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视角缘故,箭矢泛着蓝芒,划破空气,直奔他而来。
    速度极快,压根不给苏源躲闪的机会,就是奔着一招致命去的。
    苏源冷冷扯唇,暗的行不通,这会直接来明的了??
    “驾!”
    苏源高喝一声,勒紧缰绳,枣红马被迫加速,同时压下上半身,紧贴马背。
    他在赌。
    赌自己可以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化险为夷……
    “锵——”
    硬金属相撞,发出锵鸣,引得耳膜震颤。
    “追!”苏源似有所觉,循声望去。
    女子一如?那日街头所见,身着赭色劲装,英气却不违和。
    她身后缀着数名随从,一声令下,立马有几人追了?上去。
    苏源迟滞眨眼,心如?鼓擂。
    嗓子里好像堵着一团棉花,直到女子策马上前:“苏公子,去岁一别,别来无恙。”
    苏源眸光闪烁,故作?淡定地直起腰板。
    抬袖不着痕迹拭去手背的血,拱手道:“多谢宋姑娘出手相救,若非宋姑娘途径此处,苏某可能要遭歹人毒手了?。”
    除了?初见那一眼,而后他的目光目光始终落在马脑袋上,克制谨慎。
    宋和璧手腕一转,剑光划过?,挽了?个剑花,苏源眼瞳才转动些许。
    正?是这把剑,才危急关头救了?苏源一命。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宋和璧稳稳坐在马背上,笑容轻快,“还没来得及恭贺苏公子,高中状元。”
    分?明殿试已过?数月,期间又有数不清的人向?他道贺,苏源心底却漾起一片涟漪。
    正?要回?话,又有一道浑厚男声传来:“小阿和你?跑这么快作?甚,不过?捡只兔子的功夫,你?就跑没影了?。”
    苏源抬目,是一位面孔儒雅的中年男子。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判断出眼前之人乃松江府总镇,宋备。
    待宋备到跟前来,才发现?他闺女面前还有位年轻俊俏的小公子。
    条件反射一般,先是暗戳戳将人从上至下打量一遍,才出声问:“阁下莫非是苏通判?”
    苏源颔首:“宋总镇。”
    注意到宋和璧出鞘的长剑,宋备眼皮一跳,也不顾苏源在场:“发生了?何事?”
    宋和璧也未隐瞒,悉数告知宋备。
    宋备眼里划过?一抹深思,面朝苏源:“我正?和小女在此处狩猎,苏大?人这是要去西山?”
    他是武官,甚少?与?文官往来,之所以听说苏源此人,还是从宋竟遥口中。
    先前宋竟遥多次将苏源夸了?又夸,导致宋备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来倒是名副其实。
    苏源正?色道:“在下正?是要去西山,不料中途生出惊变,多亏宋姑娘出手相救。”
    苏源答话时,宋备一双鹰目锐利,观察着他的神态。
    若苏源因宋和璧一介女儿家却抛头露脸,甚至外出狩猎而变了?脸色,便是他那傻儿子看错了?人。
    好在苏源全程神色未改,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
    宋备也没问苏源到底因何遇刺:“苏大?人还是尽早将此事告知府大?人,以免再生事端。”
    宋和璧在一旁沉默不语,听了?这话才出声道:“我已经派人追上去了?。”
    话音刚落,那几个随从折返回?来:“老爷,小姐,对方身手太好,让他给跑了?。”
    苏源有些失望,但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
    也是,若刺客被抓住,岂不是自找麻烦,至少?要有一等一的遁逃之术。
    回?头他得跟暗部知会一声,起码要有一人在他身边暗中保护。
    否则案子还未查清,人先成一捧灰了?。
    苏源作?若有所思状:“对方既然敢这么做,便是有备而来,没抓住也属正?常。”
    宋备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苏源看一眼天色,已经耽搁不少?时间,遂提出告辞。
    宋备抓着马鞭的手挥了?挥,背上箭袋里的弓箭也随之晃动:“公务要紧,苏大?人赶紧去吧。”
    家长在场,苏源不好再与?宋和璧说什么,朝二人各自拱手:“苏某告辞。”
    说罢一扬马鞭,疾驰而出。
    马蹄所过?之处,泥尘迭起。
    宋备瞧一眼宋和璧,又瞧一眼随从,低声揶揄道:“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
    长剑入鞘,宋和璧脸不红心不跳:“今日狩猎就到这吧,爹也该回?去上值了?。”
    宋备哼哼两声,明明是儒将模样,说话却颇不正?紧:“你?就嘴犟吧小阿和。”
    马鞭轻敲手心,他又说:“世间情爱本是常事,小阿和无需羞赧。”
    宋家家风清正?,没有乱七八糟的规矩,也不会往家中女眷身上套那些乱七八糟的死规矩。
    作?为家长,宋备自认还是很开明的,否则也不会纵容宋和璧十八岁还未成亲。
    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宋和璧耳尖窜起一抹红,欲盖弥彰:“今日的猎物格外丰盛,娘中午又能美餐一顿。”
    宋备听了?直摇头,还想?再说,宋和璧一甩马鞭,瞬间跑出老远,他连忙跟上。
    “爹,您知道苏源他为何遇刺吗?”
