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圆过?来?问可否开饭。
    苏源把木盆推进墙角:“开饭吧。”
    按理说?殿试是?提供午饭的,只是?那个点他恰好在润饰策文,中途停下会被打断思路,故而?坚持着等回来?再吃。
    陈正路上听?苏源说?还没用饭,回来?就急吼吼跑去厨房,让卢氏做饭了。
    卢氏在后厨干了十几?年,早已练就出一手烧快菜的本事。
    苏源不过?换身衣裳的功夫,再出来?已经开饭了。
    卢氏母女把饭菜端上桌,无声退出,苏源先是?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才执筷用饭。
    饭后,苏源去书房将今日殿试的策题与策文默写下来?,放入暗格之中,和之前默写的会试文章叠在一起。
    方东和唐胤将在三?年后参加会试,且不论能?否走到殿试这一步,这些文章或多或少对他们能?有些帮助。
    等殿试放榜后,他衣锦还乡,顺便将这些带回去,赠予他们,就当做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科举的六场考试全部结束,不论结果如何,苏源是?彻底放松下来?。
    倚在靠窗的矮塌上看了小半天的闲书,直至夜幕降临,陈正过?来?敲门,询问是?否开饭,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
    临睡前,苏源想起昨天出来?得急,有几?本书落在自习室里了,心神一动,进去拿书。
    书紧挨着沙漏,苏源倾身时,不小心碰到沙漏顶端,“十倍速”三?个字缓缓浮现出来?。
    苏源眼眸微转,忽而?想起一件事。
    若他这次有了进士功名,自习室又该升级了。
    二?十倍速......又该是?怎样逆天的体验?
    苏源是?会元,若不出意外,一甲三?人中肯定有他。
    只等放榜唱名,自习室就该升级了。
    苏源如是?想道?,带着书出了自习室。
    等待放榜的这三?天,苏源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该吃吃该睡睡,将“躺平”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
    就在苏源躺平放松之际,殿试阅卷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八位读卷官每人各一桌,轮流传阅弥封好的答题卷,并在卷上留下“o”“x”等五种记号。
    得“o”最多者即为佳卷,而?后读卷官又将得“o”最多的十张答题卷挑出,呈到弘明帝面前。
    “陛下,此为一等卷,共计十张。”
    彼时弘明帝正在批阅奏折。
    又到了每年一度的金堤巡查,工部尚书庞诩递了折子上来?,陈明此事。
    庞诩是?弘明帝信重的臣子,无需犹豫,当即提笔准奏。
    听?说?是?殿试一等卷,弘明帝当即来?了兴致,看一眼侍候在旁的福公公。
    福公公将答题卷取来?,双手呈与弘明帝,然后安静退到边上。
    手指顺了顺拂尘,福公公想到那位苏源苏公子。
    会试放榜前那几?日他就听?陛下夸赞过?苏公子的文章,前天殿试结束后,陛下又乐呵呵地提及他的策文,几?乎是?把满意写在了脸上。
    陛下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能?得他如此赞赏,想必定是?一等卷第一位。
    就在福公公胡思乱想之际,弘明帝已经看完摆在第一位的策文。
    捏着弥封的答题卷,弘明帝乜了眼读卷官,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份考卷,是?佳卷?”
    读卷官垂首肃立在殿中,咽了下喉咙,高声回话:“回陛下,此卷得‘o’最多,自是?佳卷无疑。”
    弘明帝并未言语,只是?将“佳卷”放至一旁,看起第二?份。
    不是?。
    第三?份,也不是?。
    ......
    直到第八份,弘明帝仍未看到想看到的那篇策文,额角青筋狂跳。
    福公公何等敏锐,立马觉察出帝王的不对劲,腰杆子都绷直了。
    御案后,弘明帝神情冷酷,眼角的皱纹都彰示着为帝二?十余载的威严。
    他将第八份放在第七份上,直接越过?第九份,去看最后一张答题卷。
    右上角,明晃晃挂着八个“o”。
    再翻出前面的佳卷,上面只有六个“o”,与第二?、第三?份一样多。
    捏着答题卷的手指微微泛白,这一刻,帝王的怒火到达顶峰。
    “啪!”
    弘明帝将所谓的佳卷重重拍到御案之上,厉声怒喝:“六个o的答题卷你放在第一位,却把八个o的放在最后一位,伍良你到底是?何居心?!”
