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俞噗通声跪倒在地,手竖起发誓:“殿下谨慎,早早让奴婢准备了个地牢,昨儿她自己一个人进去问话的,我们几个都守在外头,没她的吩咐绝不敢打搅。后头殿下出来后,脸色好差,当即就让我们把那人杀了。”
    唐慎钰紧着问:“尸体怎么处置的?”
    邵俞道:“直接把地牢填上,埋了。”
    唐慎钰蹙眉,阿愿素来谨慎小心,她虽然深恨他,但并未在公主府质问,而是选择了人烟稀少的郊外皇家园林,后更是单独把他拉上小船,去湖心质问。
    这么说的话,此事到阿愿这里就掐断了?没有外泄?
    唐慎钰还是不放心,扶起邵俞,问:“那个地牢修在哪儿了?”
    邵俞颔首答:“在奴婢外宅的隔壁小院。”
    两个多年“密友”忽然谁都不说话了,各怀了曲里拐弯的心事。
    唐慎钰心里自是十分气恼,若邵俞没有揽下这事,哪怕事先告诉他一声,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争执决裂。
    那么,邵俞还能信么?
    他并未把不满和怀疑表现在脸上,笑着问:“本官有些不解了,殿下今儿说了句好奇怪的话,说有人在她跟前挑唆本官和褚流绪之间不干净,是谁呢?”
    邵俞立马警惕起来,没有慌,殿下现在正在用他,是不会在唐慎钰跟前出卖他。
    邵俞将拂尘抽出来,手捋着白丝儿,淡淡道:“奴婢虽说是公主府的大管家,可总有手眼到不了的地方,那些个大丫头背后个个有了不得的靠山,为了争宠,什么不说呢。”
    他不等唐慎钰诘问,反将一军,“奴婢晓得自己这回多事了,甚至是做错事了,如今惹得您和殿下争吵,这不,您也怀疑奴婢。但是大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奴婢虽是您的友人,可也是殿下的家奴。奴婢自问对得起您了,殿下昨晚上吩咐奴婢,叫我准备见血封喉的鸩毒,我瞧着她拒绝见您,而且也下了死命令,不许跟前的总管、管事和大丫头们和您有接触。奴婢心里怕出事,冒死给您擩了张纸条,并且暗中将那瓶鸩毒换成了能让人出现不适,但不会致命的药。”
    邵俞似有些生气了,冷着脸:“若是奴婢真叛了您,就不会换药,您这会儿早都归西了,哪有机会问责!”
    唐慎钰总觉得邵俞不太对劲儿,可这人话说的太满,他一时间还拿捏不住错漏。
    难道,真是他多心了?
    还是等回京后暗中查一下,这样才能放心。
    “你别恼。”唐慎钰手捂住小腹,苦笑:“殿下因为褚流绪那脏事,恨上了我,估摸着也不愿嫁我了,以后还得有劳你,多多照顾她母子,在她跟前替我说说好话。”
    邵俞暗松了口气,忙道:“这个是自然了,不用您说,若是奴婢照顾不好她,陛下的刀子就砍下来了。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太监喘着大气儿:”总管,外头传来消息,陛下的御驾正往这儿来呢。”
    唐慎钰和邵俞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准备出去接驾。
    而就在此时,一声炸雷响起,雾兰的惊慌的哭声袭来,很快,门咚地声被女人推开。
    雾兰浑身被雨水浇透,哭的凄惨,身子颤抖:“总管、大人,你,你们快去瞧瞧吧,殿下她、她……”
    唐慎钰呼吸一窒,心似乎漏跳一下,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雾兰哭道:“小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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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你不要离开我
    唐慎钰觉得自己耳朵肯定出问题了,要不就是雾兰在说瞎话。
    小产?傍晚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忽然小产!
    他绝不相信,这肯定是阿愿恨他,为了气他、报复他而编的谎话。
    一定是这样。
    唐慎钰疯了似的冲出去,这会儿大雨未歇,瓢泼似的,炸雷阵阵袭来,他直主殿那边跑去,这次,没人阻挠他了。
    刚奔到院子,他就愣住了。
    天浓墨般黑,主殿灯火通明,乱糟糟的,侍女们脚底匆忙,端着纱布、滚水往殿里走,亦有人从里头出来。
    这一进一出,缺了调度,一个端着铜盆的婢女被撞倒了,盆子里泡着条沾了血的手巾,红色的水撒了一地……
    两个侍女相互指责谩骂:
    “没长眼睛哪,赶紧让开,别让冷风钻进去了,若是冻着了殿下,让你全家吃瓜落儿!”
    “你敢骂我,邵总管都没骂过我呢!你知道我姑妈是谁么,她可伺候过胡太后!”
    “还提什么太后,赶紧把总管和雾兰姐姐请来吧,我看里头不太好。”
    ……
    唐慎钰就这般站在院正中,他的心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点一点往下沉,脸是冷的,眼泪是热的。
    怎么会这样。
    他昨天才知道自己要有孩子了,怎么才一天就没了。
    流那么多血,她该多疼。
    唐慎钰仰起头,看着那漫无边际的黑,这就是报应吗?
    如果是,那以后就报应在他身上,别再折磨那个小姑娘了。
    ……
    过了许久,雨渐渐变小,正殿里的忙乱也消停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天上零星飘几点雨,石缝里的蛐蛐儿被泡了一整天,如今终于能喘口气,窸窸窣窣地鸣叫着。
    这时,邵俞从正殿里出来了,他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姜汤,臂弯跨着条干手巾,急步行了下来。
    抬眼瞧去,唐大人这会儿狼狈得很,浑身湿透了,头发和衣角还往下滴着水珠,脸色极差,眼睛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颓丧又悲伤,仿佛一推就能倒似的。
    “唉。”邵俞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双手把姜汤捧过去,谁料唐大人躲开了。邵俞自顾自地用手巾给大人擦头发和脸,“您这是何必呢,秋里的雨毒。”
    “她……”唐慎钰声音嘶哑,怔怔地望着正殿:“她还好么?”
