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婉断断续续又凑了一些她知道的事情给我,我今日一并拿了来给你。你瞧这一位。“她翻开两页,指着一个人名雷珥,道:”他是棱州刺史。"
    江玉枫先有窃喜,霍云旸的信上说了啥,薛凌当初住在江府,想瞒着不容易。但霍云婉说了啥,她想瞒着,江府也无从知道。
    现在薛凌主动拿出来,不免使他略微动容。凑上来看过一眼,道:“确是,此人我有印象,如何?”
    薛凌道:“我要安城起战的消息,无论如何,要在后天传回京中。”
    江玉枫看了她一眼,为难道:"怕是不行,莫说八百里加急。你看外头天势,今日定然还有大雪。
    便是拓跋铣现在发兵,安城飞鸽传书,也未必能飞回来。何况他几时发兵,实在难说。依我所想,消息能在月十二之前到就很好了,你何须这么着急?"
    薛凌扬头,片刻才道:“真的回不来,不能回来个假的吗?”
    “此话怎讲。”
    "这位棱州刺史,与霍家有旧。从棱州到京中快马脚程只一日余,只要他批一份边关急报,后头的几个驿站必定加急往京中发,自然就能在后天送到魏塱面前。
    你既然昨天就已递了信出去,最迟不过初十,安城必有战火将起。就算事后有人追查,他谎称收到密信就行,怕什么。
    我有霍家东西在手,看他是选择即刻掉脑袋呢,还是先给自己求一线生机。"
    江玉枫打量一阵,他就说今日薛凌过来穿的是男装,原是已经打定主意出城。看模样,从江府出去就要直奔棱州了。
    只是不知薛凌何故特意往江府绕路,去一趟棱州尔,传个话就行。迟疑中交代了句:“路上小心些。”
    薛凌抢白道:“无妨,这会过来,是想问你再要块牌子,上回的我在宁城弄丢了。没这东西,刺史大人的门不好进。”有一就有二,那种好东西,她不信江府只有一块。
    江玉枫这才恍然大悟,先轻责了句:“怎这般不小心。”
    这话就是果然还有,薛凌毫不示弱:“宁城那个鬼样子,我能活着回来不错了。你赶紧拿来,我赶时间。”
    江玉枫叹了声气,招手弓匕去另取了个盒子来,不忘交代道:“切勿张扬,这回再丢,是真没有了。”
    他亦是知道起战的消息最好在祭天大典上传回,能赶上当然要赶,不然未必愿意再拿出来薛凌。
    薛凌一手接了盒子掀开,只拿了里头牌子,揣进怀里道:"没了就没了,没了再造。我没回来之前,京中诸事,你且担待点。尤其是永乐公主,她脑子不好,你可得让苏姈如看准了。
    还有,将沈元州盯牢实些。等黄靖愢事了,我亲自去乌州会他。“她笑:”将,就该死沙场。"
    江玉枫有些没好气:“知了。”黄府里头的下人,是黄续昼没死就塞进去的,永乐公主身边的丫鬟也是早早换过的。探听密事不易,翻个抽屉还是手到擒来。
    薛凌告辞后直奔西城门,干粮饮水也早就在马车里搁着。出了城门约莫一里,听见马嘶声。不等车停稳,伸手挑帘,直接踩着车框飞身跃到地上,前头正是薛瞑牵着两匹马在等。
    薛凌顿了顿,上前接过马绳道:“我自己去。”她摸了摸腰间软剑,还是觉得多带个人麻烦。
    薛瞑没说话,只垂头站在原处,显是不依。时间赶的很,与其浪费在这,不如在路上将这蠢货甩掉。薛凌再未劝说,踏上马磴子,人还没坐定,就重重一抖缰。
    良驹长嘶一声,蹄子将积雪扬的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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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2章 公卿骨
    薛瞑紧跟着起了身,丝毫不敢放松。这一路霜雪连天,夜深了也不好换马,直拖到第二天下午才跨进阳城。
    阳城地处棱州中心,是西北十六城之一,横在乌州线上。若无霍云旸留下的密信,莫说薛凌,任谁也难想到这样一个人和霍准有渊源。
    它既不是边关,战事还未起,年岁佳节,城中一派怡然自乐,城门进的格外进得顺利。薛凌稍有意外她这一路竟没将薛瞑甩掉,然人都跟上来了也无可奈何。
    二人下了马,薛瞑抢先去与那守门的卒子交谈两句,回转身来甚是开朗语气喊:“小少爷,咱走吧。”
    薛凌全无触动,寻常笑着进了城。马搭子里干粮饮水丝毫未动,薛瞑在路边买了俩蒸糕功夫,薛凌已在马背上奔出老远。
    此处不比京中,便是横冲直撞,升斗小民也只有让路的份儿。西北十六主城的舆图,她都看过。街道阡陌肯定记不清,城里老爷的住处还是容易找。
