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喉咙一哽,还要再说?,大理寺卿及时出列,堵住他的?话头。
    “根据靖朝律法,田新就?该判流放五千里,胡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刑部尚书也紧随其后,并起?两指指向御史大夫:“且不说?圣旨已出,绝无?收回的?可能,你?说?陛下妇人之仁,乃目无?天子,大罪也!”
    御史大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魔怔一般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当即腿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饶命,微臣只是无?心之言,还请陛下恕罪!”
    然弘明帝丝毫不为所动,面上冰寒一片:“此?事若开了先例,岂不是谁都能骂朕一句妇人之仁?”
    众臣齐声道:“陛下息怒——”
    胡大人是胡大人,可跟咱们没有半文钱关系,陛下您可别胡乱开炮哇!
    御史大夫眼前发黑,他昨晚想好的?措辞分明不是这个!
    怎就?,怎就?......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爱卿倘若心存疑虑,大可翻看靖朝律法,一切皆有迹可循。”
    “至于胡爱卿,御前失仪,对朕不敬也是事实,此?前更听?风就?是雨,盲目弹劾太子,妄图动摇国之社稷,着实不堪重?任。”
    在御史大夫惊恐的?眼神中,弘明帝一字一顿道:“降为左佥都御史,以示惩戒。”
    转瞬之间从三品降至四品,胡大人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下。
    众人余光瞥向在地上躺尸的?胡大人,并不同情。
    无?他,此?人实在莽撞,蠢笨如猪。
    陛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在场诸位谁不知道,陛下素来说?一不二?,要想做成一件事,势必要达成目的?。
    以前可有不少明明只需坐牢、流放或充军的?犯官,因陛下厌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直接一道圣旨送他们上了西天。
    更别说?太子遭弹劾那次,贪墨了十两白?银的?官员都被发配充军,菜市口?堪称血流成河。
    田新不过一犯罪农户,又是皇家的?下人,生死存亡皆在一念之间。
    便是五马分尸,大家也顶多觉得残忍了些。
    大家心里门儿清,没想到胡大人会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说?陛下是妇人之仁。
    真?不知他是真?蠢,还是故意这么说?。
    不过这不重?要。
    经此?一回,又是降职又是斥责,胡大人算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来人,将胡爱卿送回去,什么时候养好了身体再回来。”
    立刻有御林军进来,抬走了胡大人。
    竖着进横着出,也算是他的?福气。
    片刻后,有官员出列启奏,慷慨激昂的?语调让殿上冷凝的?气氛回温些许。
    苏源捏了捏袖口?,敛眸若有所思。
    在其他人眼里,陛下仿佛是有什么顾忌,才没发落田新背后之人。
    可在苏源看来,弘明帝更像是在攒聚着什么。
    当越攒越多,喷涌而出之际,便是清算之时。
    心底涌现?一个人名,苏源抿了下唇,眸底光影浮动。
    ......
    揣着满腹疑窦,伴随着临公公一声“退朝”,苏源随众臣退出金銮殿。
    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在一处,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苏源暗戳戳竖起?耳朵。
    “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是奔着太子殿下去的??”
    “我还以为只我这样认为,真?是心有灵犀啊。”
    “你?们说?田新的?背后会不会是......”那官员往上指了指,意有所指道。
    “甭管这么多了,陛下既已盖章定?论,咱们还是趁早忘了这事。”
    众人遂闭口?不言,加快脚程前往点卯处。
    林璋、王一舟等人与苏源同行,自然也没错过那番对话。
    林璋捋了把胡须:“好奇心害死猫,陛下如此?必定?有他的?道理。”
    范诩颔首:“陛下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眼下定?是遇到什么难处,早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
    苏源不可置否,意味深长道:“咱们都能明白?陛下心有成算,可就?怕有些人不明白?。”
    譬如那位喜提降职大礼包的?胡大人。
    这件事分明疑点重?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田新是替死鬼,都在观望陛下下一步如何行事。
    偏胡大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蹿下跳地叫嚣着,让弘明帝收回成命。
    前有弹劾太子,先有御前失仪,当真?是脑神经被大鱼大肉堵住,嫌命太长了。
    不过这样也好。
    身为御史领头人,胡大人已不止一次偏听?偏信了。
    与其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趁早挪窝,把机会留给优秀的?人。
    林璋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苏源和王一舟:“前几?日不知听?谁说?起?,杭州府那边有番商入境,你?们可准备好了?”