    宋备握着缰绳的手顿住。
    宋和璧目视前方,眼尾上挑:“会不会与?您怀疑的那件事有关?”
    宋备:“小阿和你?别管。”
    宋和璧颦眉:“可是......”
    宋备散漫的神情逐渐严肃:“知道你?惦记他,爹也没说不管,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一个年轻女儿家能涉入的。”
    宋和璧熄了?声。
    她深知爹娘对她的宽容,也知道掺和进那件事里的危险程度,但就是情不自禁,想?为苏源做些什么。
    松江书院一别,宋和璧时常想?起苏源。
    初见时苏源被张衡刁难,却从容镇定,如?雪松挺立,让她一眼就注意到。
    宋和璧打小就喜爱美好的事物。
    苏源这般样貌,不论是高挺的山根,还是漆若星子的双眸,以及那股清泠泠的气质,都恰到好处地戳中她的喜好。
    正?因如?此,她将爹娘的再三叮嘱抛到脑后,破了?装温柔扮娴静的约定,出面替他解围。
    后来几次为数不多的狭路相逢,苏源始终克己守礼,言语温和,从未越过?礼度的那条线。
    更有不顾自身接下滚烫食盒,手背烫伤也是一笑置之。
    那段时日里,读书时她偶尔会想?起苏源。
    这个点他应该在童生班授课,靛蓝色教?习袍难掩清雅风姿。
    这个点他应该在举人班旁听,正?襟危坐,全神贯注。
    宋和璧喜爱美好,但并不会因此丧失理智。
    几次异常足以引起她的重视。
    所以离开学院那日,她不顾身后虎视眈眈的叔公,正?大?光明地同苏源说了?话。
    后来她从外祖家回?到京城,又来到松江府,以为今生可能再没机会同苏源想?见。
    谁料上天眷顾,陛下竟将苏源外放到松江府。
    她知道苏源来这里是因为得罪了?陛下,却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派人私下里打听苏源的消息。
    得知他被派来西山,她忽悠老爹来前往西山的必经之路上狩猎,只为见他一面。
    虽然隔着很远,也很满足。
    思及此,宋和璧不由庆幸。
    还好今日一早就出门狩猎,否则苏源独自面对危险,该有多害怕。
    细白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宋和璧眸光微凉:“我知道了?,一切听爹的。”
    素来疯里疯气的闺女突然乖巧,宋备受宠若惊,一抽马屁股:“走喽,爹先送你?回?去。”
    两匹马并随从停在宋府后门,自有小厮上前牵马。
    宋和璧翻身下马,缰绳交由小厮,正?欲进门,又被宋备叫住。
    门外人多眼杂,宋备只含糊说:“之前那件事就交给爹,你?没事就看看书骑骑马赏赏花什么的,别想?那么多。”
    经此一遭,他要是还看不出小阿和那点心思,真是枉活三十多年。
    谁让小阿和是宋家的宝贝呢,凡她想?要的,做爹的只能鼎力支持。
    宋和璧弯眸:“谢谢爹。”
    ......
    枣红马跑出一段距离,苏源又忍不住回?头看。
    远处只有几个小黑点,已经看不清宋和璧的模样。
    然她的眼角眉梢以及含笑的唇好像被施加了?魔法?,镌刻在心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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