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忽然紧张起来,“你说公主今儿来庄子,是不是寻仇的?”
    “这事被唐慎钰瞒过去了,公主应该不知道。”周予安狞笑道:“再说了,那也不是公主,真的沈轻霜早被仇家杀死了,唐慎钰怕担责,于是偷梁换柱,找了个贱婢顶替的假货。如果我失职是错,那么他欺君罔上,利用假公主党争,就是错上加错!”
    “什么?”云夫人惊的睁大了眼。
    周予安俊脸逐渐扭曲:“你当他为何千方百计要把我赶出京都,就是怀疑我察觉到他做的恶事,要把我送走,保障他和假公主的安全!”男人眼神阴邪,拊掌坏笑:“真是报应不爽,他现在和假公主决裂了,已经慢慢地被皇帝厌弃,只要我将来当了驸马……”
    啪!
    云夫人扬手扇了儿子一耳光,美眸尽是恐惧:“既然那女子是假的,你还敢当驸马!?你不要命了!”
    云夫人呼吸急促,傍晚,她觉得唐慎钰是条白眼狼,欺人太甚,可现在,她隐隐觉得唐慎钰似乎在保护她和安儿。
    “京都实在太危险了,罢了罢了,想必你哥哥这回真是恨上了你,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他松松手,咱们娘儿俩去寻你外祖和舅舅……”
    “我不!”周予安厉声打断母亲的话,手指着外头,像头失控了的野兽,“上回我妥协了,被他赶去姚州,结果害死了老太太,他不就是失去了皇家婚事么,就要夺我的爵,还要我出家二十年,做梦吧!”
    “可是……”云夫人心里着急。
    “您别说了。”周予安起身,走到兵器架子跟前,轻抚着父亲用过的绣春刀,“京城局势波云诡谲,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赢家是谁。”
    云夫人一脸的忧色:“可你哥哥这人说一不二,而且他都知道你和褚流绪不干净,公主说不定也知道。”
    周予安不屑地嗤了声,“他念着您和爹爹养育教导之恩,绝不敢把我怎样,不然他将来死了,到地下没法儿见我爹的!估计他今儿被公主气到了,故意过来跟咱们逞凶,否则这些个事若是被公主知道了,早八百年前就会跟我过不去,何至于等到现在。”
    周予安笑的得意:“您放心,唐慎钰重情,会帮我隐瞒所有事,还会给我背下所有错,真是个贱骨头!”
    云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觉得不寒而栗,这孩子是她的骨肉,怎么竟有点陌生,妇人叹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周予安舌尖舔了下唇,提督已经将路给他规划好了,那狗崽子有首辅和大太监帮扶,能爬公主裙带往上飞,那么,他也能。
    周予安没跟云夫人说实话,转身看着母亲:“您只管去唐府跟姑太太哭诉唐慎钰的无情无义就行了,再不行就装病,就说被他气得肝儿疼心难受,我看他怎么有脸逼我当和尚!”
    说着,周予安蹙眉,严肃道:“娘,今晚咱俩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敢泄露,那可是抄家灭门的事!”
    云夫人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那您回去睡吧,我也困了。”
    周予安催促母亲离开,他还得给公主写封道歉信,今儿他态度多少有些疏离冷漠了。
    富贵险中求,他才不管那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
    他坚信,将来他跟着提督一定可以出人头地,让周家重回往日风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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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真痛快!
    春愿回到公主府,天已经黑了。还未来得及喝口茶,唐慎钰就托邵俞递上来封信,央告她,务必拆开看一眼。
    若未猜错,一定和周予安和他姨妈有关。
    打开一看,果然。
    唐慎钰在信中说,他明白,伤害已经造成,就算做再多,逝去的人不会复生,但活着的人可以尽量弥补。他已经告知姨妈,让周予安不日就上表朝廷,收回周家的侯爵之位和丹书铁券,将祖坟迁回辽东,周予安这一枝三代内不会通过科举入仕,并且周予安必须落发为僧二十年,日日夜夜忏悔自己的过错。
    如果三日内,周予安没有任何表示,他就用自己的法子践行。
    区区一个侯爵之位,就换换得小姐的公主荣华?
    二十年的苦禅,难道能换回小姐和她腹中孩子的命?
    唐慎钰,咱们孩子的命都没能让你醒悟。
    春愿将信烧掉,她不会轻易放过周予安。
    只是,从今日平南庄子一行来看,周予安似乎真的清心寡欲了,而且非常谨慎,对她防备心很重。
    他真的转性了?
