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白看她欢喜的很,详细道:"有的,京中这一行当,以前有霍家庇佑,所以东西都是现成的。
    小姐也知道药毒不分家,令人防不胜防,所以霍家小姐极上心。早早作了安排,没有让霍贼案牵连到幕后人,改日再与小姐引荐。
    除却苏家银两,这壑园,吃穿用度少不得要从此出些。"
    “嗯”。薛凌点头深以为然,弯腰拿手指去翻火盆里烤着的花生。
    逸白大骇,惊叫道:“小姐不可”。他伸手欲拦,却又顾忌男女尊卑之别,着急的功夫,薛凌已将花生勾了出来,再两只手来回丢着倒腾。
    逸白见似乎并没受伤,略松口气道:“小姐千金之体,不可如此。”
    薛凌还在陶腾,嘴里吹气呼呼作响,直等到花生勉强不那么烫手才停下来,欢快道:“没事儿,我以前就喜欢烤这玩意儿,得自己拿才痛快。”
    她双指用力,壳应声而开,里头花生仁热气争先恐后涌入眼帘。嘴里肉嫩,人被烫的一个激灵。
    她热情招呼逸白:“你要不要吃,这东西就得这么吃”。话未落又去掏了两粒在手上颠簸,弥漫的水雾让人笑意有些扭曲。
    老李头,真的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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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9章 庭前月
    逸白瞧她甚是欢喜,瞅了眼炭盆弯腰作势要捞。不过往年里也是身娇肉贵养着的,一个怕烫的迟疑功夫,远处像是有妇人尖叫了一声,当即顿了手上动作。
    二人皆是耳聪目明,逸薛凌也瞬间疑惑瞧与他。然逸白抬起头来还是先前笑意,道:“不妨事,我着人去看看。”
    薛凌斜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也是笑道:“好啊,那你去吧,我早些回去歇着”。言罢起身拍了两下手掌,抖落衣襟上两三点炭灰道:“这几日天气晴好,你早些让人过来。”
    逸白恭敬称是,薛凌方转了身往自己住处。刚才那声尖叫听着很远,估摸着得隔好几道墙,她也没听个清楚。大门大户的,宅子里不定数十来座小院各成其用,要去找也是枉然。
    且观逸白反应,像是心中有数,估摸着不是第一回 听见,犯不着她去找。走出几步,薛瞑冒出来,薛凌随口问了怎还不睡,说着话交代其得空去看看这园子的全貌是个什么模样。
    又道自己刚才听见有人尖叫,虽不担心什么,到底也要知道是啥才好。不过不用偷摸查,只管去问问逸白便是。
    她不想与逸白生分,开诚布公问是最好的。而薛瞑是要和逸白打交道的,趁着这机会赶紧让两人熟悉熟悉,免得……免得会让逸白以为,自己的大小事要交给他来办。
    即使……以前是这么个想法。
    薛瞑一一应声称是,又道他是跟着薛凌的,哪有主家没回,底下人先睡了的道理。
    薛凌笑笑由得这闲话过耳,直走到自己房里,一面摸索着笔架上悬着的那只犀角毫,一面絮叨道:“也不用非得这般守着,我又不是江府那瘸子,碰不得剑。”
    薛瞑没答,薛凌亦没再出声,兀自将笔取下来,捏了良久方坐到桌前,伸手要去拿墨。几乎是同时薛瞑的手伸过来,两厢触碰又急忙收回去躬身垂头道:“小人……这种事交与小人便是。”
    他觉得难为情,薛凌却是连个轻微反应也没,抄起那方墨块在砚台上滚了两滚,方捏了旁边砚滴往里续水。看台上已有墨色,这才拿着墨块继续晃晃荡荡打圈。
    都是些好东西,以前在苏家,苏姈如甚是喜欢兑了杜蘅汁的墨,写出来的东西自带草木香气。现用的这一块,似乎是檀木味,比之更厚重些。
