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临稍有些惊慌,顾及着他举人老爷的名声,时不时地扶正冠,而程冰姿风采依旧,穿着昂贵的妆花缎面的袄裙,眉子勾得又细又长,肤色盈润,举止张扬,仿佛死去一个名妓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她依旧每日能高高兴兴地吃滋补的燕窝雪蛤,打牌玩乐。
    “程冰姿,你这个烂心肠的贱人!”石父一看见仇人,眼里的泪花就起来了,恨得直往里冲。
    马县令敲了下惊堂木,命胥吏拦住石父,喝道:“不许喧哗,再闹就叉出去。”
    程冰姿回头,轻蔑地看了眼石父,一个字都懒得说,她扫了圈周围,目光落在不远处跪着的红妈妈和棺材上,秀眉微皱,态度依旧骄横,直接问询上首坐着的马县令:“大人,这事什么意思?怎地又把这宗烂事掀出来?您今儿把我们夫妇绑到衙门来,问过我爹爹么?”
    马县令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两个衙役上前来,用棍棒压迫着程冰姿下跪。
    程冰姿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顿时大怒,便要去抢夺刑棍,骂道:“好大的胆子,我看谁敢动我一根指头!”
    杨朝临也护着妻子,挺身上前,用胳膊格挡住刑棍,他还算冷静,直面马县令:“大人如此粗暴地对待一个弱女子,不合适罢,我家岳父、舅兄都是最斯文有礼的人,提起马大人向来是赞不绝口的,大人今儿是不是太过了。”
    果然,马县令有些许退缩了。
    屏风后的春愿见杨朝临如此护着刁妇,拳头不由得攥紧。
    一旁的唐慎钰不动声色的用足尖轻踢了下春愿,示意她莫要冲动,同时重重地咳嗽了声,给不远处的马县令施压。
    正堂高坐着的马县令顿时打了个哆嗦,再一次敲了下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岂有犯人用家中强权胁迫办案官员的道理?”说着,马县令扔下去一根签筹,怒道:“给本官掌嘴!若是再不跪,就拉下去打板子!”
    话音刚落,立马走出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扯开这对夫妇,毫不留情地啪啪扇耳光。
    杨朝临这些年养尊处优,再加上没日没夜地苦读,身子虚弱,才几下就被打得头晕目眩,而程冰姿更惨,她人白,脸顿时红涨起来,俏脸浮起五条清晰的掌印,鼻下和嘴角都流了血,这女人都气得五官扭曲了,恨得还想叫嚣,谁知一把被杨朝临扯过去。
    也不晓得杨朝临在她耳边偷偷劝说了什么,这俩夫妻总算是暂且屈服,跪下了。
    屏风后的春愿看到此,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总算稍稍出了些许,她仰头望向身侧的唐慎钰,轻声询问:“大人,当众掌嘴这事是您安排的么?”
    唐慎钰目视前方,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当这里是菜市口?由着你们撒泼吵嘴?(二更)
    春愿忽然觉得大人顺眼多了,她蹲身再次给他见了个礼,踮起脚尖往外看。
    果然,那些豪贵贤达对于掌嘴杨朝临夫妇无不骇然,甚至有人站在这对贼夫妻这头,小声议论是否处置太过,马大人趁着程老爷子赶赴去外地讲经的时间,就对付他女儿女婿,是否有些太凑巧。
    而从利州来的石父拊掌微笑,对于这个惩罚,他十分的满意。
    马县令连拍了几下惊堂木,让堂下安静,他铁板着脸,“既然主告被告到齐了,那就开始。”说罢,马县令翻了翻案桌上的状纸,看向底下跪着的红妈妈:“堂下何人,有何冤屈,如实说与本官听。”
    红妈妈往边上靠,尽可能避开杨朝临夫妇,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手攀上一边的棺材,眨眼间就哭了个地动山摇:“贱妾沈红绫,给马大人和各位老爷见礼了。”红妈妈哭得都止不住,仿佛真有多大的冤屈似的:“贱妾几年前收养了个干女儿,闺名唤沈轻霜,她跟杨举人老爷原是青梅竹马,谁料杨老爷娶了程府的大小姐,就开始嫌弃怀孕的轻霜。去年腊月廿七那日,杨举人和他夫人来欢喜楼闹、闹事……”
    红妈妈畏惧地看了眼程冰姿:“夫人厌恶轻霜年轻貌美,叫家里下人扒了轻霜的衣裳,又逼迫杨举人毁了轻霜的容,杨举人很听话地拿着刀子就去了,就、就捅了轻霜一刀,后头他们把轻霜闺房里的财物大肆搜略了番,将重伤垂危的轻霜用被子卷起来,带回程府了。”
    程冰姿勃然大怒,登时就要去撕了红妈妈的嘴:“你个老货,竟敢背后捅我刀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肃静!”马县令拍了下惊堂木,皱眉问:“棺材里的是谁?”