    何况朝廷有规定,这几城的日常务公处皆在西北向而不在东南,为的是一旦打起来,民可退,而官不得拒。
    两人从京中而来,走的是南门,得横穿一个阳城才能走到雷珥面前。文官驻地,多是家眷皆随其行,经年累月,非诏不入京。
    以前薛凌大抵从未想过,现一路跑着,默叹了两声,真好。将戍边,妻儿老幼皆在京,文人却能阖家团圆。都是求个平安,双方恶平安如此天差地别。
    州郡县衙,无事不朝。这个点,雷珥应在家中天伦共乐。到了城西北,且行且问,申时初,总算站在了雷珥府邸门前。
    门口小厮下人一应不缺,门角处大红灯笼高挂。上头未见丝毫积雪,以这两日这个天气,可以推断出府上人勤快的很。
    薛瞑看过一眼薛凌,迈步欲上前。薛凌一把扯住他,冷道:“站我后面,不要多话。”
    说罢一抖衣襟,正步到大门口,不等迎上来恶小厮问,即掏出牌子在几人眼前一晃,沉声道:“朝廷办事,让雷珥出来。一刻之内我见不到人,管教他满门上下人头落地。”
    阳城离京也算远,家养的下人哪儿见过这等恐吓。当时呆愣在地,只说这眉清目秀小公子,说话说话怎跟个阎王爷似的,字字都像要人命。
    看几人没立马爬去叫,薛凌不耐催了一句:“还不滚?”未等那下人往里,她一撩衣襟,手按在腰间,昂首阔步进了门。只说是有人敢拦,管教她回身就添一具尸体在场。
    光这周身气势,也无人敢不开眼,何况后头还跟着个薛瞑亮了剑柄。小厮回过神,小跑两步跟上,低声回了句就去请老爷。另俩个则一脸惊恐,点头哈腰喊薛凌先往里边歇着。
    也不知那下人去如何传的话,反正雷珥过来之时,脸上汗浓如雨,气喘不停,显是跑的辛苦。
    人说与他还不信,跑到门前一看,座上果真是个黄毛小子,悬着手腕在吹茶。粗布外衫上头一张脸细皮嫩肉,活脱脱一个矜贵幺儿,哪有一丁点像是是什么朝廷来人。
    薛凌听见动静,目光如炬瞧过来,雷珥顿时改了看法。有,还真有。这人有眼里一点血红,朱砂痣一般。
    哪有人眼睛里长痣,真是见了鬼了。
    他一时呆住忘了脚下,被门槛绊得一个磕巴,差点栽倒在薛凌面前。薛瞑看不过上前扶了一把,雷珥这才瞧见,旁儿还站了个人,神色内敛喜怒不现,反倒很像个办事的。
    听闻来人拿了块黄灿灿的牌子,他犹豫着要不要跪。薛凌一见人到面前,已丢了手上茶碗,道:“无干人等退得远些,我有陛下密旨于你。”
    她看了看门外好几人站着,一撇脑袋,倨傲道:“是在这说啊,还是往书房说。提前申明,此事若走漏丁点风声,可没人能保住你。”
    说也奇怪,他不说话,雷珥只觉可疑的很。这小子一开口,言语威压就让人忍不住想拜。
    此等架势,常人实难装出来。雷珥当下再不敢怠慢,躬身喊薛凌请,言罢自己转身带路,将薛凌引入一处密室里。
    想开口,一张老脸通红又不知何处问起,只讪讪喊着大人先坐。薛凌一屁股扎椅子上,直接道:"
    我要一份文书,你现在即刻差人拟。就写胡人集二十万大军,欲从安城南下,已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债,云梯巨弩尽在前列,请沈元州将军速回。
    具体如何措辞,想必你比我清楚。无论如何,要在明日午时之前给我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
    她跟薛瞑过来,走了整整昼夜还多。现在已是申时末,听上去要赶在明天午时前不太可能。但如果是雷珥差人,可以走官家驿站,一路换人换马,肯定能比她和薛瞑快。
    “啊?”雷珥听得完全摸不着头脑。薛凌从怀里掏出个扳指,正是霍准的那枚黄龙玉,她一直留着。
    "这文书,你出,我不能保你无虞。你不出,明日京中即有来人,你这府上男女老幼,要落得个和霍准同样下场。
    我赶时间,两刻之内看不到文书出发往京,雷大人,就多备些热水把脖子洗干净。你与霍准那些狗屁事儿,不必我多作言语吧。"
    雷珥愈加汗如雨下,哆哆嗦嗦伸手要去拿那枚扳指,薛凌只哼了一声,没阻拦,道:"要看快点看,以私胜公,紫带黄龙玉不好找,你权当开开眼。
    既怀疑我身份,我只说今苏凔苏大人通胡一案。限市令究竟往羯走了多少东西,凡经棱州的文书,你都给了霍准一份。证据都在我手上,我劝雷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雷珥还待挣扎,喘道:“我我我……我出文书也没用啊,这兵马……兵马之事都是报与都尉,再报与我。我也……”
    “你到底出不出?”
