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上就缓过神来,天子气势尽显,“后宫不得干涉朝政,皇额娘也是从先帝时期熬过来的老人了,当初的规矩都忘了吗!”
    “你!”
    太后气得发抖,身边的嬷嬷颇为幽怨地看了眼皇上。太医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后的身子骨罕见地时日无多了。皇上不仅不顺从,还这般气太后娘娘。
    “他是你亲弟弟!比允祥还亲的弟弟!”太后面上的温婉消失不见,又怒又怨地看着皇上,“允祥是怡亲王,你亲弟弟却还是个郡王爷,难道哀家的要求很过分吗?”
    “还有贵妃,她膝下有三子,其中两个幼子还是双生,熹嫔和裕嫔可只有一个儿子,平郡王府过继的事情,只有贵妃的儿子才是最合适的。”太后冷笑道:“皇上,就算哀家不提,宗人府会不提吗?”
    他们母子二人只要碰到一起,从未心平气和过,永远要逼着一方红了脸。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
    翊坤宫。
    张荣昌是翊坤宫的大太监,宫里各处的消息就算他不主动打听,也有的是想巴结的人往他耳朵里送。
    太医每日进进出出慈宁宫那么多次,众人心里都清楚对太后而言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如今太后娘娘的身子骨,恐怕没两年福气可享了,只是这还不够。
    年若瑶听着他们从各处搜集来的消息,略微思索片刻,皇上和皇后在太后病了后已经探望过了,自己身居高位,总要去一趟才是。
    “都去准备一下,咱们去慈宁宫。”
    张荣昌和红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之意。
    慈宁宫,太医正准备给太后请平安脉。
    年若瑶看了眼在门口候着的太医,是刘院正手下姓张的太医,今年三十多岁,才入太医院没几年。
    如今给太后请平安脉的事情落到他头上,张太医难免有些紧张。对着年若瑶行了一礼后,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太后看到贵妃来了,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侍立在太后身边的董嬷嬷料想是外面的宫人玩忽职守,眯着眼看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却发现那个太监并没有抬起头,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让有些老眼昏花的董嬷嬷看不清他的神色。
    张太医给太后把完脉后就退下了,年若瑶目送着他离开,才转身对太后道:“太后娘娘病了这些时日,臣妾担心您日日躺在榻上无趣,想着来慈宁宫陪您说说话。还有这些药材,都是臣妾孝敬您的。”
    年若瑶笑意盈盈地指着身后太监抬进来的小箱子。
    二人明明已经撕破脸了,年氏每回上门都能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太后哼笑一声,“皇帝不在这儿,你矫揉做作给谁看?”
    年若瑶根本不理会太后的讽刺,“噢,对了,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吧,半个月前,宜太妃已经被恒亲王接去府上荣养了。听说宜太妃到了恒亲王府,含饴弄孙,侍弄花草,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臣妾想着太后娘娘和宜太妃几十年的交情,知道宜太妃有恒亲王这样孝顺的儿子,一定很为宜太妃高兴。”年若瑶自顾自说着,太后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自己病了的这些时日,竟然有人把郭络罗氏给放出去了!
    自己和宜妃斗了几十年,原本想拘着宜妃在宫里过一辈子,看着她慢慢熬死在宫里,没想到先病倒的是自己,享了子孙福的却是宜妃。
    “年氏,你今日来慈宁宫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年若瑶冷眼看着她道:“非要说什么目的,大概是落井下石吧。”
    “能看到乌雅氏前朝后宫唯一的骄傲,当今太后晚景这般凄凉,臣妾心里十分痛快。”
    自从皇上那日和太后不欢而散后,再也没有踏足过慈宁宫一步,就算太后再派人去请,话也传不到养心殿里面。
    皇上,是拒绝再见太后了。
    “哀家晚景凄凉?”太后冷笑,“即便是如此,那哀家也是太后。年氏,将来你老了后会是什么,第二个被太后囚禁在寿康宫的宜妃吗?”
    太后唇枪舌剑,丝毫不肯让步,“除却三阿哥,四阿哥是诸皇子里最年长的那个,自幼聪明有才干,朝臣们是会支持一个母家式微的阿哥,还是会选择一个母家手握兵权且强势的阿哥?”
