宾王的哭泣是有原因的。
    他是初唐四杰之一,胸怀大志向的文化人,以他的能力和志向,当然不会甘心于屈居人下当一辈子幕宾。
    简单的说,他当幕宾是为了要一个进身之阶。
    李钦载出使西北,如果带上他的话,这个进身之阶就成功收获了。
    逐鹿西北,领雄兵,征不臣,为大唐社稷扩充数千里版图,这样的功绩傍身,何愁天子不封他一个官职?
    看看这位不靠谱的东家收获了什么。
    从西北归来,爵晋县侯,更赐了一堆鸡零狗碎,各种赏赐各种升晋,一个二十多岁的臣子,靠着收纳吐谷浑的功劳,年纪轻轻便封了侯,关键是朝野的反对声很小,基本属于众望所归了。
    想到这里,骆宾王更是心梗。
    你特么多带个幕宾会死吗?让我沾沾光不行吗?哪怕把我当成一张厕纸呢。
    “观光先生,我发誓,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上你,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李钦载诚恳地道。
    骆宾王脸颊抽搐几下,你好意思提人品,也是勇气可嘉。
    努力平复了悲愤的情绪,骆宾王恢复了文化人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在下失仪了,李县侯恕罪……”骆宾王使劲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县侯为大唐立下大功,一朝封侯,百世长盛,在下恭喜李县侯。”
    说起封侯,骆宾王又是一阵心梗。
    这回真是……汤都没喝上啊!
    大嘴一咧,骆宾王正要再哭几声,李钦载有些不耐烦了。
    文化人都是啥德行,没完了还!
    “再哭抽你了啊,你见过我抽那些小混账的。”李钦载冷冷道。
    骆宾王立马乖巧起来。
    “这就对了,”李钦载赞许地道:“屁大个事,哭啥?知道你想当官,咱们还年轻,多的是机会,下次若天子有诏,我一定带上你,若是征战敌国,我让你做前锋。”
    “一人一枪朝敌军发起自杀式冲锋,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一定会立功,就算死了,我也保证天子给你追封个啥子啥伯的,成全你一片铁血丹心……”
    骆宾王叹道:“李县侯,在下是幕宾,是读书人,冲锋的事轮不到我。”
    李钦载摇头,想要立功当官,光动嘴可不行。
    比如李钦载,拳脚不行,可他还是出生入死,差点永远埋在西北,豁出命才挣到了这个县侯。
    骆宾王若以为坐在帅帐里出出主意,就能博个功名,怕是在想屁吃。
    “学生都放年假了,就连李敬玄都回家了,你为何还留在学堂?你是孤儿吗?”李钦载好奇地道。
    骆宾王脸色一僵:“在下不是孤儿!留在学堂就是为了等李县侯归来。”
    “等我回来,当着我的面哭几声,故意恶心一下我?”
    骆宾王苦笑道:“哭几声是其次。主要是谴责一下李县侯,现在谴责完了。”
    “眼看快开学了,既然观光先生没事,不如打扫一下课室和宿舍,新年新气象嘛,回头送你几坛好酒,对了,山上不是建了个亭子吗?你去山上喝,雅得一塌湖涂。”
    …………
    李家别院,一碗药汤灌下去,胡商尹铎醒来了。
    挣扎着要起身继续求见李钦载,被宋管家牢牢摁在床榻上。
    治你是一回事,见我家五少郎是另一回事。
    五少郎不想见的人,磕破头都没用。
    虽然不知五少郎为何死活不肯见这个胡商,但宋管事是个聪明人,他已隐隐察觉到,眼前这位胡商恐怕是个麻烦。
    因为他脸上就差写“求生”俩字了,能让他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自然是一桩大麻烦,五少郎若见了他,岂不是自惹麻烦上身?
    于是宋管事对尹铎更没好脸色了,要不是尹铎仍然发着高烧,宋管事早就命人把他扔出去了。
    “那胡商好不懂事,人还发着烧呢,死活要见您,老朽派人守在他房门口,不准他出门,若他还纠缠不清……”宋管事迟疑道。
    “那就揍他一顿,再扔到村口,让他滚蛋,惯他臭毛病!”李钦载果断地道。
    心里有点不爽,这是打算赖上自己了?
    虽然尹铎没透露任何端倪,但李钦载隐隐察觉到,这货还藏着秘密不肯说。
    对陌生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但既然要向人求救,主动把秘密说出来是一种态度。
    遮遮掩掩藏头露尾,既要保守秘密又要保命,当李钦载是大冤种么?
    下午时分,李家别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客人是个陌生人,手执一份名帖,站在府门外,彬彬有礼地请值守的部曲将名帖送进门。
    李钦载正在前堂烤炭火,见到名帖后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名帖上的名字和头衔都很陌生,但组合在一起,李钦载却不得不重视。
    “东方唐国景教,掌教,杨树恩。”
    头衔既然是“唐国景教”,那么至少是景教在整个唐国的瓢把子,正儿八经的宗教领袖。
    来头不小,李钦载不得不见。
    叫人将这位杨掌教请进前堂,李钦载客客气气地见了他。
    杨掌教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穿着长衫文质彬彬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位志得意满进京赶考的书生。
    隐隐明白人家登门的目的,可他是以礼求见,李钦载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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