    春愿可不信,狗还能改得了吃.屎?
    果然次日一大早,她就收到了周予安派家奴送来的信和礼,洋洋洒洒五页。信中写了他与祖母的深厚祖孙情,祖母因他失踪而旧疾复发去世后,他这半年来日夜陷入痛苦和自责中,久不与人接触,今日又着了点风寒,说话行动有些木讷,还望公主千万见谅昨日他的失礼之处。
    末了,这小畜生又万般感谢公主的赏赐,说他昨儿瞧见殿下脸色不太好,特特送上些辽东红参,还请殿下莫要嫌弃礼薄。还说,听殿下说最近想狩猎,可微臣在孝期,无法陪侍在殿下左右,但平南庄子附近的秋香岭是冬猎的好地方,微臣可为殿下领路。
    邵俞瞧见这封信后,摇头笑:这小侯爷嘴上禁欲清静,实际上早都心痒难耐。咱们鸣芳苑还是皇家园林呢,难道狩不了猎?非得去什么秋香岭?
    邵俞又问:殿下要去么?
    春愿只说了一句,把周予安送来的东西都是烧掉,别脏了我公主府的地儿。
    紧接着,她又吩咐邵俞,最近她想搬去鸣芳苑的行宫小住段日子,尽量避开首辅。
    ……
    自此后的数日,春愿都没有再搭理过周予安。
    反倒是周予安按捺不住,差人往公主府送过两次秋香岭的野味。
    一转眼,就到了十五。
    春愿心情烦闷,昨夜喝了不少酒,头昏脑涨地睡到次日晌午才醒。
    今儿在草场那边有场蹴鞠会,她紧着起来沐浴梳洗,让衔珠给她化了个颇妖丽的妆,便乘软轿出行了。
    蹴鞠会,她并未邀请什么贵妇、小姐公子来,只邀请了些颇负诗名的儒生和武官,这些人要年轻聪明,最重要的是,样貌必须出众,会来事儿。
    等春愿过去时,草场的积雪早都被人清扫开了,那些才子武官早都候着了,一个个使了吃奶的今儿捯饬打扮,见她过来了,纷纷行跪拜礼。
    春愿并未搭理任何人,她抱着小耗子朝主座上走去,略扫了眼,主座跟前设了两个燃得正旺的火盆,桌上尽是美酒佳肴,左右是数个小席面。
    春愿懒懒坐到铺了白虎皮的罗汉椅上,刚坐下,那些书生才子就涌了过来,争先说着吉祥话,试图讨她的侧目。
    春愿抚摩着小耗子的毛,眼波流转,发现从远处走来个年轻俊美的公子,正是周予安。
    没错,昨晚上她才让邵俞给平南庄子下了张帖子,说今儿举办场特别的蹴鞠会。若是小侯爷有空儿,可以过来瞧瞧,不过要是小侯爷忙着为老太太守灵,那便罢了,有机会再邀。
    “殿下今儿戴的这支凤钗真真是耀眼夺目。”一个年轻书生抱拳行了个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奉承话:“真是‘宛转双翘凤钗举,飘飘翠云轻楚楚。’映衬得公主尊贵翩然,如同九天仙子下凡般。”
    春愿笑着端起酒杯,遥遥冲念诗的书生敬了下,喝了半杯。
    而这时,另一个华服儒生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你若是自己作的,那便罢了。那句诗分明是唐武宗时的宰相李德裕写的。”
    见又有人为自己争风吃醋,春愿只是笑,不说话,给邵俞使了个眼色。
    邵俞会意,甩了下拂尘,两手往下按了按,促狭道:“诗会还未开始,各位公子怎么就按捺不住才情了呢,今儿咱们先来蹴鞠,哪位公子能踢胜了公主府里的舞姬,便能赢得殿下举荐的机会。”
    话音刚落,从一旁的暖帐里走出五个高挑貌美的女子,穿着银红色的窄袖小袄,胡人样式灯笼长裤,绣花暖鞋,一个个描眉画唇,梳了利落精致的灵蛇髻,皆戴了金钗和耳环。
    许是看见场子有这么多男子,舞姬们难免有些羞涩扭捏,如此,越发显得媚态横生,娇柔婉转,离得老远都能闻见她们身上的香味儿。
    众年轻书生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小声议论,这未免有点太辱没斯文了吧。
    “怎么,不愿意和女子踢球?”