    砚台是一块洮河绿石,上雕梅兰竹菊与共,旁儿再搁个一指长的花苞形砚滴,就恰如其分。零零总总的,都是个都是风雅,不是她想回到的那一地风沙。
    她漠然不语慢吞吞磨着,薛瞑不敢再答话。直待墨浓如夜,薛凌搁了墨块拍了两下手,一边去拿笔一边道:“你退下吧,我不叫你,不用凑上来。”
    薛瞑垂头似有片刻迟疑,但还是退的飞快。铺纸蘸墨,落笔写的却并非赵钱孙李,也非顾孟平黄。她写的,不是百家姓上任意一句。一直写到三更时分,方停笔睡去。
    梦里,有……无边业火,烧的平城断壁颓垣,烧的她惊醒了……都想不起平城是个什么样子。
    壑园的丫鬟还不太懂规矩,第二日一大早便来请。薛凌眯缝着眼睛跟几位姑娘讨饶,说自己生来贪觉,以后都省了这些麻烦事吧。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又私底下偷笑,从未见过这般平易近人好伺候的主家。说话温声细语的,又一脸的亲和温顺,跟个一起干活儿的小姐妹一样,哪像那些瞧着就望而生畏的贵人呢。
    这几天天气是晴好,辰时末便日上三竿。薛凌醒来又在床上闭着眼睛赖了好一会才掀了被子爬起,跟着换了衣衫刚整理完毕,含焉就问着能否进来。
    薛凌自是随意,只进来也无旁事,无非就是初来乍到,谨小慎微罢了。正好赶上她早膳没用,拉着含焉吃了些。趁机安慰两句,便将人打发开去。
    含焉一走,薛瞑冒出来,说是昨晚尖叫声原是别院里头有妇人伤了身子,事发突然,那里的人吓住了。逸白还让帮忙陪个罪,说是惊扰了小姐,以后断不会再有此事。
    薛凌霎时记起霍云婉说的在园子里养了些妇人的事儿。既然是霍云婉养的,现得了回话便罢,她本也没在意是是什么人在叫。叫的再惊慌,她也不能飞去救人性命不是。
    孰料薛瞑传完逸白的话,又凑得近了些,轻声道:“小人看见,那里的妇人皆是有孕在身。”
    薛凌眉头轻蹙,随即道:“无妨,这事儿我知道”。说着往四周瞧了一眼。
    薛瞑立即道:“已经探过了,未有人躲在暗处,只园中人来人往,小人担忧初来乍到,识人不明。若是小姐信得过……”
    薛凌抬头止住他话头:“你是对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此处也并非她的安乐窝。薛瞑出气声稍重,只一回又恢复如常。他不知江府与薛凌渊源,但江府不是薛凌故居是显而易见的,没想到的是,这个地方,也……
    居无定所……他脑海瞬间蹦出这个词来。然薛凌语气似乎还颇为愉悦,道:“不过,也不必太过谨慎,以后大家都是朋友。虽不能如胶似漆,却也不能……若即若离啊。”
    她笑看薛瞑道:“你以后也不要小人小人的,听着刺耳。”
    薛瞑也算通透,霎时明白她所指,忙答道:“小人知道了”,看薛凌目光灼灼未撤,又赶忙改了口道:“我知道了。”
    薛凌满意垂了眼,自己往外走,丢下一句:“我桌上写的东西收起来罢,藏着烧了都行。写的不好,我不喜欢。”
    薛瞑应声,走到里屋桌前一看,墨还在烟台上搁着,笔也没收。但冬日里天冷,墨干的快,笔锋早已粘成团。不知洗开来会不会影响使用,毕竟是畜生毛做的东西,打结了就燥的很。
    薛瞑暗恼自个儿还是不太尽心,这种东西就该守着的,不用了就趁早洗。他思忱着要不要丢了换新的,下次用顺手些。但看笔管似乎颇为金贵,一时拿不定注意。
    踌蹴一会还是先洗了挂在笔架上,又将薛凌用过的纸张汇于一处。看上头东西,远非“写”的不好来概括,根本就是乱涂一气。
    横不平竖不直,且看样子写满一张纸后也没换,直接又在原字迹上信手抹笔,以至于他现在看这一叠纸上都是黑呼呼成团,完全识不出丁点内容来。
    收拾完毕要依言去丢掉,却忍不住往门口瞅了一眼,薛凌似乎已走出老远。他克制不住自己,拿起其中一张来举到空中对着光看。