    红妈妈哭丧着脸:“就是贱妾那苦命的女儿沈轻霜。”
    马县令冷着脸:“开棺!”
    两边衙役得了命令,疾走几步上前来,相互协助着拔了棺钉,开了棺,从里头抬出具女尸,顿时,尸臭味儿四散开来,甚至有人捂着口吐了。
    屏风后的春愿也捂住鼻子,她眯住眼仔细看,尸体已经完完全全认不出样子了,而且也被特殊处理过,蓬乱的头发梳成小姐在腊月廿七梳的那个发式,面庞腐烂,尸身只穿了肚兜和亵裤,腹部赫然插着把匕首,下身的裤子裆部是那种血干涸的污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生前小产过。
    春愿用余光朝旁边立着的周予安望去,这次,这男人倒是镇静自若得很,只是用帕子轻掩住口鼻。
    这种关键时候,她也没空儿想旁的,继续朝堂内望去。
    马县令显然也被尸臭呛着了,扭头咳嗽了数声,连喝了好几口茶,他挥着手,让衙役赶紧将女尸抬进棺材里,皱眉问:“沈红绫,那尸体真的是你女儿沈轻霜?”
    沈红绫干呕了几声,哭丧着脸:“回大人,正是。”
    这时,杨朝临一把丢开他妻子,惊慌失措地想要爬去棺材一探究竟,忽地身子一震,“这事不对呀!”
    杨朝临惊恐地瞪向马县令,当日他们将轻霜带回府里后,头一件事就是赶紧将凶器处理掉,早都派可信的下人远远扔到深山老林里了,怎么可能回到尸体身上?红妈妈收了银钱,且把柄又捏在冰姿手里,这段日子依旧风风火火地经营她欢喜楼生意,为何忽然又变了卦?
    杨朝临快速爬到妻子跟前,小声说:“冰姿,我感觉有人在搞咱们俩……”
    程冰姿点了点头:“我也察觉到了。”说着,她抬眼朝堂上的马县令望去。
    马县令冷眼横下来:“杨氏夫妇,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夫妻谋害欢喜楼名妓沈轻霜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朝临这会儿倒是冷静,环住他妻子,不卑不亢地否认:“当日我们夫妻其实是去欢喜楼给沈氏赎身,要将她抬回家做妾,并未谋害过她,谁知她忽然小产,我们夫妇即刻带她回的府邸,甚至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她瞧病,哪知她失血过多,没救回来……沈红绫这是诬告!这贱妇是留芳县有名的见钱眼开,甚至想以此来讹我夫妇。”
    红妈妈冷笑了数声,扶着发髻,阴阳怪气地嘲讽:“杨公子说这话,也不怕雷把您给劈了。你要是真想给娶了轻霜,早八百年前就给她赎身了,何必等到今日,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哩,过来嫖了无数次,居然还要女人给你垫钱,丢不丢人你。”
    既然豁出去了,红妈妈又污蔑了句:“对了,我想起了,你之前还偷窃过欢喜楼财物哩,我看着轻霜的面子才不和你计较,现在你成了有权有势人家的赘婿,到底什么时候还我钱呢!”
    红妈妈这话一出,周遭哗然,纷纷朝杨朝临侧目,指责这男人简直有辱斯文。
    杨朝临臊得脖子都红了,朝红妈妈喝道:“你血口喷人,在下与沈氏乃同乡,是经常探望她,可从未沾染过旁的烟花女子,更没偷过钱!”
    “肃静肃静!”马县令不满地喝道:“当这里是菜市口?由着你们撒泼吵嘴?”说着,马县令看向底下的杨朝临夫妇,皱眉问:“对于沈红绫的控告,你们认不认。”
    程冰姿剜了眼红妈妈,高昂起下巴:“当然不认,这鸨母乃贱籍贱妇,满口的谎言,拿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就想冤死我们?做梦。别忘了,我程家可是累世官宦,我哥哥乃内阁正二品的辅臣,他的妹妹妹夫,怎么会做草菅人命的事?”