    苏源轻笑:“大人放心,一早我和王兄就?让人准备着了。”
    王一舟旁若无?人地掰着手指数算:“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听?说?这些番商手里有不少稀罕物件,到时候我可得去顺来集市瞧一瞧。”
    这些年,顺来集市规模日益庞大,从起?初的?只在部分府城设立,发展到现?如今的?府城全面普及。
    不仅如此?,近一半的?县城也都通过了设立顺来集市的?申请,只规模不比府城。
    番商入境,须得在顺来集市与靖朝的?商贾、百姓进行各种交易。
    一来方便快捷,二?来也可避免番商的?四处流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驿馆的?那些番邦使者最近好像安分了不少。”范诩突然来了句。
    上半年里,番邦使者初来乍到,存着对泱泱大国的?好奇,在翻译的?陪同下逛遍了京城和周边的?地方。
    常有官员下值时看到番邦使者成群结队地经过,范诩便是其一。
    也是林璋提起?番商,范诩才恍然想起?,已有小?半个月没见着番邦使者们了。
    王一舟双手抱臂,骄傲地说?:“之前他们去八品阁吃饭,恰好遇上一群读书人吟诗作对,便对我朝的?诗词产生了好奇,现?在正?在国子监当旁听?生呢。”
    林璋一个不慎,扯掉下巴上两根胡须,嘶着气瞪眼:“当真??”
    王一舟摊手:“骗你?们作甚,这可是鸿胪寺的?一位大人同我说?的?。”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几?人皆自豪不已。
    诗词文章各有魅力,抑扬顿挫,朗朗上口?,见之再难忘怀。
    即便是对靖朝官话一窍不通的?番邦使者们,也很难不被它们吸引。
    苏源垂手前行:“所以他们现?在开始学习我朝官话了?”
    “可不是。”王一舟乐呵呵地说?,“若想领略诗词文化,当然要先学话认字了。”
    范诩想到更深远的?地方:“等他们学会了官话,双方交流也更自如,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正?式建立往来了。”
    另三人深以为然,对未来前景更生出几?分期待。
    这时,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苏源似有所觉,在第一时间回过头。
    四名内侍稳稳抬着一台外观简朴的?轿撵,步伐矫健地从宫道上走来。
    单看这阵仗,应该是后宫嫔妃。
    四人无?声退至一旁,垂首而立,盯着宫道上的?地砖以避嫌。
    轿撵从他们面前经过,燥热的?风吹来,裹挟着一股甜腻的?食物香气涌入鼻尖。
    苏源猜,这多半是后宫某位娘娘借着给陛下送小?食,伺机争宠呢。
    十八岁入朝为官,一晃十二?年,他还是头一回围观嫔妃争宠。
    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
    除苏源有那么一丢丢不自在,另三人倒是面色如常,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林璋看都没看那远去的?三品嫔妃规制的?轿撵,一挥袖道:“时间不等人,咱们赶紧走吧。”
    苏源嗯了一声,相携离去。
    ......
    这边苏源去工部点了卯,照常开始处理昨日堆积下来的?文书,那边轿撵一路慢行,停在御书房的?长阶下。
    轿撵上的?素衣嫔妃不缓不急下来,扶着宫女的?手踏长阶而上。
    在她身后,坠着一手捧食盒的?内侍,方才那香甜气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素衣嫔妃在御书房门口?站定?,气息微乱,娇香袭人,浅笑着用帕子拭汗。
    身旁的?宫女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公公,我家娘娘亲手为陛下熬了甜汤,正?适合夏日里散暑,还望您通传一声。”
    说?话时,不着痕迹往负责通传的?内侍手里塞了个荷包。
    内侍下意识捏了下荷包,薄薄一层,摸起?来没什么存在感。
    不是银锞子,那就?是银票了。
    内侍在御书房干了十来年,见过的?嫔妃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鲜少有出手这么大方的?。
    一时间喜上眉梢,敷了□□的?脸笑开花:“娘娘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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