    一张不得又换了两三张,他想根据墨渍堆叠的厚薄程度去猜猜那姑娘,究竟在纸上藏了什么心思。
    拼拼凑凑,还有薛凌最后两张没涂那么乱,总算认出来一些,是“堂满无人悬”之类的怪话,翻来覆去好像就这几个字,再没别的。恐薛凌突然回来,他不敢久看,收了去放匣子里,再没惦记。
    存善堂自绿栀一家搬走,再无人打理。前几天还有人走投无路去叫门,希冀着里头还有几口锅燃着。可时日渐过,大家大概也就知道,真的空了。
    再无人去,那贴门上的草纸联子也就没人拍两掌粘老实些。数日寒风拉扯,在这一刻被撕的支离破碎跌到地上。过往的孩童浑然不觉,来回追逐踏了数脚。
    满堂尽是济世手,更无一人悬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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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0章 庭前月
    天子脚下,很难有人写这么不吉利的联子。即便在江府多看几册书卷,薛瞑也决然没想到薛凌写的是这个。他拾掇好东西追出门时,薛凌正在园里秋千架子上发呆。
    冬日天寒,秋千上风大,原该是个摆设才对。做下人,最要紧的就是少说话,然迟疑片刻,薛瞑还是上前道是寒气袭人,不宜当风。
    薛凌仍是笑笑,自个又晃了半会,跳下来道:“去搬些琴棋书画诗酒茶,收拾几间屋子来。以后多的是无聊工夫,总要找点东西消磨,不然便只剩此处吹风了。”
    她记起苏姈如霍云婉等都劝过自己,也学别的姑娘且弹弹曲子绣绣花,手头上闲着,心就忙起来了。要让心闲一些,那手头就必须得忙起来。
    似乎是这么个理儿,她一静下来,就总想……想……放把火。
    薛瞑躬身称好,园里又有翠翠红红丫鬟来往,接二连三往房里添置东西。说是房间用具虽是一早备好的,但白先生不知姑娘喜好,一些养眼的小玩意儿都还空着。
    这厢薛凌到来,一一让她过目说好了,丫鬟才往里放。
    薛凌眼眸如水,温声说喜欢。瞧着都是好东西,随意挑得两件,就受用无穷,且只管往里塞就是。
    于是逸白高兴,底下下人乐呵,她自己也自在,得一个皆大欢喜。午膳用罢,又撇下丫鬟说自己走走。
    亭台楼阁虽没瞧出何处新鲜,但园子里那几个妇人却是亲眼见过了。逸白本不避讳于她,且妇人有孕须得照顾周到,总不好将人关于某处地窖。是而住处只是略偏些,在园子最西北末处,院里一大片葡萄架子上还挂着零碎残叶。
    薛凌步履漂浮,走到哪算哪,本是来去无阻,唯到了此处见院门落锁,心知必有蹊跷。翻身坐于墙头瞧了个大概,里头便是薛瞑说的那些有孕妇人。
    具体有几人说不上来,院里只有寥寥二三扶着肚子来往,或者房里还有也尚未可知。她也不甚关注,听得薛瞑说起时,心下就已经知道,这些人,肚子里怀的都是太子。
    如果宫中那位生个儿子固然好,若生不出来,不知道这天大的福气要给里头哪一位。
    要将个初生婴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去狸猫换太子,似乎并不那么容易。薛凌一时没想出霍云婉要如何走通,然这并非当务之急,便由着过了。
    至于昨夜尖叫,天知道是什么事。
    她拍拍手往回绕,一天便这么虚度过去,晚间洗漱后,再次躺在床上,方觉此处……就真的是以后住处了。
    杂事也还是干了些,宁城的账簿,霍云旸的家书,安城胡郢,京中黄家,都趁着无聊瞧了一遍。
    个中重点自然是霍云旸的家书内容,这东西霍云婉解出来之后,薛凌一直都没瞧全过。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一直忙着黄旭尧的事,更重要的……她想等魏塱先帮她筛选一遍。