    话里话外很明白了,就是在威胁马县令。
    马县令果然额边冷汗叠生,他偷摸朝内堂方向看了眼,定了定神,再三拍了惊堂木:“堂上不要扯与案情无关的事,知道你们夫妻会狡辩,来呀,把人证带上来。”
    屏风后的春愿顿时紧张起来,人证?她屏住呼吸往外看,只见衙役带进来好些人,竟是芽奴、胡大夫、吴童生夫妇,还有个五十几岁的老者。
    程冰姿一看见芽奴,登时火冒三丈:“你这贱婢,我好心收留你,你居然盗窃了我家中的财物,居然还敢出现。”
    话还未说完,杨朝临立马捂住了妻子的嘴。
    程冰姿亦明白过来自己嘴快了,悔恨地锤了下丈夫出气。
    马县令敏锐地抓住这错漏,扬声道:“大家都听见了,程氏亲口说自己与堂下那小婢交情匪浅。”说着,马县令望向芽奴,冷声质问:“芽奴,你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芽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两股颤颤,吓得嘴都白了,这段日子,她一直被周公子私藏在一处偏僻的小客店里,周公子温柔俊美又出手阔绰,应承了,只要她按他说的做,那么完事后,他就给她赎身,娶她当妻子。
    想到此,芽奴又来了勇气,跪倒在地,手指向程冰姿:“回大人,奴婢原是欢喜楼玉兰仙小姐身边的婢女,之前受程夫人的胁迫,她让我暗中盯着沈轻霜小姐,后来奴婢为了自保,就把沈小姐有身孕的事告知给程夫人,夫人生了好大的气,顿时带着仆人杀到了欢喜楼,她不仅叫人扒了沈小姐的衣裳羞辱人,还逼迫杨举人老爷去毁了沈小姐的容,不料举人老爷失手捅了沈小姐。后来,程夫人就把沈小姐和奴婢都带回了府,她叫那位孙大夫配了虎狼药,强给沈小姐灌了下去,甚至还叫家里的男仆去奸.污血崩的沈小姐。”
    “好了好了。”马县令也有些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望向底下那位六十上下的老者,皱眉问:“你就是孙大夫罢,程夫人有没有找你配过虎狼药?”
    那位姓孙大夫面有难色,老半天才说:“配是配过,可、可在下的确不晓得这是要害人的。”
    “行了,你不必说了。”马县令打断老者的话,转而又望向胡大夫和吴童生夫妇,冷冷道:“你们说,腊月廿七那晚到底见到了什么。”
    胡大夫上前一步,先躬身给棺材见了一礼,随之跪下,铿锵有力道:“回大人的话,腊月廿七的子夜,沈小姐的婢女春愿姑娘和吴童生夫妇,带着垂危的小姐来老夫的医馆看病,当时老朽就做出诊断,沈小姐油尽灯枯了,致命伤共有两处,一处是小腹的刀伤,另一处是就是被灌了虎狼药,导致血崩。”
    屏风后的春愿呼吸一窒,扭头望向唐慎钰,那天晚上分明是大人带着小姐和她去的胡大夫家,而吴童生也被马县令扣下了……她瞬间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大人做的一点小手脚,暂且把马县令摘了出去,真是辛苦他事先安排好一切。
    春愿莞尔,接着朝外看。
    马县令沉吟了片刻,望向吴童生,严肃道:“你们夫妇有什么证言,如实说来。”
    吴童生夫妇今儿都了孝服,腰间系了麻绳,这夫妻俩恭恭敬敬地跪下给棺材磕了个头。
    吴童生并未看马大人,直面杨朝临,毫不留情地控诉道:“在下夫妇当年穷困,幸得轻霜小姐仗义疏财,帮在下将妻子从欢喜楼赎出来,沈小姐的大恩,在下夫妇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说着,吴童生眼眶红了,跪转过身,扫了圈周围的贤达耆老,掷地有声道:“诸位,沈小姐和杨朝临当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堂堂正正杨家媳妇,她这些年深陷污泥,早都攒够了赎身钱,却还困在脏地界儿,就是被杨朝临这活畜生所累,他杨家要在留芳县扎根,他妹子出嫁要备嫁妆,他杨朝临读书交际要花销,一家子水蛭般趴在轻霜小姐身上吸血,如今杨朝临攀上高枝儿,入赘到相门,娶了德行有亏的恶妇,反过来咬了轻霜小姐一口,害死人非但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而在堂上百般替自己辩解,仗着家势威胁堂官,抢夺沈小姐的财产,简直无耻至极!”
    说着,吴童生含泪,和妻子杜鹃红给马县令再次磕头:“就算将来程家要杀了我夫妇,我也要站出来替轻霜小姐作证说话,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公理,求大人替沈小姐做主,还她一个公道!”
    马县令也适当地哀叹了口气,冷眼望向程冰姿夫妇:“你们夫妇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朝临这会子恨不得找一条地缝儿钻进去,低下头,不晓得是愧疚还是愤怒,而程冰姿倒是镇静了下来,冷笑数声:“这些人全都说谎,在污蔑我们夫妇,我不同你们讲道理,我等父亲大人来了再讲,再不济等我兄长来此地,亲同你们理论。”
    马县令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不用等了,如今尸首、作案凶器,人证物证俱在,事实就是杨朝临背信弃义,程冰姿悍妒成性,你夫妇二人狼狈为奸,合谋杀害了沈轻霜,听判!”