    伍良脑袋里嗡一声,小腿肚发颤,扑通跪了下来?,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半天憋不出一整句话:“陛、陛下......微臣......”
    弘明帝双手撑桌,脸上一阵风雨欲来?:“微什么臣,你倒是?说?个所以然来?,至少糊弄糊弄朕。”
    伍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黏性物?质堵住,呼哧呼哧喘粗气:“是?微臣的疏忽,不慎......不慎将佳卷放错了位置,还请陛下恕罪。”
    弘明帝又坐了回去:“不信。”
    福公公:“......”
    伍良:“......”
    此时伍良恨不能?时光倒流,打死他也不会答应诚王的要求,收下两?千两?银票,以及那篇文章。
    诚王让他记住这篇文章上的字迹,在他将一等卷呈给陛下前,把字迹相像的答题卷放在最后一位。
    若事成,诚王会保他来?年官升一级。
    伍良被诚王画的饼乐昏了头,尚且抱有几?分?侥幸,觉得陛下肯定会钦定前三?人为一甲,后面那几?份多半会因为“o”不如前三?份,潦草地一扫而?过?。
    届时他完成了诚王的交代之事,来?年还能?官升一级,岂不快哉?
    只可惜他低估了弘明帝纳才之决心,更不知道?这字迹的主人和弘明帝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交集。
    打从他被利益冲昏头脑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弘明帝隔空点着伍良:“朕看你素来?刚直不阿,这才钦点你为读卷官,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伍良软瘫在地,要哭不哭的样子。
    陛下说?得不错,他确实刚正不阿,可他不想在侍郎这个位子上坐到死。
    他想要升官,只能?答应与诚王合作。
    一步错,步步错。
    伍良选择认命,把自己?和诚王的交易如数相告。
    然后重重叩首:“还请陛下看在微臣主动招供的份上,不要罪及微臣的家人。”
    在此之前,弘明帝以为伍良出此下策可能?与会试第二?,崔璋有关。
    谁料主谋竟是?他的亲儿子。
    一边是?多次令他失望的诚王,另一边是?文采斐然的大功臣......
    弘明帝心里的天平无知无觉地倒向苏源这边。
    “朕原本打算等吏部尚书致仕后由你顶上,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弘明帝无视伍良的崩溃,漠然道?,“明日你自请辞官罢。”
    伍良哽咽跪拜:“是?,微......草民遵旨。”
    待伍良踉踉跄跄地离开御书房,殿内重归寂静。
    弘明帝凝着苏源的策文,怔怔出神。
    福公公则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低头装死。
    一刻钟后,弘明帝长叹一声,言语间?不乏怅然:“来?福,传朕口谕,诚王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福公公领命而?去。
    抵达诚王府时,诚王正在正妃周氏院子里,商谈是?否拉拢崔阁老之子崔璋。
    听?下人禀报说?福公公来?了,连忙同周氏起身相迎。
    走进花厅之前,还跟周氏说?:“多半是?父皇得了什么好东西,让福公公送来?呢。”
    周氏只温柔笑着,并不言语。
    然后,诚王就被打脸了。
    当福公公传完天子口谕,诚王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好的父皇为何罚我禁足?”
    罚俸也就罢了,他不缺那点银钱,可为何要禁他的足?!
    三?个月不上朝,三?个月后他又该拿什么跟太子争?
    对此,福公公跟个笑面虎似的,意有所指:“陛下说?,王爷您自己?做了什么自个儿清楚。”
    诚王正想否认,忽然脑中白光一闪,脸色骤变。
    望着一脸惶然的诚王,福公公忽然想,诚王正是?因为当年挺身救驾的情分?,才如此肆无忌惮。
    只可惜,这点情分?早在这位的折腾下被磨光了。
    诚王被禁足一事很快传遍京城,朝中众说?纷纭,却没一个猜到真相的。
    苏源宅在家中,对此事毫不知情。
    直到三?天后传胪大典,才踏出院门。
    这一日,所有贡士皆身着进士服,站在华盖殿前。
    苏源依旧站在第一位,面容清隽,身姿颀长,引得百官纷纷侧目。
    弘明帝着礼服至华盖殿升座,鸿胪寺官高声宣读:“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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