    当初霍云旸算得上事急托孤,毕竟京中只剩霍云婉一人。他定然是将霍家有的没的所有沾边的人全全写在上头,以免错漏任何可用之人。
    这里头,不仅有跟霍家交好的臣子,也许还有明面上魏塱的人,又或者还有被霍家拿捏住把柄的官吏。
    跟霍家交好的就不提了,大部分基本被霍贼案牵连,即使没死,估摸着也不在朝堂。但那些私底下跟霍家来往的人,就很难说现在是什么处境。
    或者是皇帝深信不疑,事后加官进爵,这样的人能攀上当然好。但又或者皇帝早就满腹狐疑,只没有证据,不能将人丢去陪着霍家一起上路。
    这样的人找上去了,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那份名单上究竟有哪些人还能用,得等魏塱选过之后再说。
    霍准之死到现在已足足两月有余,朝中又是胡人内祸各种多事之秋。但凡是皇帝的怀疑对象,一定已经被各种理由架空或者边缘化,至少其针对性,已经已经初见端倪。而被皇帝挑剩的漏网之鱼,差不多是时候试着找上门了。
    就不知道……江府有没有提前去找过。毕竟霍云婉解出来的东西,当初也给了江玉枫一份。
    薛凌一边读信,一边将姓名生平另作摘抄写于他处,汇总下来,如今还在朝堂的尚有有二十来人之多。得空须往宋沧处走一遭,打听打听这些人如今都是什么境况。
    书信整理完毕,她把霍准那枚扳指套在拇指上拨弄了良久。女子骨骼纤细,戴着有些空荡荡的。
    苏姈如来在翌日,薛凌小有吃惊。她以为会是宋沧或者李阿牛先来,再不济,谁来都行,总也轮不到苏姈如过来。
    尤其是……现在苏姈如跟霍云婉本已成水火,相见分外眼红。便是她来了,逸白也该想个招儿不见客才是,居然能报到自己面前。
    薛凌有心与苏家显得生分些,使着性道:“我与苏夫人往日有怨,近日么,有仇,怎么想来的人不来,不想来的人,倒来了。”
    逸白扯着嗓子叫屈,道其他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文武红人,谁来都得有个忌讳。苏家却是生意人,京中有个什么动向,瞒不过去的。
    园里又得买点卖点作作样子,苏夫人早日就要来拜了。前些日子就推了去,如今薛凌在里头,赫然是块软肋,哪还能挡住苏家这把邪剑。
    薛凌苦脸表达着难堪,委屈喊自己到哪都是个祸事,真是倒了大霉。没法儿,只得去见见。
    逸白连忙安慰道“京中的佛有一百零八,苏家苏夫人……那是樽樽都供。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僧面,这不,来来去去都得看她。哪能怪小姐您呢?”
    薛凌被逗的乐,笑言确然是颗墙头草,哪里刮风,哪里就有她,就当园子受了灾吧。
    其表现赫然是与逸白同气连枝,反正人说的本来也不差。现儿的苏家,既能扯着皇帝,又攀交着沈家。私底下吧,跟江府瑞王眉来眼去,赶上初一十五还能给皇后烧香,可不就是天底下神仙都让她供完了。
    二人笑闹,逸白愈觉薛凌与霍家姑娘亲厚,话里话外不忘说两句苏姈如不是。到了见面,却是恭敬喊苏姈如夫人,问怎么亲自来访,该他这个跑腿的去拜见才是。言外之意,就差明说此地不待见。
    苏姈如也一副菩萨面孔,兴高采烈讲着自己与霍云婉旧交,情到浓处,硬是往薛凌身上抹了两滴眼泪,呜呼哀哉霍家之祸。画外之音,显然是说姓霍的早完了。
    三人热热闹闹吃了一桌茶,苏姈如才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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