    马县令坐直了身子,双眼盯着芽奴和红妈妈,沉声道:“贱婢芽奴,挑拨离间,搬弄口舌是非,判处割舌剜目之刑,欢喜楼鸨母沈红绫,涉及多宗人口买卖官司,即刻将其锁入大牢,待查明后宣判,欢喜楼歇业查封。”
    红妈妈脸色惨白,晓得自己这宗逃不掉了,瘫倒在地,也没再挣扎,而芽奴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惊恐地尖叫:“周公子救我,快救我啊。”
    顿时有两个衙役上前来,捂住芽奴的嘴,强行将芽奴拖下去行刑去了。
    这边,马县令望向杨朝临夫妇,深呼吸了口气,厉声道:“杨朝临程冰姿夫妇,仗势欺人,于众目睽睽下虐杀无辜女子,杨朝临革除功名,于三日后斩首,犯妇程冰姿藐视公堂,残忍狡诈,判处腰斩,十日后行刑。”
    判决一落地,顿时惹得一片哗然。
    程冰姿仿佛没听清般,她最先的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惊诧,挣扎着要冲向马县令,怒不可遏地吼:“你敢腰斩我,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而这时,杨朝临急忙从后面抱住程冰姿,这人虽说也是一脸震惊,可到底还是多了两分冷静,狠狠瞪着马县令,怒道:“冰姿,你现在就算闹翻了天都没用,你还没看出来么,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这样草率断案的,马如晦这分明是刻意要给沈氏撑腰,专和咱们过不去!别急,父亲大人只要听见消息,立马就会回来营救咱们。”
    屏风后的春愿冷笑不已,等程庸回来,你俩早都命丧黄泉了!
    今儿真是痛快,回去后一定要喝他娘的十瓶子酒!
    小姐你看见没,愿愿给你报仇了。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喧闹声,似乎是来了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本官一时冲动(国庆快乐!)
    春愿急忙往前望去,没多久,便从外头匆匆进来个老者,看着有六十多了,花白的头发用紫金冠竖起,胡须修剪得很整齐,个头甚高,穿着深紫色缎面长袍,国字端方脸,面相儒雅和善,气度雍容大方,在他身后跟了两个中年管事和数个家仆。
    此时,那些观看堂审的贤达耆老们不约而同让出条道,纷纷恭敬地行礼问安,唤那老人为“程老先生”,而那位利州来的石父一看见程庸,顿时恨得火冒三丈,立马要上前去理论,被他的两个儿子硬拉了回去。
    “爹爹!”程冰姿瞬间从张牙舞爪的悍妇,变成了可怜的小姑娘,她急忙朝父亲跪爬去,哭得梨花带雨:“您可算来了,女儿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程庸疾走几步过去,忙将大氅脱下来,俯身裹着他那大闺女,连声安慰:“别怕,爹爹这不是来了么。”说着,程庸又望向跟前的俊俏小女婿,不冷不热地问:“朝临,你没事吧?”
    杨朝临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含泪摇头:“没事的爹,就是冰姿被吓坏了。”
    程庸冷眼横向马县令,不怒自威:“老夫来时就听报信儿的下人说起这宗官司,方才走到堂子口,正巧听见马大人判决,好呀,马大人真是好官威,真叫老夫大开眼界!”
    马县令看见程庸,气势顿时萎了几分,刚准备起身相迎,忽地发现不太合适,又坐下,袖子连连擦汗,干笑道:“程老,您、您不是外出讲经了么,怎地忽然回来了。”
    屏风后头的春愿瞧见事态右边,忙扭头望向唐慎钰,果然发现大人和周予安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大人!”春愿焦急地问:“不会生变吧?”
    唐慎钰目视前方,依旧冷静:“别慌,先观望观望。”
    春愿点了点头,手不住地搓衣角,紧张地朝外看,这会儿,局势正在微妙地发生转变。
    这原本晴朗的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气,忽然乌云密布起来,内堂灰暗暗的,吹进来股子寒风,将案桌上的卷宗吹乱,马县令急忙用惊堂木压住纸张,他现在显然有些慌乱,用余光朝堂下望去。
    这程庸之前是顺安府学政,官虽不大,但名头却极盛,如今学分南北两派,南学驳杂,偏重修史;而北学大有效仿汉朝郑许之风(注),时人多钻研文字、训诂、声韵之学,这程庸俨然北派泰斗,此人学贯五经,尤其精《说文》,备受读书人的尊崇。(注:郑玄和许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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