    “那些老滑头,想站队都要掂量几分,有年家在,他们跟着六阿哥能捞到什么好处?恐怕大头都要被年家的亲朋党羽给占了,小头又不够他们分。先帝时期被诸位阿哥们养大的胃口,一时半会儿缩不回来的。”
    “年氏,你敢笃定下一个住在慈宁宫的一定是你吗?”说完这句话,太后心里是说不出的畅意。
    不论如何,先帝朝的后宫赢家是自己,而年氏的将来还没下文呢。
    “日后若是乌雅氏支持的四阿哥登基,我们母子四人还有年家就没有活路了。这些太后娘娘能想到,臣妾能想到,皇上就想不到吗?”年若瑶反问。
    年若瑶转身从药材箱子里拿出来那副画,在太后面前徐徐展开,“这是皇上赠予我的,四阿哥一条人命,和我们母子四人的命,皇上更想保住谁?”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画上熟悉又陌生的落款字迹,心里震惊胤禛竟然对年氏情深至此!
    大清不是没出过情深的帝王,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也会如此。有前几位痴情皇帝的先例在,皇上过分宠爱年氏的原因便站得住脚了。
    年若瑶小心地把画收起来,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都是皇上的亲骨肉,怎么舍得看着他们兄弟自相残杀,有一个法子倒是避免了两败俱伤,说起来这还是太后娘娘指出来的明路呢。”
    年若瑶含笑道:“过继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非要让皇上选,是过继一个儿子,还是要过继三个儿子?
    答案不言而喻。
    “你在哀家的慈宁宫插了人。”太后极其肯定道。
    “年氏,哀家与你,好像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臣妾两个没有足月出生的孩子,种痘风险比其他孩子都高。只因这一桩事,你我之间就结下了死仇。”
    年若瑶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静的腔调却让人愈发窒息,“我不会放过任何想要我孩子命的人,等过了这个冬天,太后娘娘就安心上路吧。”
    “害哀家大病一场的人是你?”太后望着年若瑶,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后妃敢对当朝太后下毒手,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早两年自己虽然时不时也会生病,但决计不会像现在这般症状严重。
    “哀家是太后,纵然和皇上关系不好,我们也是亲母子。你敢杀当朝太后,就不怕年家受到牵连,被诛九族吗!”太后的声音猛然拔高,虽然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但是面对死亡,内心的恐惧却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一分一毫。
    她想正常的老去,而不是被人暗害用病痛折磨致死。
    年若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嘲讽道:“太后娘娘高看臣妾的本事了,给太后娘娘看病的是您自己的亲信,臣妾怎么调遣的动他们。”
    太后猛然惊觉,今日给自己诊脉的是和贵妃一同前来的张太医。
    刘院正呢?
    若刘院正都是贵妃的人,那自己耗费了几十年在后宫筑成的铜墙铁壁,早已被翊坤宫渗透成筛子了。
    不,就像年氏说的那样,她没有那么大本事调动太医院,那是谁?
    皇上么……
    如果没有皇上给年氏撑腰,区区一个贵妃怎么敢对自己下手。
    太后胸腔里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的痛苦,她伸手捂住胸口,头眼昏花,强撑着自己不在年氏面前倒下去。
    见太后脸上隐隐露出痛苦之意,董嬷嬷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厉声对年若瑶道:“太后娘娘身体不适,贵妃请回吧。”
    “等等!”太后突然叫住年若瑶。
    “你今日和哀家说了那么多话,太医的事情就罢了,方才长篇大论议论的储君之位呢?慈宁宫上下那么多宫人,你就不怕哀家把这些话传出去吗?”