    “我的祖宗啊!”雷珥跺脚:"我这出什么啊我,我这出给你,文书上头也只得我一城官印,递上去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安城来的。
    祖宗,您这,您这究竟要啥,您您您……嗨……哎哟,您这,你是对这文武之事一无所知啊。您就,你且歇歇,不如从长计议……"他挥手擦汗,还在想措辞。
    来人是谁管不着,既催得这般急,只要拖一晚上,哪怕拖得半个晚上,就肯定来不及,到时候便能另有说道。
    “你戏演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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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3章 公卿骨
    薛凌瞅着这空档,冷道:“你当我不知当今在其位的都是一群什么畜生?你敢说你这府上没有各城早就盖好大印的空白文书?”
    她扬头看向薛瞑:“雷大人高风亮节,宁折不弯,誓死追随前主子霍准。我们走,不要为难于他,反正这乌州一线,有的是人愿意做这事。”
    话没说完就起了身,看都没看雷珥就要往外。薛瞑随即跟上,后头雷珥连喊数声,追着到了门口,看薛凌二人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等等,等等,二位等等。”
    薛凌充耳不闻,抬脚过了门,后头雷珥再不敢拖延,伸手扯了薛瞑衣衫,焦急大喊:“祖宗等等,有有有,此处有,此处有啊。”
    薛凌这才停了脚,缓缓转身道:“有就快点,我与你此处的人一同去驿站,信不离城,我不离城。”
    雷珥哎哟两声起了,只觉得自己腿软站都站不直,扶着门框磨磨蹭蹭不想起,薛凌回走两步,一手将人拎起来道:“酉时中我出不了城,我就不出了,和你一起死在在。”
    她摊手,恩怨一寸寒芒在掌心处汹汹欲起。
    雷珥拱了拱手讨饶道:“不敢不敢,这东西也不在小人居处啊,得去衙门里头取,哎,我说你们是谁总得报个名,我。”
    “你把嘴闭上,我知道路。”
    薛凌原想直接将雷珥拎马背上带过去,恐此举太过招摇给旁人看见,到底此处武官多是沈元州的亲亲同僚。便催了雷珥备马车,好在刺史大人的衙门离住处也不远。
    三人同行这一路,雷珥三番数次张口想问,薛凌恐外头马夫有诈,勒令他不得发出声音,车厢里便只剩叹气声连绵不绝。
    余下之事皆顺利,文书也没那么复杂,急报急报,自然越简短越急。胡人集数十万意攻安城,请沈将军速回。
    薛凌看过文书,对其中的车轱辘话心知肚明,这个“意”字用的巧啊。看罢还给雷珥,道:“即刻发出去,何为加急,我清楚的很。威胁的话,我就不想多说了。”
    她拱了拱手,嘻嘻一笑,欢声道:“蒙雷大人援手,大恩大德,我来世结草衔环。”
    这不就是谁家顽劣幺儿吗?雷珥一跺脚,先出门招来俩卒子交代完,回来对着薛凌道:"我的祖宗啊,这事儿也办了。您就发发慈悲,告诉我二位究竟是何性命,打哪来啊。
    您这一走,上头追查下来,我这,我这脖子还是保不住啊。"
    文书已经出去了,薛凌坐椅子上,端了碗茶水,喝得慢条斯理。看见雷珥心急如焚,丝毫不在意,道:"大人别装了。那文书上各城官印都在,就是安城递来的。他日查起来,难道他们敢承认自己提前备了好些空白文书,等人乱盖?
    至于你说的什么文官武官,现在战事还没起,一不用你筹粮,而不用你征丁,且不用都尉参合,为什么要把文书给他啊。"
    她跳下椅子招呼薛瞑:“走,去街上瞧瞧有什么吃食。”
    薛瞑抱着剑还是一言不发,雷珥已然瞧出这小东西是骗不住了,再不作挣扎,只顾擦着汗想后事如何。
    薛凌说的不错,他只要咬死了文书是安城加急来的,谁敢拆穿,谁就得跟着掉脑袋。何况他文书写的巧,说的是意攻安城,可没说已攻安城。
    这本就是事实,平安二城那头的胡患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年沈元州闹着征兵不就为这事吗?
    无妨无妨,他说服自己冷静,抬头赫然看薛凌转了身正盯着自己,登时又是一个心惊。
    薛凌还是笑的欢快,道:“我就是最后提醒一句,我家主人差我来此处办事,若我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他定以为是雷大人将我扣住了。”
    雷珥长叹了一声哎哟,他又不是蠢货。人敢进门,肯定还有后招。不然他一声令下,早给人围了就地砍死。
    薛凌看他反应,心满意足出了门。此处不比府邸,给人瞧了去眼杂,听罢外头动静。绕得几个回廊,翻墙而出,又过了几个巷子,才走到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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