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瞪圆了眼, “娘咧, 王上,您真被闺女的哭声给叫醒了?”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父女情。
    傅绫罗:“……”突然觉得愧疚, 她不该如此对女儿的。
    纪忱江面无表情问他:“当我踹不动你了?”
    乔安立刻老实了,扶着纪忱江艰难绕过屏风。
    纪忱江抓住屏风棱角,用了些力气, 一脚将乔安踹了出去。
    乔安:“……”主君太狗,他太难了。
    傅绫罗被俩人逗得捂着嘴笑得浑身轻颤。
    虽有些难为情, 可太久没仔细看过纪忱江,还是忍不住潋滟着笑弯了的眸子,抬头仔细看他。
    他瘦了好多,皮肤也粗糙了许多,原本的冷白皮子,这会儿像是沾染了一层灰白风霜。
    整个人倒是显得更加沉稳,却让她心里发酸。
    他应当是吃了不少苦。
    “我应该再有几日就能恢复。”纪忱江仔细感受了下,温柔看着傅绫罗,轻声道,“等我安排好这边的事情,我们回定江郡过年。”
    虽天下已乱,可各封地要筹措兵马,发兵北上,都需要造势,也得考虑北地的天气。
    北地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真要打起来,怎么着也得年后了,今年大概是近几年南地最后一个安稳年头。
    他不想在老宅过,还是想回定江郡。
    傅绫罗迟疑了下,软软看着他轻轻嗯了声,显得特别乖巧。
    她没有说自己做了什么,有些事情她做了,是心疼自己的男人,确实是不好意思说。
    往常那些表衷肠的话,都是被这人耍流氓给逼出来的。
    可能分开太久,纪忱江在她面前不耍混账了,她也着实是说不出什么,心里不免有股子淡淡的失落,细白手指紧紧抓着被子不吭声。
    纪忱江看她微垂的长长睫毛轻颤,心里苦笑,他大致感觉得出阿棠对他的生疏。
    两个人孩子都有了,却反倒不如先前亲近。
    在亲香这方面,阿棠一直都是比较内敛的。
    但他现在属实是有心无力,想站着走出去,他这会儿基本动不了,背后的伤还严重着。
    但不想看到她失落,他还是扯着直到臀部的伤,咬牙忍下剧烈疼痛,上前亲了亲她额头,“阿棠,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看你。”
    傅绫罗下意识仰起头,“你……”
    纪忱江定定看着她,期待这小东西能说两句和软话儿,“嗯?”
    “要不还是叫乔安抬你出去吧,我看你这脸色,跟见了鬼似的。”傅绫罗抚了抚他脸颊,已经不烧了,反倒沁凉。
    她更心疼。
    纪忱江深吸了口气,拇指压在她唇角,“阿棠。”
    傅绫罗疑惑:“啊?”
    “你乖一些,再气我,我可都给你记着,等你出了月子,咱们一笔一笔慢慢算。”
    傅绫罗瞬间乖巧如鹌鹑,主要……他不在的时候,她胆大妄为的事情做的不要太多。
    以前不喜欢纪忱江跟她算账,现在听着,她心底也有种淡淡甜意,原本的失落一扫而空。
    含笑瞪这人一眼,傅绫罗隐隐感觉圆月有些虚疼,娇嗔喊了声乔安,就不理这几个人了。
    等回到主宅的卧房里,纪忱江才若有所思问乔安:“你成亲了吗?”
    乔安翻了个白眼,“先前国祭,婚期推迟一载,后头又跟南疆打仗,若不是祝阿孃和祈太尉亲自上门,好商好量替我改了婚期,人家女娘说不定要嫁旁人了,我上哪儿去娶?”
    乔安不会说,他也没那心思。
    媳妇随时可以娶,在纪忱江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心神全都在傅绫罗和她肚子里的纪氏血脉身上了。
    纪忱江轻轻拍了下乔安肩膀,“辛苦你了。”
    乔安鼻尖一酸,低头搓了搓鼻子,“我本就是王上的长随,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这算什么。”
    王上平安归来,纪家后继有人,比什么都重要。
    没人觉得一个小女娘就不能成为继承人,没见娇滴滴的傅家女娘也成了这南地最尊贵的女君么。
    百姓们叫‘女公子’、‘小女君’,也不只是叫着玩儿而已。
    纪忱江轻叹了口气,“也是,本还想问问你怎么跟媳妇相处的,现在看来,你还不如我呢,给我弄点吃的来,我饿了。”
    乔安:“……”艹啊,把他的感动还给他!
    他想这么没用吗?