    春愿手指勾着小耗子的下巴,这几个女子是公主府里养的舞姬乐伎,她事先让邵俞和她们说明白,今日要和男子当众蹴鞠的,并不勉强,若是哪位敢,那她也有恩赏,脱去其贱籍并赏银百两。
    此话一出,众舞姬挤破了头参会。
    她让邵俞选了五个四肢灵活又大胆的。
    春愿见这些书生才子拿着架子,淡淡笑道:“那这样吧,谁要是胜了这几位舞姬,我呀,今晚上就和谁喝酒。”
    话音刚落,就有人站了出来,将下摆折进腰带里,给春愿见了个礼,笑着说:“学生便去试试。”
    那书生志得意满地走进草场,起初并不将那几个舞姬放在眼里。随着场边的鼓点响起,书生跑过去踢藤球。谁知脚还未碰到,就被一个大眼睛舞姬抢先一步,把球给踢走了,顺便撞了下他。
    书生顿时摔倒在地。
    场子外顿时发出片笑声,书生这才晓得,这些小女子们不好对付。若是现在离场,怕是脸上更挂不住,便卖力去踢了,哪知太过文弱,被那些舞姬拽来扯去,连腰间悬挂的玉佩都被抢走了。
    春愿也笑了。
    这书生也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她接着喝酒的空儿,斜眼瞧去,周予安被挤在数人之外,数次想往前进一步却不得。
    这边。
    周予安又一次被人给挤出去了,洁白的靴子被踩了半只泥印子,他实在是有些气恼,更多的是诧异。
    原本以为假公主今儿只邀了他一个,可没想到,这么多!还都是年轻英俊的男子!
    这时,他听见前面两个公子在悄悄议论。
    --“哎,你说公主这样玩闹,陛下晓得不,难道不管么?”
    --“陛下最宠爱长乐公主了,管什么呢,只要这位皇姐能高兴,他恨不得把江山奉上。再说了,人家是公主,那汉唐的公主不都这样,从前的懿宁公主出阁前比她还过呢。”
    --“哈哈哈,倒也是。早听闻长乐公主是长安第一美人,今儿能看到,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岂止是饱眼福。你没听说么,早先公主和唐大人解除了婚约,数月闭门不出,陛下原本想给她寻个高门显贵家的世子,她倒不乐意,说想选个自己称心的。说不准最近几天办蹴鞠会,就是在选驸马哩。”
    --“瞎说,选驸马怎会这么草率,估摸着她就是心情郁闷,找个乐子吧。”
    --“嗨,管她是做什么,你没听见大总管方才说,若是今天蹴鞠赢了,公主就会往上举荐,咱们这些人辛辛苦苦考科举,没有门路,哪怕中了,还得苦等着熬着。若是走通了公主这条线,那可是飞黄腾达了。”
    --“你说的有理,哎,便是飞黄腾达不了,若是能跟她共坐一席,多看她几眼,亲一亲芳泽,也不枉此生了。”
    --“美得你!那几个舞姬是有童子功的,咱们一般人还真踢不过,瞅瞅,都败下三个人了。而且,你没瞧见哪,今儿连龙虎营的秦校尉都来了,那位可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一个人估计能打趴下一片。”
    周予安踮起脚尖,朝前望去,场子上一个儒生累得气喘吁吁,而在场子边上,龙虎营的秦校尉已经换好了武士劲装,正在活动腿脚,别说,眉眼间长得还有点像唐慎钰。
    周予安有些心焦了,怎么着,他来了都有小半个时辰了,挤都挤不进去,今儿难道连公主的面儿都见不到了?
    正在此时,邵俞的声音从上边的响起:“嗳呦,这不是小侯爷么,您来了呀,快快快,快给小侯爷让出条道,请您上来,殿下早为您备了席面。”
    顿时,几乎所有书生才子都扭转过头,带着敌意瞪向周予安。
    周予安心里一咯噔,但并未怵,昂首阔步走上前去。朝前望去,公主所有的注意都被场子里的蹴鞠所吸引,时不时地拊掌娇笑,显然并未注意到他。
    “咳咳。”邵俞低声提醒:“殿下,小侯爷来了。”
    “嗯?”春愿这才回过神来,冲周予安笑道:“原以为你不会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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