    邵俞摇头叹:“正哭着,殿下很珍惜这个孩子。”
    “去看看她吧。”邵俞手按在男人肩膀上,低声道:“陛下很快就到,以后,您怕是很难再见到殿下了。”
    唐慎钰身形晃动,往前走了半步,忽然停下了。
    邵俞见男人这副模样,唇角浮抹难以察觉的笑,很快消失不见。
    “大人……”邵俞面含犹豫,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唐慎钰望向邵俞,问。
    邵俞忖了忖,从怀里掏出枚平安扣,玉质温润,红绳子褪了点色,显然是被人贴身戴了许久,“殿下让奴婢将平安扣还给您。”
    唐慎钰心如刀绞,鼻子酸堵得厉害,手颤抖着拿走平安扣,“她有没有说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
    唐慎钰扭头望去,前方火光闪烁,来了三十多个全副铠甲的威武营亲卫军,而最前头的正是皇帝。
    赵宗吉骑着汗血马,头戴二龙戏珠金冠,显然是焦急赶过来的,发髻被颠散了,披风早都湿透了,面颊少有些红,大口喘着气。
    宗吉利落下马,解下披风,丢在随行的黄忠全身上,挥手叫亲卫军退下。他攥着马鞭跑过来,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唐慎钰,眉头蹙起,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朝正殿奔去。
    刚进去,一股血腥味就迎面扑来,太监和宫人们早都跪下了,孙院判连是个五十多岁的花眼男人,这会儿大气儿都不敢喘,俯身跪在绣床边,身子瑟瑟发抖。
    宗吉疾步奔过去,他轻轻掀开纱帘,看见阿姐的那瞬,眼泪就下来了。她睡着了,小脸苍白如纸,眉头痛苦地皱着,眼边还残存着泪,整个人凹陷进厚软的床里,气若悬丝。
    “阿……”宗吉抿住唇,没敢叫醒阿姐,他放下帘子,给雾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守着公主,随之,他足尖点了下孙太医,轻手轻脚地退出正殿。
    刚出去,黄忠权就捧着驱寒汤过来了,温声道:“陛下,您淋了雨,快喝口汤祛下寒。”
    宗吉心里窝着火,恨得要拂掉这狗屁汤药,又怕玉碗落地声惊醒了阿姐。他忍着怒火,吩咐黄忠全,把相关人都带到隔壁的院子里。
    此时正值子夜,黑云散去,狼牙月冒出头来,带了几许清秋的冷意。
    宗吉俊脸阴沉着,阔步走在最头里,行至台阶下时停下脚步,刚转过身,就瞧见唐慎钰等人跟过来了,皆跪下地上。
    最近他忙着陪伴皇后,疏忽了阿姐这边,昨日听公主府的侍卫总管来报,说阿姐似乎和唐慎钰发生了龃龉,不许唐慎钰接近一步,后更是连夜出城去了鸣芳苑。
    下午的时候,侍卫总管派人回来报,说阿姐落了水,而唐慎钰受伤颇重,急宣了孙太医。
    宗吉冷眼看向唐慎钰,这人面如黄蜡,好像被抽了魂魄,狼狈得很,浑身湿透了,袖子紧贴在胳膊上,肩窝和小臂都出了血,确实受了重伤。
    这时,黄忠全搬了把罗汉椅来。
    宗吉怒喝了声:“没眼色的东西,拿走!”他走到孙太医跟前,冷声问:“公主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太医受裴提督密令里下了药,本就心虚,这会子腿软得要命,都磕巴了,“回、回陛下,微臣昨日给、给殿下诊诊诊出了喜脉,这个孕妇最忌心情大起大落,殿下今日悲痛欲绝,后、后头落了水,受了寒,那会儿……就小产了。”
    “没用的东西!”宗吉宽袖打向孙太医的脸,叱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既诊出了喜脉,为何不第一时间给朕报!朕信任你,当初将公主的身子交给你调理,你竟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
    “臣该死,臣该死!”孙太医以头砸地,不多时,额头就见了红。
    宗吉剜了眼孙太医,走向唐慎钰,他心里窝着火,忽然一脚踹向男人的肩膀,顿时,唐慎钰的伤就裂开,肩头慢慢被渗出的血染红。
    “虽然朕准许公主和你腊月初八大婚,但,不代表你可以胡来。”
    唐慎钰俯身叩首:“臣有罪。”
    “你自然有罪!”宗吉冷声喝道:“说,公主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她性情温和,一定是你做错事了。”
    唐慎钰不敢抬头,真正的缘故说出来,他死不足惜,可阿愿也会没命。
    他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不说话?”宗吉目光移动,落在跪着的邵俞身上,“你是公主府大总管,平日里和公主寸步不离,你说。”
    “这、这……”邵俞眼珠子左右乱看,和唐慎钰有了个短暂的眼神交流。
    “说!”宗吉龙颜大怒。
    邵俞吓得立马伏下身,想了想,磕磕巴巴道:“殿下许、许是恨唐大人和褚家小姐没有断干净。”
    唐慎钰暗松了口气。
    宗吉蹙眉,他印象里,六月的时候唐慎钰就把这门亲事了干净了。瑞世子向太后请旨,要送褚流绪回扬州,说当初是他做这个媒,如今也该由他去交割清楚。听说,那褚流绪已经远嫁幽州了,怎么又生出是非!
    “怎么回事?!”宗吉冷着脸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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