    乔安掐着腰运气,扭身,留给纪忱江一个愤怒的屁股。
    纪忱江忍不住笑出声。
    回来后,无论什么都叫他觉得亲切,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南地,站在最高处。
    原本的想法更加笃定,他眸光转深,淡淡吩咐,“问一下南疆战况如何,让周奇不要恋战,尽快收兵归来,叫他和祈太尉过来见我。”
    门口的铜甲卫利落应诺。
    纪忱江轻轻摩挲着扳指,思绪不停,很快又吩咐:“飞鸽传书让王府城来老宅,政务不必着急,再叫纪云熙过来一趟。”
    其他人都还要等,纪云熙过来的比较快。
    虽说墨麟卫已经归属傅绫罗,但实则纪忱江要用人,纪云熙也不会违抗命令,只不过会以傅绫罗的命令为先。
    因此,当纪忱江吩咐让人散播流言,开始为起兵北上造势的时候,纪云熙略带几分得意,将傅绫罗的吩咐说了。
    “如今,南地文人慷慨激昂,檄文广为流传,甚至有往北地去的架势,百姓们也都支持王上清君侧。”
    纪云熙幸灾乐祸看着趴在床上的堂弟,“就等王上您能动弹了。”
    纪忱江愣了下,随即眸中笑意渐浓。
    他有些意外,又不算意外。
    阿棠向来仔细能干,原先祭祖时,她就深谙百姓和文人的力量,这与他一直以来善待文人的思路不谋而合。
    至于傅绫罗为何要做这些,纪忱江想清楚,脸上得意的表情比纪云熙还甚。
    那是他媳妇儿心疼他,不愿意叫他被人泼脏水呢。
    纪云熙凉凉道:“我劝王上别多想,夫人那是为了小女君的名声,她可不能有个当反贼的阿爹,您还是抓紧时间养好身体,别叫女公子受委屈才是。”
    纪忱江轻哼,“闭嘴,你拿不下卫明,就见不得我跟阿棠好是不是?
    赶紧去继续安排,除了百姓和文人那边,也叫人将消息往临安郡、汝南郡还有豫州那边传。”
    若是其他封地也能清君侧,这场动乱还能结束的更快一些。
    封地各有骚动,卫喆也能……
    “还用您说,夫人早安排好了,您就别瞎操心了!”纪云熙撇撇嘴打断纪忱江的思绪。
    不过越说,纪云熙也莫名觉得有点撑,夫人是不是为这嘴毒的臭小子做了太多事?
    他们这些孤家寡人的……确实看不下去了喂!
    于是,纪云熙也转身,给纪忱江留下了个愤愤的身影,老宅真是没法儿呆了!
    *
    十日过后,卫明传来消息,已经找到卫喆,他受伤太重,卫明直接带他回了定江郡,让圣安堂的大夫替他疗伤。
    傅绫罗也不愿意叫宁音提心吊胆的只能担心,令墨麟卫提前将宁音送回去。
    纪忱江身体底子好,这时也能正常起居了,只是动作还不算利索。
    为了不耽误傅绫罗休息,晚上他都独自歇在前院主宅里。
    只白日多待在傅绫罗屋里,抢了阿彩和阿晴的许多差事,不假他人手的伺候他女儿。
    跟杨媪一起负责伺候女公子的宁音放心许多,也没推辞,先一步回了定江郡。
    也是这时候,纪忱江才渐渐有了为人父的感觉,看着怀里那越来越白嫩的小团子,纪忱江心里软得几乎能化成一滩水。
    第一次被小悦儿尿在身上时,纪忱江红了眼眶,握着傅绫罗的手,好半天说不出话。
    傅绫罗和阿彩、阿晴都面面相觑,这当阿爹的被闺女一泡尿浇哭了,是个什么情况?
    这叫人安慰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傅绫罗抱着睡过去的小悦儿,脸色特别复杂。
    倒是杨媪在一旁笑得特别开怀,私下里跟傅绫罗说,“为人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拉扯大,是他们对孩子最深的爱。
    你出生没多久,你阿爹就陪王上入京朝拜,回来的时候你见他就哭,更别说叫他抱了。”
    “后来你尿在你阿爹身上,你阿爹也偷偷抹眼泪。”
    傅绫罗听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还是不解,“为什么呀?”
    若说看到小宝宝的笑脸,或者被小悦儿亲了,她还能明白,尿这么让人感动?
    杨媪抚着傅绫罗的发心笑,她们阿棠也还小呢,初为人母不懂这些也是正常。
    她仔细解释,孩子是最直接的,也不喜陌生气息。
    小悦儿一开始也不叫纪忱江抱。
    她身边时刻都有人伺候着,何时喂奶,何时便溺,伺候的人那么多,基本都摸准了,想尿到人身上都难。
    也是她肯接受被阿爹抱着,时间久到能尿在当爹的怀里,也只有为人阿爹,才最容易遇到这种事情。
    傅绫罗若有所思,眼神也柔软许多,纪忱江爱这个孩子,毋庸置疑,他大概也是清楚,后头能陪伴小悦儿的时间太少了吧?
    毕竟,过完年后,他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南地。
    这么想着,傅绫罗强忍着担心纪忱江不会照顾婴孩的担忧,每回他在的时候,都只叫他来伺候小悦儿。
    好在小悦儿是个乖巧的小女娘,她也不爱哭,倒是听给当爹的面子,等到纪忱江行动利落起来的时候,小悦儿已经不再抵触他。
    腊月中,第一场雪彻底化完的时候,南疆将军被活捉送入大牢,南疆送上了降书。
    那位南疆将军,就是曾经拿傅绫罗和林子安威胁纪忱江和谈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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