    今日张太医的到来是人为的偶然,被庄太医临时叫住研究太后病情药方的刘院正无法前来,自然换成了自己信得过的徒弟张太医。
    刘院正信得过庄太医,太后被自己一番话误导,可不一定信得过。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人就会自动猜想许多以往从未在意过的细节。
    来之前年若瑶询问过庄太医了,如今太后的身体,最忌讳思虑过度。
    “九月是臣妾的生辰,到时候您自然会明白,臣妾今时今日的底气是什么。”年若瑶说完,甚至没对太后行礼便退下了。
    人内心的阴暗不能试探,不然倾泻出来的恶意足以把人侵蚀成白骨。太后死死盯着年氏的背影,心脏一紧,她突然有些后悔几次三番地对翊坤宫出手了。
    第95章
    八月,四阿哥和五阿哥陆续成婚,裕嫔赶在儿子大婚前晋封为妃,钮祜禄贵人晋封为嫔,可谓是双喜临门。
    宫里成婚的第二天,新进门的福晋要来宫里各处拜见长辈,除了嫡母和生母那儿,她们这些晚辈也要拜见宫里的高位嫔妃。
    年若瑶在半个月前就见过了四福晋瓜尔佳氏和五福晋吴扎库氏。
    四福晋瓜尔佳氏的容貌秀丽,虽说姿容比不过四阿哥后院的侧福晋乌雅氏,但是举手投足间的端庄贵气是稳稳压了乌雅氏一头。
    宫里的瓜尔佳贵人是她的姑姑,眼见着瓜尔佳贵人是没有得宠的可能了,她是家里精心培养出来与皇家联姻的嫡长女,承载了安图瓜尔佳氏一族的希望。
    五福晋吴扎库氏是个面容娇俏的姑娘,看着和五阿哥很是般配,经常去咸福宫陪着裕妃。
    有了这样一个活泼机灵的儿媳相伴,裕妃倒是很少再来翊坤宫。
    三福晋董鄂氏对这两个弟媳很是照顾,妯娌三个经常小聚。
    如今宫里的几位阿哥爷,三阿哥事事听从三福晋的话,后院也是出了名的和谐。新抬举上来的庶福晋是在潜邸就跟着三福晋一条心的,平日里见着三阿哥就躲。
    再加上嫡子和嫡长女都立住了,在子嗣方面,三福晋董鄂氏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平日最大的心思就是管好三阿哥说话不过脑子的臭毛病。
    五阿哥和五福晋新婚燕尔,举案齐眉,两口子干什么都有商有量的来,五福晋吴扎库氏嘴甜会说话来事儿,又碰上裕妃明事理脾气又好的婆婆,日子过得极为称心。
    想到四阿哥,瓜尔佳氏在心里叹了口气。四阿哥刚入朝堂不久,一心扑在前朝政事上。
    满腔热血与抱负想要施展,对儿女之情看得浅淡。
    自己与他朝夕相处了半个月,不管是院内的事务还是外面的人情往来,都是尽了心的,可四阿哥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很平淡,与自己最多称得上相敬如宾。
    当一个男人太恪守夫妻之间的情分时,说明他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只是想平衡后院妻妾的关系。
    几位阿哥里,只有四阿哥的后院有侧福晋,三阿哥那里只有两个格格充数,算不上正儿八经的主子。
    还有宫里,熹妃是生母,乌雅贵人算养母,两位长辈再加上乌雅氏出身的太后,四福晋瓜尔佳氏夹在中间十分难做。
    侧福晋乌雅氏经常半道把四阿哥截走,上头顶着两位乌雅氏的长辈,瓜尔佳氏也不敢说什么,她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如何做好正妻,嫡母,这个身份框着她不能像妾室一样争宠,只盼着四阿哥能瞧见她这个嫡福晋行的端做得正的份上多抬举自己一些。
    进宫前,阿玛和额娘就把几位皇子的情况和自己分析过了,她家阿哥爷是奔着储君之位去的,自己和侧福晋乌雅氏都要全力以赴相助他。
    在外面的事情没有定论前,自己和乌雅氏是不能因为那几分宠爱闹起来的,相反,她们得像三福晋和他们院里的庶福晋那般和睦。
    --
    九月,贵妃的生辰。
    今年依旧按照以往的习惯,年若瑶和皇上还有几个孩子们一起,热闹又温馨地用了午膳,福嘉、弘曜还有福惠、福沛各自给额娘准备了生辰礼。
    “皇阿玛,您今年要送额娘什么?”福嘉歪着头往皇上身后看,看没有东西又开始瞥苏培盛。
    苏培盛对着二公主笑得实诚,“二公主,奴才手里什么都没有。”
    说着,还把手拿出来摊开给众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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